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大多数外人对亡灵族的认知那样,他们苍白如石膏像的皮肤下,是比雕塑更加空洞的内心。
恩基南舍自讨了个没趣,在两位副校长的化解下,讪讪的离开了。
副校长跟在一边,不由松了一口气,庆幸着幸好亡灵族没有感情,这才让一起肉眼可见的冲突化于了无形。然后,他就看到年轻英俊的亡灵,正用给人极大压力的双眼看着他。很显然他在表达什么,可问题就是,副校长看不懂啊。亡灵这种什么都需要你猜的神秘主义,真的太要命了。
幸好,伊洛凡
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手下。这些手下不是只有亡灵,还有一些像血仆一样,他们心甘情愿的侍奉在亡灵身边,希望着自己有天也能够变成永恒存在的亡灵。
这些人为外族和亡灵们架起了沟通的桥梁。
伊洛凡身边的仆从就主动上前解释:“海族之王身边是学生代表吗?我们伊洛凡阁下也是个年轻人呢,想必会和他的同龄人更有共同语言。”
你别管伊洛凡死了多少年,你就说死前是不是个年轻人吧。
副校长心里想了一圈自己哪里招待不周,但怎么也没想到是没有给伊洛凡安排学生代表。事实上,这还是他特意根据亡灵族的特性特意删减去的环节。招待重要客人的学生都来自学生会,这既是一种对他们的锻炼,也是一种让他们在大人物心中留下好印象的机会,还能增加学分,不少学生都很热衷。甚至有些过于热衷。
像海族之王这种自大狂,咳,不是,他是说喜欢与人沟通、擅长聆听学生心声的大人,他们自然会安排能说会道的学生。
但是,像亡灵族这种全员死宅加社恐的,副校长就没安排,生怕学生叽叽喳喳、过分活泼,打扰了亡灵族的安宁。
伊洛凡阁下竟然是反过来的吗?
他的仆从轻咳了一声,事实上,伊洛凡和大多数的亡灵没有什么区别,他一般情况下是懒得和任何人沟通的,只会觉得他们吵闹。哪怕是被封印在火山里的时候,都很讨厌附近出现别人打扰他。但:“一般人自然不好沟通,只是我个人觉得,如果是相熟的人,阁下应该还是会愿意的。”
简单来说就是,快把神眷者请过来啊,我家老大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他家老大还特意待了巴巴露亚,一种亡灵族的特产糕点,只是因为据说神眷者小时候很喜欢吃。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说了之后萌王,咳,他们阁下肯定要暴走了。亡灵一般就这么两种状态,动如爆炸,静如死人。
副校长也是个明白人,总算被点拨到了,但问题是……“神眷者阁下从不参与任何学生活动。”什么学生会、学生社团的,在阿诺那里统统不存在,他早些年还参加过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社团,等后面全都经历过一遍后,就退社了,“事实上,自从学校里的人增多后,除了做礼拜和学习,喜欢安静的神眷者阁下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学舍范围了。”
不等伊洛凡眯下眼睛表达情绪,他们就一起看到“喜静的神眷者”阿诺和红龙结伴,正积极前往着学校最热闹的地方。
伊洛凡挑眉:“好久没有出门?”
副校长心如死灰,真的啊,不要说最近了,以前他也是连学舍都很少出来的啊。为什么偏偏是这回……
阿诺以前确实不怎么参与活动,咸鱼咸的非常彻底。但如今他不是变好了,身边又有个广交朋友的红龙,他对学校八卦不要太热衷。甚至可以这么说,除了不谈恋爱的时候,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和贝奥武夫,偶尔还会夹杂着第三王子亚当的身影。
如今阿诺要去看的热闹,就是别的学校社团每个季度一次的活动。
“别的学校社团,为什么要在我们学校举办活动?”阿诺在空堡待了五十年,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奇事,“我们和他们关系很好吗?”
“应该也就一般吧,”红龙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常年是米斯大区的第一,这个社团最初的发起学校是万年老二。”
阿诺一脑袋问号:“所以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哦,那倒也不是。”红龙贝奥武夫一时也没办法给自己的朋友解释清楚,就直接拉着阿诺去亲眼直观感受了。
这些人是来空堡
的图书馆门口组团……嚎啕大哭的。
阿诺:“???”图什么呢?
一群穿着不同学校的校袍、不同种族的学生,相约在空堡校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痛哭。声音直穿云霄,场面蔚然壮观。不过,仔细看,就能看出来,基本都在假哭,很多人都是干打雷不下雨,当然,也有真情实感掩面真的哭出来的,只是对方更像是一种感情上的宣泄,而不是真的遭遇了什么。
空堡的学生除了新生以外,大部分人对此也是一脸的麻木,尤其是老生,早已经习以为常,别人哭别人的,他们抱着课本进进出出,一点不耽误。
也就只有阿诺会跟着新生一起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不少新生都已经或多或少经历过了,并没有那么震惊。
“所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伊洛凡替他的弟弟问出了阿诺的心声。阿诺回头,这才发现了他哥哥伊洛凡,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心的打招呼,然后才想起来,不对,说不定伊洛凡快烦死了他,他不能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别人。
伊洛凡笔挺的站在那里,看上去还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忍不住往阿诺身上瞟,他不明白,他都主动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弟弟怎么还不过来?
他生气了吗?
自己做了什么?
一块巴巴露亚是不是不能哄好?
反倒是红龙没心没肺,念着前面比赛的情谊,直接上来打招呼:“哟,阿诺莱德的弟弟。”
“是哥哥。”伊洛凡整个亡灵就像是突然鲜活了起来,重新有了色彩,对哥哥和弟弟的这个身份非常执着。
副校长在一边也终于整理好了因为这些外族的学生而心生的尴尬情绪,回答了伊洛凡一开始替阿诺问出的问题:“他们是‘被空堡拒’社的学生。”
阿诺这回总算顾不上装和伊洛凡不熟了:“这是什么?”
“就是每年因为种种原因,而被空堡拒绝了求学的落榜生,其实他们成绩都不差,哪怕不能上空堡,也能去很不错的魔法学校。不知道是谁挑的头,就搞出了这么一个多校联合的‘被空堡拒社’,每个季度都要来图书馆哭一次。”
也许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是哭被空堡拒绝,但后面更多的其实就是凑个热闹,亦或者宣泄自己其他的情绪。
毕竟长大之后,想要在公开场合像小孩子一样实实在在痛哭一场,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塔西佗校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于这些外校的学生不仅没有阻止,逢年过节还会给他们提供便利。好比像现在这样的夏天,他就会给他们提供冰饮,冬天提供小毯子,据说如果是正好赶上什么节日,还会有对应的节日小蛋糕。
用以安慰他们被空堡拒绝了的心。
非常塔西佗式的做法。
这种活动搞的多了,甚至还会有空堡的学生加入其中,一起哭。哭课业太多,哭压力太大,甚至是哭自己被哪个魔导师拒绝了,没有办法继续去对方的法师塔深造。顺便一说,在这种被毒舌教授伤害的排行榜上,最有名的教授之一,正是阿诺的指导教授琴科,被这个半精灵老师伤害过的受害者可以一路从空堡排去忒提丝港。
阿诺:“???”我觉得琴科挺好的呀,还会给我在我姐姐面前打掩护呢。
有了阿诺之后,伊洛凡就再次盯起了副校长,这一回都不用翻译,副校长就懂了,我弟弟都来了,你还要在这里当电灯泡当到什么时候?
副校长很识趣的留下一句“那。
可惜,副校长走了,路德维希却来了。
路德维希看上去很匆忙,脸色也不算特别好,一看便是有什
么事情要和阿诺说。不过,阿诺也不能完全不管伊洛凡,两人几个眼神过去,就彼此约定了等伊洛凡走了再说。
伊洛凡也不是能忍的性格,逛了没多久,就主动问了阿诺:“最近很忙吗?”
阿诺老老实实摇摇头:“还好。”主要就是谈恋爱了。
“哦。”伊洛凡在心里想着,那为什么不联系我?嘴上却说着,“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关心你,你别误会。”
“恩恩,我肯定不误会!”阿诺点头保证。
伊洛凡:“……”突然被噎住,他没由来的就有些烦躁,不过,考虑到路德维希在一边虎视眈眈,他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只是继续找借口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呀?”阿诺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他对于自己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一直烦伊洛凡的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想要尽可能的补偿一下。
伊洛凡则终于被乖巧的弟弟重新安抚下了情绪,道:“你对伊洛凡公国陷落的事,知道多少?”
阿诺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哥在说什么,说实话,他知道的就只有比赛里那么多。
“亚度尼斯什么都没和你说过?”这本来只是伊洛凡找阿诺说话的一个借口,但说着说着他也觉得奇怪了起来,亚度尼斯竟然什么都没有和阿诺说过吗?“对特蕾莎女王呢?”
阿诺努力回想了一下,最近接这段记忆的话,就是当年他在特蕾莎女王的书签上看到的一句话吧。特蕾莎女王在后期身体已经差到了哪怕歪在沙发上看书,也会突然看着看着就睡死过去,任由书本从手中滑落。
年幼的阿诺想帮妈妈把书捡起来,却无意中看到了从里面掉落的书签,书签上只写了一句话——命运就像一头瞎眼的骆驼。
但他至今也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像是一首诗。”路德维希不确定他在哪里听过,但很耳熟。
“算了,没事,我会自己查的。”伊洛凡并不准备继续为难阿诺,只是让人把他带来的装巴巴露亚的精美蛋糕盒子,送给了阿诺,“随便你吃不吃。”
阿诺捧着手里的蛋糕,看着眼神有些躲闪的哥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能继续和你进行魔法通讯吗?”
伊洛凡本来想说,随便你,爱联系不联系,但考虑到阿诺有可能听不懂,他只能站在原地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可以。”
这一句话之后,就像是打通了伊洛凡的任督二脉,他想着反正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如多问两句。从阿诺最近的学习,一直问到了阿诺最近都吃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
伊洛凡很开心,阿诺也很开心。
路德维希则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让阿诺再多开心一下,也挺好的。
然后,伊洛凡就问了一句:“萨拉曼德陛下最近怎么样?开始出现特蕾莎女王的征兆了吗?”
阿诺一愣,什么出现特蕾莎女王的征兆?
伊洛凡看着茫然的阿诺,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也许阿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听说卡巴拉生命树最近又开始孕育新的女王花苞的事吗?”
哐当一声。
就像是童年的那本书,从特蕾莎女王的手中滑落,一下子就砸到了阿诺的心里。他突然就明白了妈妈书签上的意思——命运像一头瞎眼的骆驼,会突然把人踩得稀烂。
第110章 荆棘
路德维希想要告诉阿诺的,正是女王花苞的事。
卡巴拉生命树到底是什么时候再次开始孕育女王花苞的,至今仍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点,但大家现在都知道的是,这个消息是在最近才传出来的,花苞已经开始在生命树的枝头闪耀,精灵族瞒不住了。
阿诺不可置信地怔愣在原地。
因为生命树只有在感应到现任女王即将不久于人世时,才会开始孕育下一代的女王花苞。
可他和姐姐萨拉曼德一直保持着和过去一样的联系频率,精灵族不忙的时候一天一次,忙的时候也会尽可能保持三五天就联系一下,魔法通讯里,萨拉曼德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看上去都一切正常。她怎么会不久于人世呢?
阿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姐姐竟然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瞒了这么久。
但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了,阿诺第一时间和学舍的舍监霍普太太以及导师琴科请了假,利用学校的传送阵,在路德维希陪伴下,一同回了雪罗斯塔。
传送阵的那头,卡珊卓就像是早有准备,当阿诺和路德维希出现时,她已经垂手等候多时。
“我很抱歉,殿下。”卡珊卓低着头,如是说,眼圈都是红的。
这一回,卡珊卓也是很想告诉阿诺的。可惜,自从有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萨拉曼德就连对卡珊卓也警惕了起来。而以萨拉曼德的手腕以及周密的部署,只要她不想,就没有任何一个精灵可以把消息传出雪罗斯塔。
如果不是女王花苞本身太过瞩目,根本瞒不过外界太久,不管是阿诺还是外面各族的人,大概至今都不可能察觉到这件事。
阿诺现在不想听卡珊卓道歉,他只想知道:“我姐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和特蕾莎女王的前期病症十分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二长老已经确认,萨拉曼德陛下和特蕾莎女王得了一样的不治之症,没有名字,不知道病因,也没有对症的魔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一点点地衰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