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般的状况的,不管是顾夕辞,还是众人,皆都是没有料想到的。
甚至于,顾夕辞还曾怀疑过是一旁的谢幕卿出了手,直到他看清了叶耐方手中所握的方铃,此刻他方才彻底明了。
世人皆知,兰氏之所以能在百年来坐稳第一世家的宝座,除开财力,人脉,更重要的便是兰氏一族多出人才,尤其是本家,其下嫡子嫡孙,多是人中龙凤,修炼天赋极高,到了兰轲这里更是百年难遇。
然兰滢溪却是个意外,只因为她在筑基期已经卡了十数年了,外界没少对此事议论,都道她是兰氏少有的废材。
而看过原文的顾夕辞却并不这样认为,只因为据他所知,这兰滢溪曾经也是个天才,并且天赋极高。
至于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彼时正值修仙界一年一度的灵猎大会,作为第一世家的兰氏自然也应邀前往,而其中便有未长成的兰滢溪和如今的兰氏家主。
孩童年幼,就算是少见的天才,对于这般的大会仍旧感觉到新奇,即使已有明令禁止山林危险,不可独行,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而兰滢溪因为担忧也一同跟了上去,但因为山路复杂,没多久二人便彻底与跟来的仆从断了联系。
而也就在这时,一条大树般粗细的巨蟒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虽说灵猎大会是一年一次难得的盛会,名义上是用来便于各方道友的相互切磋,但实际上却不过是用来这些人玩乐的,所以投在山林的魔兽并不是什么高阶的魔兽,但他们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便是这山林中本身就藏有极厉害的魔兽。
就比如说这条娑青蟒,四肢长脚,已然是要化蛟了,不要说两个不过筑基的十岁孩童,就是金丹期的修士来了,也难以与之抗衡。
更何况此时的巨蟒已然发现了他们两个,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也就是在这般危机之下,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娇弱的兰滢溪竟然会主动挺身,以自己为饵,将娑青蟒引向了另一边,好让其兄,也就是如今的家主得以逃脱。
待众人循着痕迹再找去时,兰滢溪已然是只剩下了半条命,连带着灵根也被损伤的不成样子,即使兰氏的族医拼命抢救,这人还是给废了,从而修为便就一直停留在了筑基期,如此天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个废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兰氏家主才会尤其宠爱自己的这个妹妹,就算是放弃联姻,下嫁于叶耐方这样一个普通人,也没有怎么多加阻拦,不外乎是因为当初的愧疚。
当然,兰氏家主对其的偏爱远不止如此,因着灵根受损,兰滢溪不仅修为停滞,就连仅剩的修为也会时不时的失灵。
于是为了她的安危,如今的兰氏家主特地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这支名为枝乙的方铃。
据说这支方铃乃是在一处极凶险的秘境寻得,极为的珍贵,不仅能够修养灵脉而且还能保护佩戴之人的安危,于兰滢溪再是合适不过,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这支名为枝乙的方铃乃是当今极为稀少的地阶灵器,甚至于能够达到天阶的地步!
所以在叶耐方的身上看见那方铃时,顾夕辞难免不由得有些意外,毕竟他也没有想过兰滢溪竟这般深爱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连自己保命的法器也这般轻易的交了出去,再怎说这也是个极稀有的地阶灵器啊!
他如此想着,一时间不由得晃了神。
“我...我要杀...杀了你!”
被重伤的邪祟并没有因为方才之事而放弃,他不断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喉间也在不断的嘶吼,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亦是带着恨的,仿佛随时都要冲上去将眼前之人撕碎,但这些却都无济于事。
“那里来的肮脏东西!”
叶耐方看着眼前不断叫嚣的邪祟,面上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他极为冷静,只言语间已然有了难掩的杀意。
随后没多久,便至那方铃中忽的出现大量可见着实体的触须,转瞬便将那邪祟给团团围住。
“既然你想死,那我今日便就成全了你!”
他冷声道,丝毫不见方才的温和,话音刚落,那一条条的触须便瞬间化为利刃,猛地插入了那邪祟的身体中。
而此刻的顾夕辞也才突然记起,这名为枝乙的方铃不仅能护人安危,最重要的是它还能主动击杀于它有危险的邪物。
眼看着那邪祟奄奄一息,顾夕辞有些坐不住了,毕竟进入过幻境的他知道,此事的错并不全然在他,所以他不能让其就此死去。
然而就在他想要起身去阻止之时,一道极为凄厉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不要伤害子君哥哥!”
她大声的叫喊着,正是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往前冲去。
但却为时已晚,那枝乙本就是灵器,又加上那一刺根本没留余地,转瞬间那邪祟便在众人的眼中化为了飞灰,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半空中却忽的落下了一滴泪来。
“啊!”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兰娘当即惊叫出了声,转瞬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而此刻的顾夕辞也明显是惊着了,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的便要起身过去,然而下一刻,一直沉默着的谢幕卿却拦住了他。
“不必去了,那本来就不过是一道残念,而原身早就已经死了。”
谢慕卿如此说着,面上的表情依旧清冷,只是在看向那逐渐消散的黑气,眼底染了些莫名。
第 46 章
或许是受了惊吓, 半疯魔的老妪断断续续的将多年前的事情尽数吐露,如此,在场的众人方才知道了真相。
顿时唏嘘一片, 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同情那被无辜害死的女子还是那些被报复的村民,然即便是再忿忿不平, 那老妪总归还算是个普通凡人, 因此这人还得交由官府来处置。
时值春末,不时有日光洒下, 泛起微汗,幸有岸边微风拂过, 这才得以消减。
待超度罢了, 顾夕辞看着地上的女子, 不知怎的心间竟有些微堵,暗叹了一声方才涩然道,“柳姑娘, 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因着当初奔逃时不慎坠落了悬崖, 幸而多出一节枝插起了缓冲作用, 这才得以保下一命, 只不过待众人找到她时已然昏死了过去,而后带回家中便就发起了高烧,镇上的人都道是救不活了, 好在她是挺了过去,只不过可惜的是,待人醒过来后, 却是烧坏了脑子, 记忆丢失了大半 , 而丢失的那一大半中正好就有那名为子君的小童。
若不是方才那一番刺激,还不知何时才能想起。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兰娘才会越发觉得悲凄,看着眼前的石碑,抬手抚了上去。
因着时间太过久远,久到兰娘已然找不到子君的尸骨,所以也只能用衣冠冢来代替,而所埋的自然也不是那死去邪祟的衣物,而是兰娘自绞了一束发丝下来合着身上撕扯下来的绢布一并埋了去。
指尖下的字符雕刻明显,偶有尖锐的凸起引起一阵刺痛,如同在流血的心脏一般。
她微阖了双目,生生压下那抹情绪,再睁眼时已然清醒了不少,唯余了那微微泛红的眼尾,愁绪难掩,终难消散。
“多谢仙君宽慰,让仙君费心了!”
她如此说着,虽语调还有些颤抖,但也是情真意切。
经历过幻境,也知晓一切真相的顾夕辞自然也懂得两人的情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然那邪祟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都未伤害过兰娘,显然是有意保护,特意避过去的。
因此他此刻再见兰娘这般模样,心里竟有些堵得慌,顿了一下方才和缓道,“未曾有什么费心的,倒是柳姑娘,这仙君一名在下愧不敢当!”
他虽是修行之人,但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这般被仙君仙君的叫,即使脸皮再厚也是有些不自在的。
“那柳姑娘之后有何打算呢?”
或许是因为心虚,老妪道出了真相便就已经彻底疯了,即使官府不重判,这辈子怕已然是毁了,而兰娘还小,一介弱女子,仅剩她一人,顾夕辞想不出这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活,不由得皱了眉。
然兰娘却不这般想,微扬了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来,“之前我总是被旁人庇护,如今想来,也该是由我自己来走接下来的路了。”
“客栈总会再开,待我安置好了婆婆,便来陪着子君!”
她如此说着,再度转首,看向石碑旁的小字,眼中带着眷恋,一脸温柔的道,“毕竟太久了,这次我不想叫他再等了,我会永远陪着他...”
眼中那是看不懂的深情,任谁都料想不到,二人年岁那般小,且不过相识短短数日,但却已然情根深种,想来便是两情相悦,命运使然。
顾夕辞一时无话,多少也为两人的感情觉得些许遗憾,正想要再安抚两句,却见眼前女子依旧还是蹙着眉的,看起来忧思极重,不由得下意识的问道,“柳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难处?在下虽身无长处,但若是能帮,在下还是愿意全力相助的!”
他如此说着,或许会叫人觉得些许突兀,但言语间却是情真意切。
而兰娘在听见少年这般说话时也是微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微抬了头看向眼前之人,迟疑道,“仙君说话可是当真?”
纤弱的少女当真还有个难以言说的难处!
......
行走至归途,顾夕辞看着手中的两件物什颇觉得有些头疼。
兰娘的确实是有所求的,只不过她所求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已亡的名为子君的小童。
女子微微蹙眉,添了几分淡淡忧思,有些不安的道,“小女子所求不多,唯一件事恐要麻烦些仙君!”
她如此说着,甚至到了后来还有着些许急切,好似生怕会得了拒绝一般。
绞了绞手下的衣角,惴惴不安的道,“夫人临终前便是想要让子君回家,如今子君死了怕是也难再归家,但是我想,这至少也是要让子君的家人知晓的!”
少女这般说着,而顾夕辞自然也知晓了她的意思,微顿了一下,便有些迟疑的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是想要在下替你去找那小童的家人?”
“正是!”
闻言,兰娘当即便点了点头,但她到底不是个爱麻烦人的,多少觉得有些自责道,“其实这事原本是不该麻烦仙君,但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这路途遥远,即使有心却也是无力的,更何况,更何况...”
说到此处时,少女不由得微顿了顿,随即脸色也变得泛白了几分,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显得极为痛苦。
然最终她到底还是开了口,缓缓道,“更何况,想来子君的家人也是不想见到我的吧,毕竟...”
其后的话她并没有再继续说,但顾夕辞却已然是听懂了,的确,血海深仇,任谁会在看见害死自己亲人的凶手时会觉得高兴呢?即使与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
只是就这般瞎找,到底还是有些头疼的,低头再度看向手中的物什,据少女所说这两样东西或许能给他些线索,其中的那一件珠钗他倒是认得的,毕竟在幻境他也曾瞧见过,正是那位被害死的夫人的物件。
至于另一件玉佩,他倒是没什么影响,据兰娘所说这是她在失忆后,因为好奇再度上了山一趟,无意间发现的这个,觉得很是熟悉便捡回了家中,如今恢复了记忆,这才发现这玉佩原来是子君那小童随身携带之物,而那时,子君恐怕就已经遇害了...
所以这玉佩想来就是可以证明子君身份的物件。
而其上所刻画的兰草,想来也和其家人也有些什么联系。
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顾夕辞却只觉得有些诧异,不外乎别的,只因为此刻在他眼中,那珠钗倒是华贵,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好东西,而再反观那玉佩倒显得平平无奇了,除了那上面所刻的兰草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并没有什么头绪,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迷茫,再加上他还未想好如何同师尊去说,毕竟依着谢幕卿的脾性,最是讨厌的便是与人多的地方相接触!
更何况他们原定的计划本来就是一路北上去北海,而据兰娘所说,那小童一行人好像是来自桑梧城的!
......
随行而来的兰氏族人正在已有些破损的洞府中搜寻,以防还有什么其他异端,而谢幕卿则盯着方才顾夕辞二人出来的山洞细瞧,微皱着眉,像是在思考。
“尊上!”
直到一阵突兀的声响这才将他从沉思中拉出,微侧了身体,抬眼便瞧见了方才的青衣青年此刻正向他缓步走来,而脸上亦是带着笑的。
“叶堂主。”
谢幕卿极不喜与人多有接触,见人这般来,不由得眉头愈发紧锁,过多的热情让他忍不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