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明显不过的嫌弃,即使稳重如叶耐方,本欲继续前行的动作也忍不住微僵。
而谢幕卿却并未在意这许多,微抬了眼眸看着眼前之人,仿佛在询问找他有何事?眉目间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此刻却染了几分不耐烦。
叶耐方到底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多年,对于这般没多时便也就反应了过来,微垂了头,收敛了些许情绪,不叫人看出异样来。
“叨扰尊上,实乃在下之过!”
他如此说着,“只不过尊上多年来不曾出过九霄宗,未曾想今日竟会在中洲出现,家主知晓后,特派了在下来想请尊上过府一叙!”
并不谄媚,但言语间却是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
谢幕卿看他,却并不急着回应,只是看着看着,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
“方才,你明明可以不用杀了那邪祟的!”
这话来的突然,正等待谢幕卿回应的叶耐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微抬了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而他的这般反应自然也落到了谢幕卿的眼中,顿了顿,方才又继续道,“本尊记得你们兰氏家规,未彻底查清事情真相前,是不允许滥杀无辜的!”
看似是在询问,但其实已然是在质问了,额间有冷汗冒出,叶耐方微敛了心神,方才回道,“方才在下也是受了惊吓,并不是有意的!”
一番认错的态度良好,然谢幕卿却并未停止继续发问,“枝乙是地阶灵器,一般邪祟莫说害你,怕是连近身都是难事,你不会不知道!”
“呵呵...”
此刻的叶耐方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听着这般发问却是一阵轻笑,而后方才不在意却又带着几分认真的道,“尊上怕是忘了,在下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他如此说着,显得游刃有余,毕竟,一个凡人会怕邪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后又继续道,“更何况那邪祟杀了那般多的人,本身也是个该死的,在下杀他...有错吗?”
不知不觉间已然掌控了局面,甚至还带了几分咄咄逼人,但面上却依旧谦卑,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而谢幕卿闻言则是一脸平淡无波,好似丝毫未受影响,微转了头过去,看向先前的方向,并不急着回应,只忽的道,“若是兰宗主相邀,那我便随了你去吧,刚好,本尊也有事要找你们宗主!”
第 47 章
景和镇一事并不算什么大事, 更何况邪祟已死,前来的兰氏子弟留下一部分收尾后,便就准备着回城。
起先, 顾夕辞并未注意,正暗自想着如何同谢幕卿说替那邪祟找家人一事, 待再反应过来时, 马车已然朝着与他们之前相反的方向行驶了。
这不是去北海的路!
他下意识的想到,而后又瞧见围着他们马车缓缓前进的兰氏子弟, 更是一头雾水,不由得回头朝一旁正闭目养神的谢幕卿看去。
“师尊, 我们这是去哪儿?”
眉头微皱, 面露了些不解。
而原本在打坐的谢幕卿也因为这突然的打断, 逐渐收回了思绪,微睁了双眼,如墨般的眼眸, 眼底隐藏着些许深邃。
“兰氏”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如此说道,虽面上的表情依旧冰冷, 但若仔细听时便能发现其语气是尤其的温和。
而这些, 顾夕辞自然是没有所察觉的。
他看着眼前之人, 不由得有些疑惑,要知道谢幕卿极不喜与人有过多的接触,更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多待, 如今却主动要去兰氏,怎么看都叫人生疑!
思考了一会儿方才又继续道,“兰氏?师尊我们不是要去北海吗?怎么...”
谢幕卿做事一向极为有原则, 规划好的事便就不会被轻易打破, 唯一叫顾夕辞不明白的是, 兰氏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师尊改变了主意?
毕竟据他所知,这些年那些宗门世家没少给谢幕卿送过帖子,但大都被拒绝,而如今却是多了个例外!
面露了些诧异,谢幕卿抬头看向少年,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微顿了一下方才道,“近几日中洲偶有魔族出没,恐是有异变,兰宗主邀我便是为此事相商!”
他温和的解释道,面对眼前的少年总是极有耐心。
而闻言的顾夕辞这也才恍然大悟过来,他倒是忘了,毕竟原文中对谢幕卿的描述便就是正气凛然,心怀天下,若真是魔族有异变,谢幕卿会去赴约,那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那所说在中洲出没的魔族...不会是楚焱吧?!
少年低头沉思,心中暗自想着,但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不过是去几日,而且去北海我还另有准备,去兰氏也顺道取个东西!”
他如此说着,看向少年也微敛了眼睑,“怎么,不喜欢兰氏?”
“没有,没有!”
闻言的顾夕辞忽的回神,带着些许惊慌,连忙挥手否认,一时间也顾不上谢幕卿口中所说顺道取的东西了。
第一大世家他何有资格说喜欢不喜欢,而且据他所知,这兰氏本家好像也是在桑梧城,忆起兰娘所求,如今一行倒省得他费心解释了,不由得微扬了唇角,转头望向车外,恰好此时兰轲也骑着马自马车外经过,由此他也便露出了个笑容来。
虽一闪而过,但身侧之人却依旧有所察觉,微暗了眼眸,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而正骑马经过的兰轲,本还兴致甚高,但下一刻却是只觉得背后一凉,脸色微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碜!
......
因着景和镇离桑梧城还稍远,为了不多耽搁时间,谢幕卿特地在马车上加了一道咒印,虽表面依旧是普通马车的模样,但却已然是件灵器,不过半日便就随着兰氏子弟到了城池。
而刚一入城,顾夕辞便就感觉到了极致的繁华,说起来自来了这里后,他便就一直在九霄宗待着,除了下山时经过的黎阳城,所见的便就只有这两处,而黎阳城那般的边陲小城显然与桑梧城不同,肉眼可见的是更加繁盛,不时有几个修行之人御剑自空中而过,而街道上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仿佛是见怪不怪了。
第一次见这般大的城池,也第一次见到这般宏大的古代建筑,顾夕辞觉得尤为新奇,时不时的便要伸头往外看去,虽已极力克制,但脸上还是难掩的激动与兴奋,如同不常出门的幼子一般。
而出奇的是,谢幕卿竟也未加阻止,任由着马车外的喧闹传入,眉眼却不由自主的舒展开来。
“尊...尊上?”
看清来人后,兰文豫有一瞬间的迟疑,似有些不敢相信,但到底为第一世家之主,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
尊上,活的尊上啊,他派人去时,原本对此事是不抱希望的,但却没想到南珣尊上竟真的回来,好了,好了,如此好了,日后在那些老头子面前他也能多吹嘘几番,毕竟他可是这许多年来唯一将谢幕卿请到府上来的人,顿时喜不自胜。
谢幕卿自然是不知道兰文豫心中所想的,只是瞧着眼前之人模样愈发奇怪,不由得出了声。
“兰宗主。”
他面色极淡,说话时又是常年的冰冷,只一声便就将兰文豫从喜色中拉出,连忙正了正衣领,但却依旧笑得花枝乱颤。
意识到自己还将人堵在门口后,连忙侧了身子过去,一脸笑意的将人迎进道,“尊上何时下的山,我竟是不知道,如今来了中洲,当真是叫我兰氏蓬荜生辉!”
自从得了南珣仙尊要来的消息后,一大早兰文豫便领着众人在门口等候,起先还怕是一场空,如今见了真人方才安了心,只众人的表情各异,低声议论了两句,也被兰氏家主甩了个眼神过去止了声。
“兰宗主,你不必如此。”
对此谢幕卿却并不在意,客气且疏离,言语间便已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而兰文豫却尤不可知,依旧热情的想同眼前之人多说几句,刚拉开的距离形同虚无,转瞬便又凑了上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顾夕辞,深知谢幕卿这是不习惯与人有过于亲密举动,没做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走了上去,刚好便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活像是个护食的狼崽一般。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当即便后了悔,有些无措的看向一旁的谢幕卿,生怕自己这般做会损了眼前之人的颜面。
“师尊...”
他心虚的唤道,也因着这突然的动作,本还将注意力放在谢幕卿身上的众人,陆陆续续的又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眼中皆是好奇。
“这...这位是?”
兰文豫最先反应过来,看着两人这般亲密的举动,不由得谨慎发问,上下打量一番后依旧没有什么印象,尊上的身边,他并未见过有此人的身影。
然谢幕卿则是微抬了头,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带着些许宠溺的味道,移开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对着眼前之人温声道,“这是本尊的弟子!”
一语激起千层浪,兰文豫正好沉溺于谢幕卿那么突兀笑来,再闻言,面上更是多了几分错愕。
南珣尊上有位亲传弟子他是知道的,毕竟自家那不成器的傻儿子,为了这事,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更是气的他三天都未下的了床,这些年没少为这事在那帮老家伙面前丢了面子。
可据他所知的是,这突然冒出的小儿当年虽做了南珣尊上的亲传弟子,不仅面貌丑陋,修炼资质更是差的一塌糊涂,不然也不会因为后面犯了事就被南珣尊上给遣去了外门,虽亲传弟子名号还在,但终究是有名无实。
然如今叫他看来,却好像不是这般回事啊,眼前这少年虽不至于是丰神俊朗,但决计是和丑沾不上边的,而且传言中所说尊上极为不喜他这个弟子,他着实是看不出来,反而还极为的爱护才对...
不由得擦了擦眼睛,嗯,好像还是那么回事!
这多多少少便就有些尴尬了,兰文豫僵硬的笑了笑。
“原来是尊上的弟子啊,难怪,当真是少年英才啊!”
“不像我家那个,整日就知道瞎闹,是个不成器的!”
他如此说着,带着几分僵硬的客套,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身后不远处正欲逃跑的兰轲,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
这让正想趁着人多偷偷逃离的兰轲不由得动作一僵,当即便老实了不少。
如此兰文豫这才满意了些许,收回了目光正欲再客套两句,耳边却忽的传来一阵低响。
“嗯...”
那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在赞成,仿佛是在回应其方才的话,若不是离得近,兰文豫几乎是听不清的。
只此刻他有些错愕,看着眼前并未有所变化的青年,风中一片凌乱。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 48 章
因着谢幕卿的到来, 兰府特地设了宴为其接风洗尘,刚一入夜,整个城主府便是灯火通明一片, 宾客往来,极为的热闹。
只这一切与顾夕辞全然无关, 乖做在谢幕卿身后, 一时间有些百无聊奈,抬手拈了块糕点送入口中咀嚼, 抬首望向四处无意识的打量着什么。
不多时便被旁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入眼女子温婉端庄, 此刻面色柔和正慈爱的看着身旁的少年, 而那少年也正是极为傲娇的兰轲, 此刻正对着旁的温婉女子不住的撒着娇,灵动且自然,甚至还有平日里极少见的温顺。
若叫不知之人, 这一幕落在眼中倒也显得诡异,毕竟依着兰轲在外的名声, 谁能想到他还会有这般娇俏的姿态。
然顾夕辞也只是怔愣了一会儿, 很快便又反应了过来, 其实想来这女子他是认得的,毕竟能叫兰氏少主兰轲有这般姿态的,除了传说中那隐秘的家主夫人, 他也想不到是谁了!
根据那些好不容易想起的记忆中,顾夕辞得知眼前这位夫人姓沈,名诗兰, 来自五洲之一中的西洲, 一个偏远的小城池内, 而其家族也不过是个逐渐落魄的宗门小户,若真要论起来,那样的她与贵为修仙第一世家的兰氏本该是毫无关系,且是天壤之别,怎么都不相配的,然而这事偏就这样成了!
据说这事在当年还曾掀起过轩然大波,高门贵子在外历练之时一遭遇难,危在旦夕,有幸被一医女相救,这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一番细心照料下,高门贵子终是软了心肠,二人便就如此日渐生情,浓情蜜意之时便也就互定了终身。
待伤好后,高门贵子便就带着医女重返了家族,第一句话便是禀告主家想要娶医女为妻。
这在当时自然是不成的,且不说那医女身份低微,单就说当时的兰氏贵为第一世家,而高门贵子又是嫡子,这结亲一事自然是马虎不得,再怎么说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不仅有了颜面,而且能稳固第一世家的地位,一举两得,正是众心所望。
然高门贵子自然是不愿的,他不想做那负心人,也是真心所爱医女,为此他胡闹了好一阵,最后家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究还是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