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烟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
紫修笑出声来:“说不出话了?”
尚烟闭上眼,平定了情绪,抬头回望向他:“抱歉,我和你还真不是一类人。我无法像你这样,把‘充盈后宫’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像你如此多吃多占的人,也不会理解‘白首一对一’的爱情。”
紫修静静地望着尚烟一会儿。
殿内一片寂静,徒留水声。
不多时,宴会上的琴音传了过来,如同雨漱竹、冰上泉。
有罪的是琴音,是它过度凄婉动人,令她如此美丽。
多情的是明月,是它过度温柔迷人,令她仅仅望他一眼,都令他心乱神迷。
“昭华姬,何苦强词夺理。”紫修眼神轻佻,玩味道,“能有很多个,为何只要一个?没能力的人,才会只要一个。”
烟烟还是幼稚了。听上去理直气壮,其实还是高高在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不明白,很多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白首一对一的爱情,太奢侈了。他要不起。
若是巴雪、青寐听到紫修这话,多半会说:“呵,说得好,女人也可以开后宫。”而且,青寐还真开了后宫。
但尚烟不吃激将法。
她不会为了赢过紫修,便放弃自己的坚持。她只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我们差别太大,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就这问题聊下去了。方才其实你说对了,我对寻歌将军说话时,可能是有撒娇的意味,那是自然流露,而非刻意为之,因为我确实还挺喜欢他的。但以后我会注意分寸,多谢魔尊提醒。”
紫修仿佛只听见了前面的话。他眉峰微蹙,更有魅力,却也更有攻击性了:“你喜欢他?他和沙翳同级。”
尚烟哭笑不得:“按你这说法,是不是全月魔域的女人,都只能喜欢你一人?”
“一个男人能走到什么地位,取决于他的能力。能力强的男人,喜欢他的女人自然也多。”
“我的天。”尚烟哭笑不得地摇头,“我真不敢相信,你是紫恒的哥哥。他怎会有你这种哥哥?”
“孤也不敢相信,紫恒怎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我这种女人?哪种女人?”
“薄情。”紫修轻笑一声,“记性、心智、韧性,也糟糕得一塌糊涂。”
“我薄情?”尚烟这个晚上不知要无语多少次,“我的天,我耳朵没问题吧?我被一个坦然接受后宫佳丽三千的魔王说薄情?你重情?你重情?你重情?你懂什么是‘情’吗?我的天,我被东皇紫修说薄情,哈哈哈哈。”
紫修笑出声来:“烟烟,别气坏了自己。”
“不要叫我烟烟!烟烟不是你叫的!”尚烟已经被气疯了,“还有,你记性超群,连我睡多久都记得精确到天,说我记性不好也罢。但我的心智和韧性,如何不好了?”
“一个人若是承受不住伤痛,便要借助外力帮自己遗忘痛楚,那她心智永远也长不大,又有何韧性可言?”
尚烟压根不知自己忘了什么,却被他把整个人都贬了一通,阴阳怪气道:“是是是,你心智成熟,韧性无敌,承受不住的伤痛也要逼自己一天天记下来,好伟大哦。谢谢你的教诲,谢谢你的指点,谢谢你的惊世箴言,可以了吧?满意了吧?如今你都取到了太乙魔碑,一统魔界不再是梦,又何必占着我这薄情弟妹的记忆瓶,可以把它还我了吗?”
“不可能。”紫修漠然道。
“当初是你说,想要记忆瓶,我便自己来魔界取。现在我来了,你要出尔反尔?”
“孤只说让你来魔界取,可从未说过要给你。”
尚烟呆了良久,简直不敢相信,他能无耻至此。
她深呼吸两次,平息了胸腔中快要爆炸的怒火,努力和平道:“你占着我的记忆瓶,有何原因吗?”
紫修缄默了片刻,道:“孤问你,那些记忆里可是只有你一人?”
“谁的记忆里会只有一人呢?”
“既不是只有你一人,那你便要为记忆里的人负责。”
“哈?”尚烟气笑了,“我还要为记忆里的人负责?”
“你缺乏责任感,也管不好自己。若你还和紫恒在一起,孤也会让他管好你。”
“我忘的又不是紫恒!紫恒也不会像你这样管东管西的!你以为你是谁?我爹吗?!”
“孤若生了你这种不听话的女儿,早把你屁股打开花了。”说完,二人都呆了一下,均觉此言不妥,有些尴尬。
紫修咳了一声,又道:“你只不忘记紫恒有何用?若是对别人也如此不负责,只用修改记忆这种方法来逃避现实,即便跟紫恒在一起,你们的感情也很难开花结果。”
“等等,你说什么……”尚烟错愕道,“你是说,我不是丢弃记忆,而是修改了记忆?”
“既修改了,也丢弃了。”
听到了这一真相,尚烟一时半会儿有些迷茫。难怪她的记忆没有断层。难怪啊。
紫修淡淡道:“昭华姬若没别的事,孤先不奉陪了。”
“等等。”见紫修想走,尚烟上前一步,“把记忆瓶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紫修根本不理她,想使用无影魔闪离开,却被尚烟拽住了袖口。他低头看了看袖子,又挑眉看看她。
尚烟彻底炸了。
“很好,既然你不打算做人,我也不打算做了。东皇紫修,你听好了,你总拿紫恒出来说事,但你看看自己做的是什么事?花心浪荡,跟两个女人搞来搞去,两个都想要,却没能力都要,所以觉得别人也和你一样,用感情联姻,对吧?”
紫修浅浅一笑,道:“说得好,接着说。”
“这是其一。”尚烟毫不客气道,“其二,你口口声声说着对紫恒的事上心,但你在魔祖陵对我做的事算什么?你这么爱紫恒,那你为何轻薄弟妹?轻薄了不说,还到处传播消息,虚伪!下作!”
“男人看到漂亮女人,多少都会胡思乱想。若这漂亮女人还撕他衣服,不做点什么,那便不配称之为男人了。这道理,昭华姬应该比谁都懂。”
“不要脸。”
紫修还是笑着:“接着说。”
“其三,多管闲事。你以为自己是紫恒哥哥,便把胳膊伸那么长,管东管西。但我此次来魔界,是以神族使臣身份来的。你却待客不周,无礼傲慢至极!讨厌!”
“接着说。”
“其四,你方才说的什么奇葩言论,什么男人能力强,女人便喜欢?人家寻歌,年轻俊美,武艺高强,人品崇高,怎么没能力了?他哪里不比你好?”
“他打不过孤。”
“他人品比你好!”
“容貌呢?”
“容貌也比你……”
她抬头看着紫修,忽然停住了。只见莹莹蓝光、灿灿水光,相互交映在他脸上。他眉骨高,颧骨窄,紫瞳白肤,长睫浓发,下颌角和下巴骨生得尤其漂亮,将他整个人烘托得既贵气,又邪气,外加常年习剑,肩宽腿长,肌肉精瘦,有蓄势待发之气,实是百年难得一出的美男子。也难怪温婉美人如宫雀,站在他身边,也只成了个配件。
人性同兽性,总被美色动摇。即便被他气得要死,看到这张脸,怒火都被浇灭了大半。
她实在没法撒这种显而易见的谎。
“人家寻歌生得正气。”尚烟冷笑着上下打量他,“而你,生了一张随时会偷别人老婆的脸。宛如孟子山的兔儿爷。我看着就讨厌。”
紫修笑了好一会儿。
他笑着也好看。更令人气愤了。
尚烟算是明白了。
他脸皮真的太厚。
不管她如何发脾气,他都摆出一副高姿态,写了一脸的“孤不跟你这小人物计较”。
终于,紫修强压着笑意,道:“孤提示一下昭华姬。紫恒和孤生得一模一样。”
“紫恒长得也正。就你长得讨厌。相由心生,你……”
尚烟正兀自发泄情绪,却听见门外传来“啊”的一声哭嚎。尚烟和紫修对望一眼,一起快步飞出殿外,只见一个女子掩面狂奔,从泰罗宫内飞了出去,直飞向崇虚宫。
因为那女子大着肚子,他们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班珂。而那崇虚宫,便是紫修赏给奈落崇虚氏的宫殿,现在一宫之主正是宫雀。
“那不是崇虚郡主的嫂子吗?”尚烟担忧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其实,自当了魔王后,紫修从不亲自操心这类事,都是派人去办。但尚烟如此提议,他不假思索道:“嗯,走。”
于是,在紫修带路下,尚烟同他一起飞向了崇虚宫上方。
俯瞰崇虚宫,只见一个殿门前,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班珂看见青衣男子,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不已,不知在说些什么。尚烟正想靠近再看看,紫修拦住了她:“别去了。那是她夫君崇虚敬。”
尚烟眯眼一看,发现他容貌果真与宫雀有几分相似,遂停住步伐。可是,在那院内笼中,装了许多龙,都是从漆雷域运过来的。一些龙侵略性强,察觉到了尚烟和紫修的动静,不住咆哮,撞笼子,引起了崇虚敬的注意。他抬头,看见了空中的两条影子,大惊失色,即刻打开笼子,放出一条毒龙。
毒龙喷着毒雾,一飞冲天,吐着碧色的舌头,向尚烟喷毒液。尚烟正想迎战,却听紫修道:“后退。”
他一个闪身,挡在尚烟面前。看见他的背影和肩臂,尚烟有刹那的失神,只觉得似曾相识,犹似在梦中见过。但她没时间多想,便见他抽剑横劈,深渊骊龙剑锋处,一道紫光冲出,如巨大刀片,携带着烟雾弥漫的煞气,直斩毒龙的胸腔。
毒龙大嚎一声,被击到百丈之外,碧液四溅,毒气横生。
看见紫修这个招式,尚烟傻眼了。
怎么这么像她的日扬圣斩?只是光色不一样,范围更大,强度更大。
是雷同还是抄袭?
看见这个剑招,崇虚敬这才眯着眼睛,隐约认出空中人影,也傻眼了:“王、王上……”
“大半夜的,你放毒龙出来做什么?”紫修道。
崇虚敬跪倒在地,颤声道:“爱妻有孕在身,我过于忐忑不安了,请王上恕罪。”
“无妨。照顾好老婆孩子,进去休息吧。”紫修沉默了片刻,道,“烟烟,我们回去。”
他似在想事情,因此这一声“烟烟”叫得自然顺口,虽冷酷,却有说不出的温柔情意,就好像叫了千万次一样。所以,尚烟是既感到亲切,又莫名其妙心跳快了几拍,一时竟没法再怼他说“烟烟不是你叫的”。
她又回头看了崇虚敬和班珂一眼,跟紫修飞回泰罗宫。
作者有话说:
紫修:好凶的烟烟。
.
紫修的三个面:
最外层:风流渣紫修。
中间层:直男癌君王紫修。
最里层:紫修哥哥。
烟烟对风流渣紫修是怼,对直男癌紫修是怕,对紫修哥哥就……
问:寻歌最像谁?
古代魔族诗人闪闪君姨母笑ing。
第12章 明月却多情
回到使臣宴上,人声鼎沸,两百三十多名各界使臣都来向紫修敬酒,二人再次无话。过了一会儿,为了感谢尚烟为自己和班珂解围,宫雀邀她和火火、昭华絮翌日到崇虚宫用餐,尚烟等人欣然答应。
宴会接近尾声时,沙翳忽然狂奔而来:“烟!烟!烟!我被降职了!!!”
尚烟怕了他了,一边后退,一边道:“啊,那好可惜。为何被降职?”
“王上没说原因,只让我滚开,说他短期内都不想见我。啊,我该如何是好!”
正好这时,青寐命人搬运镶嵌画过来,冷冷道:“沙翳,你跟踪王上,还当众讨论他的私事,降职已经算便宜你了。若我是王上,直接革你的职。”
尚烟怔了一怔:“私事?是指他……他……”
青寐道:“嗯,就是你和王上的事。”
沙翳哭道:“我没有跟踪王上!那一日,我只是在冥龙山留了一个鹰眼珠,想看看我女神后来怎样了,谁知王上突然亲她!我的心,真的快碎了!”
听到此处,尚烟瞠目结舌。
方才,她都对紫修说了什么啊……
青寐瞪了沙翳一眼:“既已被罚,还不赶快回家面壁思过?以后嘴巴捂严实点,别再讲话不过脑。”
沙翳道:“不!我没有讲话不过脑!我还知道王上一个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那是会彻底伤了女神!彻底毁了女神的!我若是对王上不忠,早把这秘密告诉她了!你们怎么能误解我!呜呜呜呜呜!”
青寐道:“没人说你不忠,你只是蠢而已。”
尚烟道:“什么秘密……这么吓人?”
沙翳宽面条泪:“女神!忠爱难两全!我是忠臣!”
尚烟道:“好……好的。”
沙翳走了以后,青寐身边二人将镶嵌画搬过来,举在尚烟面前,道:“这是王上送你的。他见你今天一直在门外看镶嵌画,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一幅。”
画上有烟雨霏霏,十里云烟,尚南寺的杏花林。
这是尚烟名字的来由。
在彩色镶嵌颗粒的装点下,这些景色少了几分神仙气,却瑰丽华贵,五彩斑斓,如同将彩虹打碎了再拼在一起,能瞬间夺走人的注意力。这画摆在客厅,别提有多入时大气。
尚烟望着画,出神良久,轻声道:“青寐姐姐,我……我误会你们王上了,刚才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