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她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偷偷打量自己的“心上人”。
闲乘月有近乎完美的皮相,不一定符合所有人的审美,但绝不会有人觉得他丑。
莉莉期期艾艾地问:“你真的愿意跟我去花园吗?”
闲乘月学着管家的样子微微弯腰,矜持而优雅,他嘴角含笑:“当然。”
莉莉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唇,眼睛却弯了:“那我们走吧。”
她拉开了玻璃门。
一阵阴风吹过,饶是闲乘月也打了个寒颤——气温骤降,不打不行。
但那风很快消失,莉莉也不见身影,只有闲乘月知道莉莉就走在自己身边。
他们慢慢走下旋转楼梯,宿砚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着他们。
就在宿砚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闲乘月若有所查的转过头,大约是不想让宿砚惊扰到莉莉,闲乘月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眼,抬起一只手,把食指抵在了嘴唇上。
这是“嘘声”的手势。
宿砚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闲乘月走出小门,迎面有风裹挟着花瓣吹来,吹起了闲乘月的发丝。
——他的眼皮跳了跳,如果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莉莉,那这一幕还能称得上唯美浪漫。
可惜此刻在他身边的是离开了玻璃房,就再没人能看见的NPC。
闲乘月没有直接去莉莉的“秘密基地”,而是走向了玻璃花房。
他站在玻璃花房的门外等了接近一分钟,才缓缓关上花房的门,门刚刚合拢,他就看到了里面站着的莉莉。
莉莉直愣愣地盯着他,她姣好的面容变得异常狰狞,脸上皮肉紧皱在一起,她的嘴唇因愤怒而向两边扯开,露出嘴里鲨鱼一样的细密尖牙,她声音尖锐刺耳地喊道:“你骗我!”
“你骗我!”
“你这个骗子!”莉莉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猴子,疯狂的张嘴大喊着。
她凶狠地看着闲乘月,眼里布满血丝,额头的青筋像一根根蠕动的虫子一样暴起。
闲乘月却很平静,等莉莉不再叫了之后,他才看着莉莉的眼睛说:“你还没发现吗?”
莉莉还在愤怒当中,她怒问道:“发现什么?!”
闲乘月:“离开玻璃房以后,我看不见你。”
莉莉暴怒的脾气忽然平息下来,她眨眨眼,又是那副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她奇怪地问:“怎么会呢?我都能看见你!”
果然,离开了玻璃房,NPC是能看到任务者的。
闲乘月:“只有隔着玻璃,我才能看到你。”
莉莉微微低下了头。
闲乘月继续说:“我不是不想跟你去你的秘密基地,而是就算我们一起过去了,我也看不见你。”
莉莉的嘴巴微张,甚至忘记了遮住自己的嘴,她忽然转过身,噘着嘴说:“我不管!你要想办法!”
闲乘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敢离你太近,莱特时时刻刻都看着你。”
莉莉连忙左右看了看,苦恼又骄傲地说:“他一直这样,他总觉得我会成为他的妻子。”
“我才不想那么早结婚呢!”莉莉说起这个更不高兴了,“而且我还没有答应他!”
莉莉翻了个可爱的白眼,娇声说:“你不要理他,他讨厌比他长得好看的男人。”
闲乘月忽然被夸,倒也接受的很平静——如果只论脸,他确实是从小被夸到大。
唯独身世,总是有一盆接一盆的脏水。
只是单身生育而已,他妈就成了人们嘴里的“荡妇”。
他就成了某个大老板的私生子。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未见过的父亲是妈妈的初恋,两人偷食禁果,那一年他妈妈才十六岁,他的父亲知道后退学,出去打工,再也没有回去。
而他妈妈不敢告诉大人,就这么瞒着,瞒到最后,直到要生了才被送去卫生院。
他就这么降生了。
他妈妈因为一直跟着外公,加上本身就瘦,总是穿着宽大的衣服,竟然瞒到了临产。
他妈妈似乎在他童年时给他爸打过电话,希望他爸能回来看看儿子。
只是电话最后总是以争吵做结局。
明明是两个人共同造就了他,却只有母亲一个人担起责任。
他从出生起,没有吃过亲生父亲给的一顿饭,没有穿过亲生父亲给的一件衣。
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他的父亲,不如说是他单方面怨恨的仇人。
他对父亲的恨,随着母亲的倒下上升到了极致。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闲乘月依旧没能和这股仇恨和解。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莱特不再纠缠你。”闲乘月冲莉莉微笑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就像魔鬼的呢喃,蛊惑着人听从他的诱导。
第40章 看不见的客人
闲乘月对莱特并不熟悉, 他甚至不知道莱特的全名,甚至于莱特的存在都是从莉莉嘴里套出来的,莉莉喜欢炫耀, 炫耀有多少人喜欢她,爱慕她,她以此为荣,但对于爱慕者们,她的态度又极尽轻蔑。
旁边的追逐求爱, 对她来说只是装饰品,有固然很好, 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她美丽、青春、拥有财富和地位, 即便是结婚,她也不必仰丈夫的鼻息生活,甚至于婚后她依旧可以“潇洒”, 就像这个时代的许多贵妇人, 在婚外依旧可以发展恋情。
婚外恋对她们以及她们的丈夫来说,只是婚姻生活的调味品, 不值得大惊小怪。
闲乘月站在花房外,听莉莉倾述她青春期的小烦恼。
她现在最烦恼的是马上就要举办的舞会,但她讨厌的并不是舞会, 而是被邀请来参加舞会的人, 她讨厌地位低下的乡下人——而舞会会邀请几个男爵和他们的孩子。
“男爵也算爵位吗?”莉莉皱着鼻子说, “这个爵位还能买呢!根本算不上是贵族。”
她话锋一转:“莱特是伯爵的儿子,可他还有两个弟弟, 都是他后妈生的, 以后他能不能继承爵位都不一定, 我才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虽然她对莱特有各种不满, 但闲乘月在她嘴里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莱特。
因为在家世地位上,他们是匹配的。
而莉莉也很享受有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追求者。
但偶尔她也会提到另外几个名字,比如安德烈。
只是都没有莱特出镜率高。
拖莉莉的福,闲乘月勉强了解了一点莱特。
莱特今年大约二十五六,曾经有过两个情人,用莉莉的话说,那两个情人都是身份高贵的美丽女人,她说这个的时候也很骄傲——毕竟打败两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比打败两个远不如自己的人来得更强。
莱特三岁的时候母亲死于疾病,不到一个月,后妈就进门了,然而最尴尬的是,后妈是他母亲的亲妹妹。
“他小时候可凶了。”莉莉抿着唇笑,“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闲乘月:“他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
莉莉扬起头:“那当然,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送给我,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闲乘月又问:“如果我追求你,他会伤害你吗?”
莉莉奇怪的看着闲乘月:“他为什么要伤害我?他会很高兴。”
闲乘月的眉头皱了皱:“是吗?”
莉莉耸耸肩:“当然。”
“我的追求者越多,他就越有面子。”莉莉甚至翻了个白眼说,“如果他的那两个情人不够美,我早就让他滚了。”
莉莉:“他要是跟那些地位低的丑女人当情人,我接受了他的追求以后就不能出门了,别人肯定会笑我。”
闲乘月对莉莉的择偶观叹为观止,认为对方的角度十分清奇。
甚至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对方的情人丑,那么证明对方没有审美能力,而对方又在追求自己,那么这个等式就变成了莉莉是个丑女人。
而对莉莉来说,没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即便她还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她可能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男人和爱情对她来说只是花瓶里的一束花,花越多越好,摆在那更好看。
虽然莉莉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言语间充满了对“乡下人”的不屑。
但闲乘月竟然奇异的不觉得她惹人厌。
如果就像莉莉说的,她的追求者越多,就证明莱特的眼光越好,越值得骄傲。
那么莱特有什么理由杀她?莱特最多就是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他会伤害莉莉的追求者,却不会伤害莉莉。
莉莉说完之后眨巴着大眼睛问闲乘月:“你真的能让莱特不烦我吗?”
闲乘月轻轻点头,声音里却带着不容忍质疑的肯定:“当然。”
不远处的立柱后,宿砚双手环抱,靠在柱子上,他并不怎么能听清闲乘月和莉莉在说什么,偶尔能听见一两个字,他面无表情,眸光暗沉。
等闲乘月朝门口走来,他才又挂上一张温柔的笑脸,微笑着迎上去。
“今晚看看。”闲乘月揉了揉晴明穴,“如果跟我设想的一样,今晚应该不会死人。”
宿砚笑着说:“闲哥从没有出错的时候。”
然而闲乘月没有接受这个马屁:“我出过错。”
闲乘月绕过门廊,宿砚快步跟上他,然后听见闲乘月说:“我在第三个里世界的时候出了错,死了八个人。”
宿砚轻声细语:“害人的又不是你,你不用自责。”
闲乘月转头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自责?就算我不出错,当然也要死八个。”
宿砚无话可说。
闲乘月:“我从不会把不属于我的责任往身上揽,倒是你。”
他没把话说完,宿砚却已经听懂话了,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
在闲乘月的眼里他是个“好人”,既然如此,他就不准备扭转这个印象。
可能人人都不想当好人,但人人都想跟好人做朋友,毕竟永远不担心一个真圣父或者真圣母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最好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别人都是傻子。
闲乘月没有甩开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是“坏人”。
至少闲乘月不用担心他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
宿砚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
两人刚刚走进一楼大厅,就看到有人风风火火的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个人在任务者里并不显眼,他个子矮,话也少,宿砚只记得这人姓韩。
“闲哥,他叫什么名字?”宿砚小声问。
闲乘月:“韩余。”
韩余大跨步跑过来,气还没有喘匀,双手撑在膝盖上,脸有些涨红,还不等所有人都围过来,也不等自己把气喘匀,就艰难地说:“我、我找到了、找到了这个!”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像是信纸,上面是花体字,虽然这里的人说话都是说的译制片强调的普通话,但是书写文字还是英文。
韩余正好是英文系的学生,跟已经出了社会的任务者不一样,还没有把读书时学到的东西扔给老师,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之后就做贼似的把这张信纸揣进兜里,连忙跑了下来。
“五楼尽头的那个书房,之前几天都没人进去过,我过去的时候发现桌上的一本书换了位子,才又进去翻。”韩余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吓的,又或者是自己终于有用了,激动的。
韩余双手有些颤抖,又一次把信从头到尾仔细看完,然后才说:“信里的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莉莉接受了莱特的追求,要跟莱特结婚,他一定不会让莉莉和莱特有好下场,然后控诉莉莉玩弄他的爱情。”
韩余咽了口唾沫:“还有些细节,你们谁有纸笔?我仔细翻译下来。”
杨慧递过去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韩余就坐到餐桌上翻译起来。
宿砚看着正奋笔疾书的韩余,小声问闲乘月:“我记得冯瑞说你读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
闲乘月:“嗯,还可以。”
他当年读书的时候成绩确实很不错,他懂事早,知道对他来说,读书是代价最小的改变命运的方法——如果他有其它特长,或许他可以换一条路走,但他除了读书以外似乎只能去卖力气,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他初中同学会画画,初高中成绩都不好,但因为有绘画天赋,大学读了个中专,学得游戏专业,毕业后因为作品过硬,加上游戏行业的飞速发展,现在工资已经比他高一大截了。
可闲乘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只能选读书这条路,大学毕业后找工作碰壁多次,他大学学的人力资源管理,找不到对口工作,后来还是干了一段时间兼职,自己花钱去考了拍卖师资格证。
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就成了植物人,报大学和专业都是他自己弄的,没人帮忙参考,考虑的也不是专业而是学校,毕业之后才发现,专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学校更重要。
冷门和已经饱和了的专业走出校门,找工作就能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如果不是因为他需要钱,他会直接考研,或者去考公。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的特长是读书。
等进了公司,他才真正松口气,拍出的拍品越多,拿到的佣金越多,他的心才越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