好在上官灵绯及时挡住了对方飘来的视线,也隔绝了闻人千夙那副诡异的笑脸。
上官灵绯抬起下巴朝门的方向一点,冷淡道:“带路吧。”
岁谣提步跟上,看着她师姐潇洒的背影,心道好酷。
院子里守着一群妖侍,皆是闻人千夙的随从和亲卫。见闻人千夙推门而出,齐齐行礼道“妖皇大人”。
朱鹤的目光警惕地落在后方的上官灵绯身上,他奉命找寻此人踪迹几日都不得其下落,如今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满目怀疑,正想问时,先被闻人千夙阴沉的目光逼退了。那意思是叫他不必多言。
朱鹤不敢置喙,压抑着不解将头埋下去。
“你们不必跟着。”闻人千夙下令道。
事出古怪,就算闻人千夙有令,但朱鹤还是留了个心眼,追问道:“妖皇大人是要带他们去何处?”
往常,计算是闻人千夙的心腹朱鹤,也不得擅自过问他的行踪。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质问自家主子,而是闻人千夙绝不会应答。
然而今日,朱鹤却听闻人千夙一反常态的笑着回他:“死魂冢。”
在得到答案后,朱鹤的目光猛地落在不远处的岁谣身上。他还想再问什么,只是闻人千夙已经率先收回了目光,冷声呵斥他退开不许再跟着。
她们既然要去死魂冢,在这妖域之内,便是不可能瞒过闻人千夙的亲信的。就算闻人千夙不说,朱鹤也不是一个死人。
再者,像死魂冢那种镇压邪蛇尸骨的地方,自然会有妖族人负责看守。若有人擅入,妖族那些八百个心眼的长老们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闻人千夙亲自带领。
所以,闻人千夙与朱鹤对话,岁谣并未多嘴去管。
她现在第一目标只是要顺利进入死魂冢将人救出来,其他都是次要的。
死魂冢位于妖域边界的黑风谷下,要入死魂冢必须先从黑风谷上跳下去,再无其他路。
明明是白日,但黑风谷夜色阴沉,伸手不见五指。
谷口呼啸的风声像变异的鸟叫,尖锐又刺耳。
岁谣和上官灵绯用灵力降低了听感,倒是不觉难受,只是闻人千夙便得硬生生扛下来了,左右根本无人管他。
就算如此,岁谣也不敢轻易解开禁锢闻人千夙周身妖力的禁制。
像是看出岁谣的顾虑,闻人千夙笑道,仿佛今日的事未曾发生过一般,仍能对岁谣用那双小狗眼撒娇,“岁谣姐姐御剑带我一齐下去不就成了。”
还没等岁谣反应,旁边先传来一声冷笑。
紧接着,闻人千夙便双脚腾空,朝着与岁谣截然相反的地方飞了过去。
上官灵绯御剑的速度极快,也根本不在乎此时身后挣扎着连站都站不稳的闻人千夙。
闻人千夙不能动用妖力,除了身体强悍些,各方面就像是一个普通凡人,几次都差点儿从剑尾摔下去,最终勉强半跪着一脸狼狈地向前伸手,试图想抱住身前上官灵绯的小腿。
后者似有所感,冷冽的声线比风声还刺耳,“若敢碰我,你那只手便不必要了。”
闻人千夙丝毫不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他咬着牙,眼里闪过阴毒之色,讪讪收回手。
岁谣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御剑追上去。
越往下走,便越发难以视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彻底的黑暗散去后,脚下突然有了光点。
那光点来自于黑风谷底,死魂冢入口前,悬挂于天然形成的巨大山门上的蓝火。
山门外守着两只足有五人高的人面兽身狼妖,他们见到来人,丑陋的人皮下吐出一口獠牙。
“来者何人,胆敢踏足妖域禁地!”
闻人千夙一路是被人御剑带下来的,是以并未露出半分妖皇的气息,对方自然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上官灵绯似笑非笑地回首看向身后狼狈到无所遁形的人,嗤了声,退到他身后,用手中的剑柄狠狠顶了下他的后腰。
语气挪移,“妖皇大人,同你的属下说话啊。”
妖皇?
两只狼妖闻言面面相觑,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被人称为妖皇的男子身上。
定睛细看之后,二妖脸色瞬变。
闻人千夙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哼了声,也不知是对着谁。
“还不让开。”他冷声道,颇有股拿人撒气的意思。
两只狼妖再次对视一眼,才恭敬回道:“不知妖皇大人亲临,多有冒犯,敢问妖皇大人亲自来死魂冢是为何……”
他们负责镇守死魂冢,却并非是闻人千夙的亲信。妖族内脉系庞杂,闻人千夙虽身为妖宫之主,有掌管妖域之权,但偌大妖域,诸多权利早已在数万年的权利变革中分散给了各大家族。
就如眼前这一处属死魂冢,除闻人千夙外,实际掌管此地的人应说是鸟族白长老才对,所以这两只狼妖自然也是白长老的眼线。
此地镇压着邪蛇尸骨,需得万分小心。是以对于妖皇亲自到访的目的,他们不敢不过问。但若对方铁了心硬要闯,他们也是不敢拦的。
闻人千夙哼笑一声,又骂了句“滚开”。
两只狼妖不敢再阻拦,待三人进入死魂冢后,才将妖皇带两个女修入死魂冢的消息传给了白长老。
“闻人千夙入死魂冢?”白长老同样不解,“还只带了两个金丹期的女修?”
狼妖应是。
白长老大概能猜出跟在闻人千夙身边的女修是何人,可也想不出能让他们亲自入死魂冢是为何事。
只好命狼妖盯紧些,叮嘱他们,若是闻人千夙靠近封印,则必须要及时通知他。
死魂冢里有无数个天然囚牢,其他也就罢了,唯有施加无数层封印的那个……
里面的东西,不得有失。
闻人千夙也不知道红叶和谢言景被关押在何处,可以说,这世上应当无人能准确知晓她俩此时被关在何处。
死魂冢的囚牢是由天然阵法形成的,随着阵法变化,每一处地方每隔一日都会发生变化。
当初朱鹤只负责将人分别扔进死魂冢,两人从黑风谷上掉下来,便自动会被死魂冢的阵法吸入牢中困住。
如今她们三人从死魂冢的入口进入,还需得在阵法入口前一一排查。
死魂冢内的每一个囚牢都像是一个小幻境,阵法入口前是一块水镜,能显出幻境内的景象。
而所有维持这一切的,皆非人力或妖力,而是这死魂冢中经年不散的死气与死魂之力。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这样找下去绝不是办法。”岁谣站定, 有些疲惫。她们顺着石道已经挨个找寻了几个时辰。然而每隔一段时间,死魂冢内的阵法都会导致地形布局发生变化。
死魂冢内阴风阵阵,死气流窜。
“你们有没有发现, 我们脚下的死气,似乎都在向同一个地方流动?”上官灵绯盯着脚下涌动的死气,用手碰了下岁谣的小臂,示意对方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看。
黑色如雾般的死气中闪烁着红色的线, 像一股翻腾的细流, 由南涌向北, 汇入一条黑不见底的石窟缝隙中。
“怎么回事?”岁谣抬头, 与上官灵绯视线相对。
后者摇头, 目光偏移, “妖皇大人可知晓缘由?”
与岁谣和上官灵绯第一次入妖域死魂冢不同,闻人千夙对此地的了解定然比她们要多。
两人的焦点聚集于一处, 闻人千夙同样不解,他也是第一次见死魂之气如今日这般像是有意识似的朝某处流动。
按理说, 死魂之气应在死魂冢内肆意流窜飘荡才对。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 半天没接上话, 直到上官灵绯略带讽刺的轻笑声打破沉寂,“看来妖皇大人也并不知晓。”
岁谣瞥了眼闻人千夙吃瘪的表情,忍不住有点想笑。
“走了。”
有人圈住她的手腕, 岁谣的注意力很快被师姐带走。她被拉着往前走,对方的目标显然是打算顺着死气, 前往石窟下一探究竟。
等闻人千夙追上来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石窟前。
石窟底下同样是一座囚牢, 位置隐蔽, 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岁谣仔细扫视一圈, 刚想用指尖去点亮水镜。才伸出去手,就被一道力量攥住。
她偏头去看师姐,对方挑眉,攥着她的指尖一起去触环绕在她们手边的死气。
死气中的红线似有所感,牵引两人的指尖向水镜表面拉扯,像是指引她们去看。
岁谣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嘴,“这股死气想引我们进去?”
那股死气过了会儿,不见她们动作,又缠上她们的手指。
上官灵绯撑着下巴冲岁谣眨眼。
就……很不正常。
岁谣突然有些紧张起来,被人攥着的指尖颤了下。她盯着那快还未被点亮的水镜,犹豫了下,还是打算看个明白。
只是打开水镜先看看里面的情况,没有选择直接进去。
一开始岁谣心底还有些忐忑,正好这时指尖触在水镜上,水镜画面里的光一下子将四周照得仿若白昼。
画面里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形,岁谣和上官灵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出惊讶。
“红叶?”
原本跟在两人身后的闻人千夙听到二人议论的内容后也凑上前,在看清水镜中的画面后神情越发古怪。
水镜内的红叶像是听到什么动静,四下巡视一周,不太确认道:“有人么?”
她的脚下是一块仅能供一人盘腿而坐的礁石,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水,上面浮着一层密密麻麻交错缠绕的红线,周围全是死气。
红叶置身于其中,像是一只被诡异气死鸟巢托起的雏鸟,弱小且无助。
这幅画面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竟然是死魂之气故意引她们来看到的。
若非如此,她们本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在死魂冢中找到红叶。
如今找到了关押红叶的地方,就要看如何能将她从里面救出来了。
闻人千夙还在想红叶的身份,以及她与死魂之气的关系。听到岁谣口中唤出自己的名字,他游走的深思逐渐回笼。
“你在想什么?”
闻人千夙蹙眉看向岁谣。
后者指着水镜,“有什么办法能将她救出来?”
他皱了下眉头,下意识想否认自己知道方法。
岁谣仍在喋喋不休的催促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闻人千夙忍不住了,“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这些死气有意识的在引我们找到她。”
黑暗中,水镜的光映照在几人脸上,有些失真。
“你真的了解她的身份么?”闻人千夙指向水镜的手都不觉地抖动,“她的身份绝非是你所以为的那么简单,普通修士怎么会被死魂冢的死气保护起来?”
被死魂之气保护着?
细看之下,死魂之气的确像是在守护着盘腿坐在礁石上的红衣女子。
整片黑水中没有半点儿生灵存在的迹象,岁谣不清楚那黑水是什么,只能隐约从水镜中看到,红叶的裙摆似乎有被腐蚀的痕迹。
可如今,死魂之气像是自动聚拢成一层屏障,将她与黑水彻底隔绝开来。
红叶没有坐以待毙,从最初不知身处何处的惶恐导致处处碰壁,险些掉进周围的黑水中。到发现黑水会腐蚀万物,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用灵力试探周围的环境。待灵力消磨的差不多时才停下来,等灵力再次恢复,周而复始。
她一刻都未曾放弃搞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更不曾放弃逃出去的念头。
只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灵气要比外界稀薄的多,她身上的法器皆失去了效用。最初她还有心计算着昼夜,到如今,身处无尽的黑暗中太久,她已连时间也记不清了。
方才她本来在闭关调息,直到听闻上空突然传出一道响动。
然而没给她仔细辩听的机会,那声响就又消失不复。
红叶英气逼人的脸庞露出几分恍惚的神情,心道方才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水镜前,岁谣冷静下来突然抬起头,对上面前有些惶恐不安的人。
她为什么要担心呢。
红叶是她的同伴,是朋友。
不论如何,她对于她而言,都只是那个曾共患难过的红叶罢了。
岁谣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知道她的身份,只需你告诉我,如何能救她出来。”
闻人千夙看着眼前的少女,长发柔软,眉眼温柔,明明生了一副圆润的脸,那双眸子却异常坚定。
就是这种感觉,当初所吸引他,令他沉迷的就是这种被不顾一切坚定选择的感觉。他的胸腔酸涩,末了有些自嘲的牵动唇角,“水镜就是入口,但是要如何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岁谣盯他许久,确认闻人千夙不似说谎。
“也许你也会被困在里面,如此,你仍要进去救她么?”他又唤她的名字,浅声呢喃,藏了万千数不清道不尽说不出口的话,“岁谣姐姐。”
这一刻,岁谣突然觉得眼前的闻人千夙有些可怜。
她缓缓点头。
闻人千夙笑了下,果然如此呢。
就在岁谣转身与上官灵绯视线相交,想要触发水镜上的阵法时,后者突然一顿,拦下岁谣的动作。
“等等。”
话落。
地动山摇。
石壁碎裂。
周围的石窟晃动,碎石坠落,嗡鸣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