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蹲在他面前,冲他伸手:“我扶你回去。”
慎无真收起匕首:“不用了。”又看了虞景明一眼,“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只是有人在门口出事,我想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你上来的时候看见唐吉了吗?”
他缓慢地站起来,脚上的伤迟缓地传来疼痛,低头看过去,青紫痕迹不堪入眼,很快就肿了一圈。
温热的手覆了上来,是虞景明。
慎无真下意识想躲,却被牢牢抓住,但对方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似乎只是想为他检查伤势。
虞景明的手不算粗糙,但也称不上细腻,就像绸布在织造的时候加入了些麻料,柔和却触感明显。
但温热的触碰让慎无真感到一阵安心。
“扶着我。”虞景明没有抬头。
他顺从地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肩膀,配合他的力度抬起受伤的脚,低头看向虞景明,对方很认真地将他的脚掌握在手心,热度不断攀升,从足底往上飞速地蔓延,慎无真有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青年的脚长得很好看,如果艾蒙还活着,或许会感慨自己想象的贫瘠,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融合了力量和线条流畅的美感,细长青色的经络埋在肤色下蜿蜒,指甲平滑干净,带着健康和润泽的粉色,一如造物者的偏心,这人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值得让人喟叹的地方。
此刻这种完美被一场祸事打破,肿胀逐渐往四周蔓延,青紫发黑的指印如同亵渎残余在了上面,划破的皮肤往外渗着血,一碰就痛。
唇瓣的柔软似乎想要为这些伤痛做个抵消,慎无真睁大眼睛看着虞景明吻上他脚腕上的伤口,即便时间很短,也足以让他浑身紧绷想要收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别动,脱臼了。”虞景明低声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刚刚的动作有多么冒犯人。
他一直低垂着眼眸,慎无真也无法从声音中听到他的情绪,下一刻,骨头咔嚓再次响了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栽倒下去,男人及时扶住了他。
“动一动试试。”
慎无真有些不快也有些尴尬,但脚腕的脱臼确实在这一下中被推回了原位,他动了动脚,判断自己大概能够扶着墙走回去了。
“谢谢你。”他低头道谢,“但我觉得,虞先生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虞景明笑了笑:“我会关心我的每一个会员,不止你。”
慎无真抬头:“对每一个会员也会这样低头亲吻吗?”
“那倒没有.....”虞景明退后一步,语气中带着一点意味深长,“我以为真真你明白的....你对于我们来说,很特殊。”
声控灯再一次黑暗下来,慎无真抬手敲了一下楼梯扶栏,灯亮起,虞景明却不见了踪影。
短短一两秒而已,这人就能迅速消失不见?他到底是人是鬼。
但就在刚刚灯熄灭的前一秒,慎无真看到了这人头顶上的模样。
一个模糊不清的动物影子,颜色.....全部是黑色。
*
慎无真慢吞吞地挪回房间,门大敞着,唐吉昏迷在门口,身上干干净净似乎没有半分伤痕。
“唐吉?”慎无真叫了几声,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有些艰难地半蹲,发现这男孩似乎只是惊吓过度昏迷过去了。
刚刚事情凶险,慎无真并没有功夫去注意唐吉的动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又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毕竟这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了。
费了些力气,他将唐吉拖进了房间,牢牢锁上门,转头发现房间内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
他目光顺着墙面细细查看,最终定格在床对面的画上。
白色的床单落在地上,那副《哭泣男孩》的画被人掀开了。
不仅如此,在这幅画距离不到两寸的地方,又多了一幅画,暮光下女孩手里的灯笼微微透着亮光,花朵环绕着两个天使般的姑娘盛放,整幅画作宁静又美好,只是放在流眼泪的男孩旁边显得披上了一层冷光。
画,又是画。
可慎无真很清楚,从进门开始看到的所有画作,无一不是临摹的作品,这些画又代表着什么,那怪物又和这些画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突然杀人,而死亡的条件又是什么。
他坐在床边凝视眼前两幅画作,事情变的复杂和诡谲起来,可他知道的线索却太少了。
想到这里,慎无真拖着疲惫又伤痛的身体趴在了床上,他闭上眼,丝毫不顾及从浴袍下滑出裸露在空气中的长腿,左脚上的肿还没消全,指印还清晰可见。
方才的逃命过程中,浴袍早已不是系紧的模样,此刻下摆勉强地遮住大腿根处,白色的腰带松松勾勒着腰线,漂亮的青年半张脸埋在床褥里,侧边露出一只半阖着的眼睛,像是累极了。
可他此刻确是在听耳机里传来的另一首钢琴曲,很熟悉,依旧是德彪西的乐曲——《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塞了一只耳机,他能听见两重声音,覆盖叠加在一起,一个清晰流畅,一个断断续续总在追赶。
琴声停止的时候,似乎就是怪物在袭击艾蒙和他的时候,一切结束,琴声再次响起,这不得不让慎无真猜想,是不是那只怪物在弹琴。
听起来似乎比之前弹得更糟糕了,是因为断掉了一只手吗?
迷迷糊糊中,慎无真就这样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房间里四处隐藏的东西略为兴奋地发出一声简短地叹息。
画中、墙壁、灯管、窗帘、桌腿.....各个地方的红色光点同时闪烁一瞬,暴露出所有的存在地点,它们不怕熟睡中的青年发现,或者也期待着他的发现。
这一双双眼狂热地看着慎无真的一切,猩红如同深渊中魔鬼的心脏。
红光很快灭了下去,与此同时,房间内灯光也跟着熄灭。
似乎在痴迷又温柔地说,晚安真真。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德彪西:克劳德·德彪西(法语:Achille-Claude Debussy,1862年8月22日-1918年3月25日),法国人,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欧洲音乐界颇具影响的作曲家、革新家,同时也是近代\"印象主义\"音乐的鼻祖,对欧美各国的音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康乃馨,百合花,百合花,玫瑰花》:《康乃馨、百合与玫瑰花》是萨金特精心绘制的传世经典作品,很多人会被这幅异常优美的画所深深地吸引,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这幅画描绘的是两个孩子在花丛中点灯笼的情景。我们看到,在如诗的画面里伫立着两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她们带着天真的梦想正小心翼翼地把灯笼挂在花枝上,灯笼为鲜花抹上一层温暖的光芒,于是,娇艳的花朵变得沉默而高贵,柔和而纯美。烛火柔软的光芒也为两个孩子笼上一层温暖的光芒,映衬出女孩活泼健康的脸庞。
《哭泣男孩》:哭泣男孩指的是西班牙画家布朗格林绘制的一幅画,由于购买画作的人们家中都发生了一系列神秘的火灾,所以他们声称都受到《哭泣男孩》画像的诅咒。
第6章
黑暗像是幕布温柔的描边,在慎无真的周围形成一道金色的壁垒,那金光沿着他的轮廓缓缓游移,睡梦中毫无知觉的青年不适地皱了眉头。
冰凉的温度悄悄拔高,青年改为舒服的展眉,他似乎对于略高于人类正常体温的温度有些执着的迷恋。
光晕在黑暗中如同一只大手,缓缓覆盖着他脚腕处的伤口,那里的红肿逐渐消退,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再逐渐往上,抚摸着他的身躯,无比留恋。
睡梦中的青年抖了抖,抗拒地侧了身体,那道光芒便听话地环着他的腰,如同搂着他,让他安心入眠。
慎无真是热醒的。
他意识清醒的时候,感觉身上压着什么重物,第一口气险些没有出上来。很快他发现,是床上秋冬的厚重被子让他裹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连动弹也有些艰难。
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慎无真小口地喘气,在黑暗中回忆起当下的处境,他还在“聋人之家”俱乐部——一个所谓的密室逃生游戏中。
费力地把自己从被子中弄出来,慎无真身上又是一身汗,想起来昨晚穿着浴袍就出门了,还在地上打了滚,就立即往浴室冲。
下床的时候险些踩到人,是唐吉,似乎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没有动弹,躺在地面上睡得正香。
唐吉的头顶也有一个动物,像是一只安详沉睡的小鹿,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只小鹿通体蓝色,没有半点黑。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些奇怪的动物在人头顶,也试过看看自己,头顶空空如也。
但根据他的观察,对于颜色却有一点理解。
如果用善和恶来简单地解释,蓝色代表善,黑色代表恶,对应这些人的性格就比较合理。
只是他目前对这些人了解不多,不能完全断定猜测,再者,就算是他能看到一个人的善恶比例,目前也看不出来有多大的用处。
慎无真小心翼翼地跨过他,在浴室洗了个澡。
外面似乎依旧是一片漆黑,雨却停了。这里没有钟表不知道时间,慎无真也无法判断如今是早晨还是夜晚,不过他记得,在昨天和大厅相连的餐厅一侧,墙上挂着一个复古的铜钟,似乎和公交车上的时间能够对应上。
还是要下楼去看看,或者找到夏孤将昨夜的事情告诉她。
但不能光着出去,慎无真昨天的衣服没有洗也没有干,在偏低温度的这里,依旧湿漉漉地没办法穿,他想到了房间的衣柜。
衣柜里种类齐全,按着温度感觉,他挑了一件还算厚实的米白色毛衣,黑色长裤,发现尺寸非常合身,甚至下面准备的崭新球鞋也跟他尺码一致。
穿袜子的时候,慎无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脚腕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原本的红肿青紫都已经消退了大半,只有一些残余的指印证明昨晚的事情确实而又真实地发生过。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并不意外。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边总会发生一些类似这样奇怪的事情,不仅被人跟踪、偷窥,还会在受伤后莫名其妙地痊愈。
事情从一点点平静中发酵,等到引起波澜,就是他死亡的时候,以及——来到这个奇怪地方的时候。
可似乎不论他死亡,还是或者,这些奇怪诡异的事情依旧没有停止它的继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的身边。
慎无真表情依然平静,他穿戴好一切,将匕首藏在衣服的口袋里,想了想,挂了一只耳机在右边耳朵,缓缓打开门。
冷风灌入门内,似乎比想象中要更冷,同时嘈杂的声音从大厅传来,慎无真关上门,唐吉还在熟睡中。
他往声音来源处走去,听见夏孤严肃的声音。
“都别动他,大家离远一点。”
“尸体死亡状态不正常,我们要小心。”
从二楼的角度看过去,底下一片血肉模糊,但从衣服的颜色和样式看来,正是夏孤队伍中,昨晚来找过慎无真的艾蒙。
可尸体昨晚应该是被拖到了顶楼才对,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底下人并不多,三五个围着尸体站开,似乎是几个还算冷静的人物,此刻虽然脸色不好看,却并没有过于惊慌。
但他们注意力都在尸体上,并没有注意到慎无真的到来。
有男人冷哼一声:“真是冷血,你自己的队员死了,别人想帮忙收尸都不肯,你的心是水泥做的吗?”
正是昨天那个头上动物是牛的肌肉男。
“郭明你少说两句,夏队长是为了我们安危着想,这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万一碰了就诈尸怎么办,你没看过丧尸片吗?尤其是那种密室逃脱,总有几个丧尸npc。”一个裹着长羽绒服的瘦高个男人捏着鼻子,脸色苍白,“第一晚上就死人了,这下要完蛋了。”
夏孤看他一眼:“你知道的挺多。”
瘦高个男人叹气:“这是我第二次游戏,太可怕了.....这里比现实还要可怕。”
“看样子,这里经历过同样游戏的人数量倒是不少。”郭明冷声道,“什么鬼游戏,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去!你们既然玩过,就应该知道通关的办法!”
“我昨天也跟你说了,除非能够做到提示中说的事情,否则我们谁也出不去。”瘦高个男人看样子昨晚和郭明是一间屋子,他叹了口气,“我上个游戏就没有通关,但好在有食物补充,挨到所有人死光又被送到这里,也就是我神经粗,换个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
郭明眼底划过一丝光亮:“你的意思是,其他人死光了,就能离开这里?”
夏孤看他一眼:“蠢货,你以为你能活到最后吗?”
说罢也不去理会郭明的神色,她开口道:“我们还是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商量一下,看看大家知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我们要知道死亡条件是什么。”
“我猜...应该是限定时间后不能出门。”慎无真开口。
几人被慎无真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
米白色毛衣显得他脸颊轮廓更加柔和,精致漂亮的眼睛被头发浅浅遮了一半,长腿往前迈了一步,丝毫不畏惧尸体的可怕,他声音平和地说:“昨晚他来敲我房门。”
郭明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往他身边靠拢:“他找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