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可以吗?”
话一脱口,容华就开始后悔,可身体却比灵魂诚实,仍旧紧紧环着师尊,依依不舍,不想放开。
君寻一直盯着他的神情,见状却只轻轻一笑,抬起了一直耷在身侧的右手。
容华以为他是要唤出无尽意,眼眸微阖,连睫毛都微微轻颤。
……只要一剑。
只要师尊出剑,哪怕身死当场,他也绝无怨言。
容华忽然有些难过。
隽秀长眉微微蹙起,他忍着胸口酸涩,欲先放开师尊,好教对方不至于连拿剑都不方便。
可就在他缓慢抬头,准备睁眼的瞬间,后颈却乍然覆上一只温热手掌。
容华一惊,却来不及细想,头颅已被迫压下。
与此同时,轻浅如羽的呼吸扑上面颊,唇角却被什么柔软之物轻轻一触。
君寻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他辗转轮回无数次,却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任何情绪。
爱、恨、嗔、痴,似乎都是离他最遥远的字眼,或许永生永世都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
可此时此刻,或许是药劲未退,又或许容华的神情实在太过柔软可怜,抑或是因为一些旁的什么君寻无法理解的原因……
总之,所有感触在心头汇成一团令他无法忽视的乱流,似乎立即填满了他空荡已久的胸腔。
君寻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从何而来。
可若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总结一下,那就是——他想吻他。
这一吻轻得有如一片落雪,一缕无法觉察的微风,仿佛只是容华午夜梦回中产生的幻觉。
他脑海中紧绷的弦却刹那断裂,甚至觉得吃了极乐丹的不是师尊,而是自己。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涌上,让容华在颈后力道松却、那双柔软薄唇即将离开的瞬间顷刻收紧手臂。
本只是浅尝辄止的碰触被强行加深,君寻生平头一次猝不及防,只觉连灵识都被馥郁莲香包裹。那般笨拙,却仍旧细细啄|吻,不敢稍作用力,仿佛怀中并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件失而复得的易碎至宝。
君寻意识恍惚,冥冥中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是道女子哭声,断断续续,歇斯底里,哪怕缺月阁每个房间都设下了隔音阵法,也仍旧坚持不挠地飘入二人耳间。
他下意识抬手,推了推容华的肩,后者却蹙起眉梢,竟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君寻才不信他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蓦地哼笑一声,薄唇双分,用力在容华下唇一咬!
后者当即吃痛,下意识抬头躲避,紧闭的眼眸张开,内中却满溢水波。
冒犯师尊的罪恶感与妄念得偿的欣喜在心底交织纠结,他一眨眼,那些细碎的光便化作水珠,顺着容华清隽轮廓猝然而下,“啪嗒”一声砸落君寻胸口,将散乱红衫顷刻洇出一点暗色。
君寻动作登时顿住了。
他盯着容华看了半晌,忽然扑哧一乐,大笑起来。
容华手足无措,又怕一松手会把笑得浑身乱颤的师尊摔着,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松松将人搂着,等君寻笑完。
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二人胸前,却好似开了闸的阀门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小没出息的。”
君寻抬手在他脸上一抹,随口道:“不就亲一下,至于么?”
容华神情一凝,秀眉却轻蹙起来,小声道:“师尊……和别人也这样过吗?”
君寻一噎,眉峰一掀,冷笑道:“那是自然。”
他力气恢复些了,边缓慢从浑身僵硬的容华怀中起身,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始胡扯:“给为师暖床的人排成排能从太华宗站到圣宫门口,兴致来了想亲谁亲谁,算什么大事?”
他说着,又倾身拍了拍兀自发愣的容华肩膀,嗓音含笑,尾音拉长:“你啊,还是阅历太少——”
容华没说话,只是低垂着头,又开始掉眼泪。
君寻:“……”
……此地风水克我。
怎么每次来极乐城,他和容华都要出点这种事情??
君寻无奈,捏着眉心,眼神微转,落在半启一条窄缝的窗棂之上。
夜色中飘来的哭泣声仍在断断续续,不依不饶,绕梁不息,他随手拢好早已搭至臂弯的纱衣,随手推开了轩窗。
不远处的花丛中,正有几名侍卫围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一方满脸冷漠,隐约可见一丝无奈,另一方则跪坐草丛之中,哭得伤心欲绝。
“求求你们让我走吧……”
她抽泣个不停,语气无助,苦苦哀求:“我就想回去看一眼……就一眼……求求你们了……”
那几名侍卫大约也不是头一回将人拦住了,闻言互相对视片刻,皆是一脸无奈。
其中一人不忍心,终于迟疑道:“不是我们不愿放你,只是城主交待,不敢不从……”
“城主若不心虚,为何不敢见我?!”
女子蓦地起身,激愤道:“他答应我好好照顾风弟,可如今人已经两个月没有音讯了!!”
几名侍卫也不明状况,只好再次陷入沉默。
女子见状转身就要跑,却再次被几人联手擒下,被迫跪倒在地。
这一抬头,君寻终于看清了她的身形,竟是白日里才游街归来的缺月阁花魁,似乎是叫夕月。
与此同时,后者也发现了窗台后默默围观的君寻。
由于角度原因,红衣人大半张脸都被轩窗遮挡,夕月只能看见他花瓣一般的红唇,与线条分外径直优雅的颈线。
红纱之下,将那人乌发雪肤衬得愈加夺人心魄,仿若月下谪仙。
夕月愣了一瞬,忽然意识到眼前可能站着自己此番出逃唯一的机会,当即大叫一声,形象全无地挣开束缚,向着那处轩窗扑去:“仙人救命!!!”
她忽然一嗓子,几乎响彻夜空,君寻此刻本就虚弱,更是被她叫得一阵耳鸣。
纤瘦身形微晃,正要向后踉跄两步,顺便躲开对方从窗下伸过来的手,却蓦地被清幽莲香包裹。
一双手臂环抱而来,几乎是搂着君寻的腰将他抱起,紧紧护入怀中。
上悬窗少了支撑,顷刻落下,夕月条件反射地缩手,便见窗棂“啪”地一声,合上了。
夕月一愣,却不肯放弃这个机会,当即死命地扒起窗户来,边扒边嚎,尖尖十指几乎要将窗纱扯烂。
“仙人救命啊!救命!仙人!!!救命啊!!!”
君寻愈发耳鸣,蹙着眉揉额角,将他环住的一只手便轻轻覆住他耳际,将人按靠在了自己肩头。
容华仔细地为师尊披好外氅,又帮他遮住噪音,这才眸光冰冷地转向噪音源头。
广袖轻挥,一道寒气便倏然飞出,窗棂顷刻张开,将趴在上面的娇俏女子顶飞了出去。
夕月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向后一仰,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身后围过来的几名侍卫。
众人倒成一团,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明亮室内,一名清雅俊美、神情疏淡的白衣仙人立在窗边,正用一双冷冽的眸子看着他们,似乎颇为不悦。
他只着中衣,外氅却披在一名红衣美人身上,后者被他单手按在肩头,长眉轻蹙,面色苍白,却仍旧靡艳无双,教人一看便移不开双眼。
二人皆青丝披散,衣衫不整,却美得仿佛一张艳画,引人遐思。
见众人视线黏在师尊身上不肯下来,容华神色愈冷。
无尽风霜由眸底攒聚,几乎能将人灵魂冻结。
夕月方才已然受到一次冲击了,此刻又是最先反应过来,却碍于那人眼神不敢太过靠前,只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二人三尺距离处,泪如雨下。
“求二位仙人救命,救救我弟弟!”
容华蹙眉,嗓音冷淡:“你是何人,我们又为何要帮你?”
拒绝之意明显,似乎并不是夕月记忆中那些“神仙”一脸爱切的模样。
女子微微一怔,有些卡壳。
是啊,她凭什么觉得只要自己提出要求,别人就会帮自己?
夕月心中茫然又焦急,视线乱晃,却眼尖地瞥见二人面前窗台上,似乎尚未开封的小金瓶。
见白衣人神情不耐,似是想要拿起金瓶,顺带关窗,将一切喧嚣拒绝在外——
夕月登时灵光一闪,大声道:“仙人别吃那药!!!”
容华动作微顿,终于转眸,望了过来,目露疑问。
夕月见机会来了,登时快速道:“我知道这药有问题,吃多了会发狂!”
一只将头埋在颈间的君寻忽然伸出一只手,在旁人看不见的位置掐了一把少年腰间软肉。
容华:“……?!”
他面上不动,眸光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怀中美人,旋即望向后方几名侍卫:“你们回去。”
又转向梨花带雨的夕月,淡声道:“你进来。”
侍卫们有些犹疑,白衣人便冷笑一声,复道:“城主若问起,便问问他,葡萄可备好了?”
说完,他便揽着怀中人转身向房中走去,再没有回头的意思。
夕月见状,立即扒着窗台一窜,翻入屋内。
被灵气撑起的窗棂登时失势,重重砸落。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在贵客面前造次,只好作揖离去。
夕月有些狼狈地从窗台跳下,却见那白衣人分外体贴地将怀中美人置于靠榻之上,随即手臂动作,似在做些什么,却因背对这边,令人看不真切。
她不敢贸然开口,正犹豫着该如何打动这位看起来十分厉害的大佬,白衣人却缓慢起身,默默走到了榻侧,站着不动了。
夕月有些怔愣,注意力终于从白衣仙人转移到了倚靠榻上的红衣美人身上。
不知为何,那人面上覆了一层白绫,遮住了她想象中本该无比美丽的眉眼,却盖不住一身玲珑骨相。
……如此绝色,怪不得连出尘遗世的仙人都为之沦陷。
在夕月有些发直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如玉指间,赫然是那枚装着极乐丹的小金瓶。
“你方才说……这药有问题?”
美人开口,嗓音缱绻,似乎句句都含着小钩子,听得夕月登时什么都忘了,只知道按他所言,老实回答道:“是……缺月阁曾有几位客人,吃下丹药后失去理智,伤过不少人。”
她说着,还将夜行衣长裤提起半寸,露出脚踝上一道陈年刀伤:“这伤便是其中一人砍的。”
君寻“唔”了一声,却是拔开瓶塞,一股脑将瓶内十几粒药丸倒上茶案。
正要捏起一颗,手腕却蓦地被人握住。
“……师尊,”容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倾身下来,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不能再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两个雏互撩
谁先怂谁先输
提问:如何制服天然撩?
容华:谢邀,刚刚悟到,唯一办法是比他更撩:)
第41章 晋江独家的四一天
室内顷刻陷入沉默。
君寻隔着白绫, 好整以暇地看着容华,忽然扑哧一笑。
“我又不傻,”他眉梢轻挑, “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自然不会再吃。”
吞掉第一枚丹药, 是为了印证猜想,而事实证明紫焰确实是这黑气的克星。
之所以直接将丹药吃掉, 只不过单纯想试试效果罢了。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从前有几个世界玩腻了, 君寻也曾到处搜罗毒药当糖豆磕。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药丸会不会将自己毒死,因为唯有毒药发作时的痛感, 才会给他一种自己是真实“活着”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这回阴沟里翻船, 极乐城主这个老变态居然将料加到了催|情药里……
君寻不由捏捏眉心,表示自己确实还没见过这种套路。
反观容华,却颇有几分怀疑地紧盯着他, 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
——上次、还有上上次, 都是他一移开视线, 师尊就将那些丹丸给吞了, 阻止都来不及!
见他神态坚定,一副誓死都要盯住自己的模样, 君寻轻哼一声, 收回了手。
……不吃也罢, 虽不能确认这极乐丹内的黑气要摄入到何等剂量才会令人失去理智, 但好歹发现了些端倪。
“这药——”他下巴尖轻抬, “全城都在用吗?”
一直悄悄盯着二人互动的夕月一惊,立即挺直背脊:“是、是的, 全城的药都是揽尽芳华下发的。”
她说着, 又有些迟疑:“可自从有客人发狂后, 城主却仍旧下令全城花楼不得停止供应极乐丹,奴才觉得不大对劲……”
君寻默了默。
君寻单手支头,一抬指尖,水蓝冰丝串金珠剑穗凭空出现,挂在纤细手指上来回摇曳,格外晃眼。
“那你可识得此物?”他随手一抛,剑穗便化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入夕月手中。
后者捏起金珠仔细端详片刻,若有所思道:“好像有些印象……似乎是隔壁花盈楼牡丹姐姐的东西。听闻她月前曾识得一位青年才俊,还说与那公子交换了信物,只待对方来娶了呢。”
“……呵。”
君寻一哼,不置可否。
这红衣美人似乎有些喜怒无常,见他冷笑一声便不说话了,夕月有些惴惴,下意识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一旁虽眸光疏冷,面相却格外温雅俊美的白衣仙君。
容华略一沉吟,旋即道:“姑娘方才求救,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