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对于解决类似的信众苦恼不要太熟,他缓缓递给了小姑娘一枚古朴的钥匙。
金属钥匙的背面,贴心地附了一张小卡,上面写着:“周一到周五:中午12点到2点,晚上6点到8点。周六周日:全天,最晚十点。但如果是未成年,建议家长晚上接送一下。”
小姑娘略微迷茫了一刹。
“来——这——里,在——神——像——下——学——习。”阿诺在教堂后面的静修区域,申请到了一片专门的独立空间,把所有需要学习的信众都集中安排在了那里。每个人只能看到彼此奋笔疾书的样子,却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打扰。
周围还贴了不少鸡血标语做装饰,都是阿诺当年高三时用过的,什么“今日拼搏,来日无悔”、“别让你的努力留遗憾”、“天天看,日日练,做最好的自己”。
宛如在教堂里开了个公益性质的免费自习室。
不过,未免信徒无法接受他在玩一个过于超前的东西,阿诺还专门在那边用光明元素塑造了一个光明神的神像:神明is watching you。
路德维希:“……”
小姑娘:“=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她来寻求帮助,神眷者确实给了她解决办法。
“光——明——神——只——救——自——救——者。”
阿诺的一个王牌大招下来,对面一家三口立刻被说服,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表示今天中午放了学就过来。在感谢完阿诺后,一家人就匆忙离开了,因为小姑娘还要赶回忒提丝港上学。今天是她特意请了一节课假来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神眷者提问,她父母也是从去年开始排队,才等到了今天。
虽然路德维希见过的见习神官很少,但他敢打赌,再不会有神官可以比阿诺更有趣。他好奇地继续提问:“那如果是别人来祈求姻缘呢?”
“互——相——介——绍。”从祈求姻缘里的人找到条件合适的,互相介绍。他们有共同的信仰,一样迫切想要谈恋爱的心,成功概率还能不大?
“祈求健康呢?”
“介——绍——牧——师。”光明教会一直以治愈系法术见长,布道的是神父,治疗的是牧师。
路德维希:就……还挺实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部分神官的实用建议,灵感来源是我朋友现实中去道观里的一些好玩的个人经历(已征得我朋友和道长的同意),好比……她介绍她的朋友去道长那里求姻缘,道长直接给她朋友和另外一个条件不错、来求姻缘的小伙儿相了个亲。
第21章 薄荷茶:
路德维希就这么围观阿诺的“中介”工作,围观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在与空旷的教堂形成共鸣的管风琴突然发来一声轰然之音后,才把他从这种玄妙的放空状态中唤醒。
三百年来,路德维希一直、一直在奔跑,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儿时目标,超过了赛道上看见的每一个竞争对手,却好像始终到不了终点。因为从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停下,也因为他曾很认真地觉得这就是他的快乐。永远在渴望,永远在追逐,也……永远得不到满足。
但是就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阿诺终于让他意识到了放松下来的快乐。
就像一个筋疲力尽的旅人,猛然躺到了柔软的床上,一开始会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明白何为如坠云端,惬意舒展,从骨头酥到了灵魂。他从没有想过,原来无所事事,只看着一个人都能看出这么多的乐趣,那是一种久违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感受过的畅然。
而那个躺平开摆的精灵,也正是砸响了管风琴,发出巨大动静的“罪魁祸首”。他此时正茫然无措地坐在键盘前,像极了闯祸后反而自己先被吓了一大跳的小猫咪。
他说:“我——只——是——想——试——试——踏——板。”
学校教堂新换了一架足有三层楼高的硕大管风琴,几百根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金属鸣管,像极了森林深处一排排的百年水杉。据说是由海族顶尖的艺术大师,用最新的炼金术工艺打造,阿诺的精灵天赋让他对一切乐器都天然带着好感与好奇。
他只是没有想到它会这么敏感,都没用力,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就发出了如此气势恢宏的声音。幸好,在送走今天最后一个信众后,教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俩,不然就丢脸丢大了。
神职人员听到这样异常的动静,肯定很快就要过来查看……
“为什么不干脆弹首曲子呢?”路德维希为反应迟钝的精灵朋友建议,“《守誓河女王如是说》怎么样?那是我很喜欢的乐谱。”
这里的“守誓河女王”,说的是这个称号的上一任主人,亡灵族的先代女王。阿诺的姐姐萨拉曼德,是这个称号的现任主人。在姐姐的袭名仪式上,就是由阿诺演奏的《守誓河女王如是说》。他罕见地先一步get到了朋友路德会这么建议的原因——路德觉得他喜欢。
阿诺最后选择弹奏了一首更为神秘轻柔的《在摄政街的街道》,那是每一个魔族从小都一定会接触到的音乐,不一定喜欢,却一定能让他们想起家乡。
在暮色氤氲的摇曳中,整条摄政街都被笼罩在了难得温情里。宽阔的大道,商铺林立,在保留了一部分上个纪元古典建筑风格的同时,又不失当下的繁复流行。绅士淑女们享受着购物带来的乐趣,嬉笑的孩童追逐过弧度圆润的弯道,好像每一个魔都生活在没有烦恼的世界。
至少路德维希从宣传画里看到的是这样。
那是他为数不多还算快乐的童年回忆之一,也是他少数能够理解的音乐魅力。阿诺灵动的双手在高低不同的三层键盘上来回翻飞,就像是那年他在街道上看见的蝴蝶,闪着宝石一般的剔透色彩。
一曲结束,后面进来的神职人员都情不自禁鼓起了掌,总执事约书亚更是夸张咏唱:“噢,我完美的神眷者阁下,还有什么是您不会的呢?”
阿诺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
不管是音乐、绘画,还是骑马、射箭,甚至是刺绣,他都……
“刺绣?”路德维希不得不在回程的马车上,稍稍打断了一下自己的朋友,“你们精灵还学刺绣的?”
阿诺点点头,想直接把自己小时候的记忆拿出来给路德看,但是却被阻止了。用魔法提取那么久以前的事,多少会有些损伤神经。之前强行看任何人的记忆都眼也不眨一下的路德维希,此时却这样表示,他更喜欢听阿诺说话:“我们有一个中午的时间,不是吗?你可以慢慢说。”
阿诺……
也挺想自己讲的。他并不是一个天生沉默寡言的人,虽然也不是那种特别活泼的,但再普通的人偶尔也会有一些倾诉欲啊。但他这辈子的说话节奏,注定了他大概很难畅所欲言。直至他遇到了路德维希。
这真的是一个很耐心的魔。
阿诺稍微走了一下神后才开始解释,在她姐跟着精灵大臣学习如何处理政务时,他就像大多数人类公主、贵族小姐一样,被大长老安排了很多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刺绣便是其中之一,大长老说,每个出身好、有教养的男精灵,都该这么“秀外慧中”。
路德维希都不知道该如何诠释自己那一刻复杂的内心。知道你们精灵重女轻男,但他没想到可以到这一步。
阿诺懂他。
真的懂。
他当年一开始面对刺绣时,兴致比此时的路德维希还差。只是吧,学着学着他发现……“刺——绣——也——挺——有——趣——的。”
路德维希不得不彬彬有礼地问了句:“你小时候是不是在精灵王地遭受了什么……呃,你懂的。”眨眨眼,我就可以解救你,我住在高塔上的王子。
阿诺从空间袋中,拿出了一本硕大的魔法相册,用来证明自己的话。那是一个不管装多少相片,都能一直无穷无尽装下去的相册,收藏了阿诺这一百八十年来所有最快乐的时光,他一直翻到了很前面,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用以对小伙伴力证:“看!”
照片里,小白毛王弟还是个能享受坐凳子晃jio乐趣的精灵幼崽。他穿了身海军风的短袖水手服,戴着顶蔚蓝有飘带的海军帽,正对着镜头展示他的学习用品。
那是一个来自大长老的礼物。
由珍珠母贝为外包装,在柔软的天鹅绒布上,整齐有序地盛放着黄金制作的缝纫套件。里面有金剪刀、金顶针、还有金色的针和针盒,比较长的锥子上甚至镶嵌了宝石,绘上了植物卷叶的纹路。在每一个套件的侧边,都刻着阿诺莱德专属的名字缩写。
年幼的阿诺看着它们,就好像在说,原来皇后娘娘真的会用金剪刀啊。
咳,重点不在于这缝纫套件价值几何,而在于它闪闪发亮的外表,真是闪到不可思议。在照片里就能看出它们在阳光下会呈现何等莹润的模样。
一看就是阿诺的审美。
路德维希总算get到了阿诺所说的趣味,可以说是非常有说服力了。而这样有说服力的照片,阿诺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张。都是别人送的,有精灵,有人类,甚至还有著名的定制商人,专门做各族的贵族生意。精灵王弟的身份,很是带起了一阵风潮。
阿诺和炼金术师们的小发明,在合资投产时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几乎都来自这些礼物的“慷慨馈赠”。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刻字消除魔法,便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感谢每一个祝他变得贤惠的人。
他从小就超有钱的。
***
午休之后,阿诺就在鸟鸣的闹钟声中,坚持坐了起来。喝了杯提神醒脑的超强力薄荷茶后,便精神奕奕地陪路德维希去上了下午第一节的《古典乐赏析》。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上午路德陪了他,那下午他就得陪回去。精灵王弟绝不占魔便宜!
他们到得有点晚,试听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各种或对艺术有追求、或对当游吟诗人有想法的学生,大多都是朝气蓬勃的新生,不过也不乏没仔细打听就臆想着来碰碰运气,觉得音乐课或许会是个混学分天堂的老生。
路德维希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就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年轻,还是太年轻了啊。
他小声在好友的耳边提醒,希望他提前做好好心理准备:“空堡的古典乐赏析,和一般大众理解的那种纯粹的音乐课不太一样。”
重点既不是音乐,也不是赏析。
那、那是什么?
阿诺本来想这么问的,可他的尖耳朵被吹得实在是太痒了,它在温热的气息中动了一次又一次。这让阿诺想起了当年,他还和姐姐挂在生命树花苞上的时候,他当时刚刚穿越不久,对自己的尖耳朵总是充满质疑,就像动物世界里,小象对总会绊倒自己的长鼻子一样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说的缝纫套件,参考自上世纪的油画《沉思》。法国的贵族小姐,真的会搞这种兴趣爱好。
油画的图片我会放到微博上,感兴趣的亲亲可以去看看~
第22章 烤棉花糖:
“重——点——在——于——‘古典’。”《古典乐赏析》一共就三个选项,排除音乐和赏析,那就只剩下古典了啊。
路德维希点点头。
不等他再说更多的解释,外面就忽然下起了雨。秋天的雨好像总是这样,来的猛烈又迅疾,裹挟着倾盆湿热之气,兜头就给了全无准备的大地一个惊喜。本还倔强挂在枝头的稀疏黄叶,彻底变成了落叶,为大地渲染了一片金黄之色。
大地:听我说,谢谢你……
阿诺听到大雨滂沱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抱头,压住自己的银发。因为他其实是个自来卷,平日里是用了柔顺的魔法洗发水,才能保持这样的丝滑长发。
可一旦下雨,尤其是秋天这种自带无数静电的大雨,他的头很快就会炸开,重回卷毛。
——都已经是魔法世界了,为什么还要有静电啊!阿诺无数次的在电闪雷鸣的暴雨天中,愤愤的对着光明神的神像在心里抱怨。
路德维希看着朋友的动作,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自己心里烤棉花糖,先是点燃了一把火,又让甜味迅速流过了他的四肢八骸。简单来说,就是被萌到了。他幼稚的恶趣味继续飙升,用以来对抗变得过于柔软的内心,他听见自己说:“啊,这里炸起来了。”
阿诺不疑有他,慢吞吞的顺着路德维希手指的方向,缓缓抬起一只手压了过去,和他顽固的头发展开了“战争”。
“这里也有。”
阿诺再次缓慢压境。
“报告指挥部,已经是第三撮‘叛军’了,怎么办啊?”路德维希好整以暇的眯眼,想看看眼前只有两只手的精灵朋友要怎么解决。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嘴角的笑容从出现开始,就再没有下去,放他任何一个下属过来大概都会不敢置信,他家统帅会干这么无聊的事干这么久,还兴致勃勃。
“指挥官”阿诺慢慢的,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了朋友路德的手上,宛如扎到了他的怀里。像小猫拱头一样轻软的顶了顶,这不就解决了危机吗?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已经停止了思考,只剩下了感官上极度的柔软,带着温热又好闻的气息。
大雨淅淅沥沥,课堂吵吵闹闹,路德维希却只想时间永远的停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