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越的伤不重, 就是看着狼狈了些罢了,再者斐越这伤的“由来”似乎也不太好拿到台面上来讲,所以几位女士在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他, 并责备了一下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都没等来斐越的回答,就已经理直气壮地把目光挪到了这个一直紧紧拉着斐越的手的青年身上。
她们还懂得遮掩,但年龄还小的那两个孩子已经非常主动地伸手扒拉上他的腿了,
整个病房的中心,从一开始就不是斐越, 而是斐越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
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有些不适合, 但他的长相相当精致贵气,沉默的时候该是那种不好接近的清冷模样,只是他金色的眉眼和无辜的神情弱化了那点疏离, 便显得单纯和无辜起来。
瞧着和沫沫很是相像, 也难怪斐家人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了, 连斐越都顾不上。
挂了彩却并没有得到安慰的斐越:“……”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别许多人关心着的沫沫:“……”
“你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吓坏了?”
“斐越没有欺负你吧?斐越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姨/奶奶,我们帮你教训他!”
......
说的话和当初跟沫沫说的没什么两样,斐越听得相当无语,而沫沫却满脸微笑。
他对这些人有着极大的好感, 他们是斐越的家人, 沫沫早就和他们混熟了,只是还顾忌着斐越的那句“别说话”, 便也乖乖地不说话, 只朝着他们甜甜地笑。
小时候那可爱的笑容到此刻变成了温柔又腼腆的笑, 谁都忍不住对他充满好感。
这种时候,但凡沫沫说一句话,他那个“沫沫”的口头禅就足够让斐家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和沫沫最亲近的斐越尚且还没能完全接受沫沫突然长大且出现在他身边的现实,更别提他家人了,就算他们接受了这个现实,但结果对于斐越来说也是不太能接受的——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把沫沫给带走。
在斐越意识到自己的身边是沫沫,又看到自家老头老太太走进来的时候,他刚刚负伤的脑袋里就已经冒出了这样的警示。
他对自己的家人有足够的了解。
身为如今斐氏明面上的掌权人,但在家里,尤其是那几个老人面前,他还真没多少话语权,更何况,哪怕现在他们不知道是沫沫,却已经在动歪心思了。
斐老太太和宋老太太对视一眼,先拉住了沫沫的手,不动声色地把他和斐越的手给分开了,柔声问道:“小越受伤了,会有人在这里照顾他的,不要担心哦!你要不要跟奶奶先回家休息休息,看你这小脸白的,奶奶看了心疼呢!”
斐越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
他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连藏都不藏!
斐越能不急吗?
他甚至还猜到了他奶奶心里的想法:沫沫骗不过来就算了,这都送到我面前的还能骗不过来?
斐越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来不及等到沫沫说话便先咳嗽了一声,准备先发制人。
他一咳嗽,周围的人神色便都不太好了,老太太还忍不住瞪了斐越一眼,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就这点破伤,又能重到哪里去?还咳嗽?
一病房的人,除了那俩小孩子,大概也就沫沫没发觉斐越的真实意图了。
他顾不得继续听老太太说话,转身就又担心地看向了斐越,拉着他的手眼眶红红担心极了。
作为把主人砸晕的罪魁祸首,沫沫实在是放不下心,这得多疼啊!
他抓着斐越的手,又蹭了蹭,靠在床上不肯动了。
斐家人:“......”
凭什么!
凭什么沫沫是你的,这个乖巧孩子你也要霸占?
你斐越何德何能得到沫沫和这孩子的喜欢?
斐老爷子抓紧了自己手里的拐杖:两个拳头都硬了。
但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离开了,没能带走任何他们想带走的人。
不在乎斐越的感受,那也得在乎那孩子的感受。
显然他如今害怕的紧,若是不让他在这里陪着斐越,他怕是真的会吓坏的。
斐家人才不舍得这么逼迫他,但他们心中难免又要吐槽斐越。
到底是哪里走的狗屎运,能让他找到个沫沫不说,还能再找到另一个。
这天下的好运气难道都被他斐越给占了不成。
目送自己的家人离开病房,斐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人是来找茬的,谁能想到为首那个黑着脸的是他的亲爷爷呢?
或许因为沫沫,他们早就成为了“仇人”。
夺崽之人,不共戴天。
像斐越这种被所有人都羡慕嫉妒恨的,不“众叛亲离”都说不过去。
家庭问题,也就只能以后慢慢解决了,当务之急,还是斐越面前的沫沫。
“沫沫?”斐越再次叫了沫沫的名字。
沫沫:“嗯?”
他靠了过去,金色的发从肩膀上落下来,缓缓蹭过斐越的手臂,带出些瘙痒来,又惹得他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下,这动作牵扯地他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斐越是最熟悉沫沫的人,哪怕闭着眼睛,他大概也能轻易地在纸上画出沫沫的模样来,肉嘟嘟的脸颊,总是瞪圆了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和长着淡色指甲的小胖手,就连他尾巴上的那些鳞片,斐越也能画出个大概来。
朝夕相处之下,沫沫那小小的模样早就映刻进斐越的心中了,不能轻易改变又不能轻易忘记。
可眼前的沫沫,斐越在他身上找不到除了金色之外的多少相似度,他甚至已经没有了鱼尾,拥有了人类的双腿,但他又是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沫沫。
他难过时候的咬着嘴唇的样子,担心受怕的时候看着他眼睛微抬的模样,和那手不安分的小动作,都和沫沫一模一样。
斐越的沉默让沫沫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他担心斐越的伤势,自责又紧张,又因为斐越的迟疑而委屈:主人,主人怎么会连他都不认识了嘛!
当然,沫沫是不可能全部怪斐越的,他也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一来,他把主人砸坏了,砸得晕晕乎乎的,不认识他也是有可能的;二来,他突然间长这么大,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给,主人疑惑也是应该的;三来,他......
沫沫想不到第三个理由了。
许久没像今天这样委屈的沫沫抿了抿嘴,在斐越开口之前问道:“那......那沫...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小崽崽的时候他说话的时候总爱带上“沫沫”,出生岛上的小崽崽们都是这么说话的,还显得可可爱爱的,但长大了再要带着就奇奇怪怪的,沫沫也是知道的。
斐越:“当然可以。”
他的疑惑只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许多相似之处,并不意味着他明知眼前的是沫沫却不愿承认他是沫沫,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像平时那样去对待沫沫而已。
如果不是怕此刻还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的沫沫伤心难过,斐越甚至都想去找找自己的手机,瞧瞧手机上的崽崽养成APP中的沫沫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不管怎么样,主人还是不相信他就是沫沫嘛!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轻轻拉了拉斐越的手指:“那,我给你哼歌听嘛!”
断断续续的哼声在斐越耳边响起,那是斐越相当熟悉的曲调,尽管如今他的音色和当初的稚嫩不同,但还是一样的......难听。
斐越没忍住笑了:“好了好了别哼了,我知道你是沫沫了!”
确认眼前的到底是不是自家的小金鱼,只需要一首难听的歌。
明明声音是好听的,却能哼出五音不全的架势还自己乐得高兴的,也就只有他的小金鱼了。
只是很显然,此时此刻,斐越并不能像对待之前那般幼小的沫沫一样对待眼前的他,外形的变化无疑让斐越和沫沫之前隔了一层沟壑,不能轻易跨过。
可无论这道沟壑有多么深,斐越都不会忍心看沫沫哭鼻子,这大概是他这个“主人”刻在心底的准则,谁舍得自己的小金鱼难过呢?
斐越:“别哭了。是不是累坏了,先......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所幸斐越的病床足够大,再躺一个人也不会拥挤,只是会下意识地想要避嫌,却又因为心里那“这是我的小金鱼,我为什么要避嫌”的想法而纠结。
但沫沫还是之前的沫沫,不管自己什么样,他对斐越的亲近是完全没有改变的,斐越话音刚落,他就非快地爬上了病床,然后乖乖地躺在斐越的身边了。
他还傻愣愣地像以前还是小人鱼似的侧着身靠在那儿,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大了许多,他也不盖被子,就这么紧紧地贴着斐越。
斐越有点紧张。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人贴得这么近。
就算是沫沫,一直以来,斐越也只是隔着手机屏幕摸摸他的脸颊而已。
今天,他真的碰到沫沫了。
被捏着脸颊的青年含糊地哼唧了两声:“主人,你干什么捏我呀!”
斐越没说话。
但他心里在说话。
原来,沫沫的脸捏起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七章
病房里的灯熄灭了, 周围很安静。
斐越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
在发达的医疗技术作用下, 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额头的淤肿也消了,头也不再疼,没有最开始那种一抽一抽的胀痛。
或许是身体素质的原因, 他的伤好得比医生预测的还要快。
原本是定了明天出院的,毕竟他是VIP客户,得细细检查免得有什么被遗漏的问题,但现在, 他其实已经可以面色正常地走出医院了。
只是......他一点也不想现在回家,因为他身边那道浅浅的呼吸声。
宽大的病床容得下两个人舒服地躺着, 在他的右手边, 薄被下只露出一片金色的头发,有人正侧着身子枕在他胳膊上,两只手紧紧攥着斐越的病号服, 浅浅的温热的呼吸像是透过了布料打在斐越的身上, 引来一阵又一阵难以忽略的瘙痒。
长久保持一个姿势, 斐越的手脚都有些麻木,想动,但又怕吵醒身边的人,所以只能继续熬着。
这是痛苦却幸福的煎熬, 因为躺在他身边的, 是沫沫。
大概是因为守着斐越一晚上没睡,他也确实累了, 斐越招呼他让他上床来休息一会儿, 他笑了笑, 毫无芥蒂地靠到斐越身边来,就像他小崽崽时那样亲昵无边,一沾枕头就睡熟了。
起初他睡得很安心,手就像以前一样乖乖地放在自己身边,但不知道是做了梦还是怎么的,斐越隐约听到他嘟囔了声“主人”,便翻了个身额头抵在他身上。
斐越动也不敢动。
如果沫沫现在还是之前的小崽崽,他大概会相当自然地将他搂进怀里,甚至还能托着他的胳膊让他睡在自己胸口,看他睡觉时可爱万分的模样。
斐越不知道在自己的心理想象过多少遍那样的场景了,自从他知道沫沫以后能到他身边来以后,他就一直在幻想。
谁不想呢?
哪怕不是作为沫沫主人的他,而是那些明知沫沫有主人的沫沫的粉丝们,也都会幻想一下那样的场景,抱着可爱的小人鱼睡觉什么的,光是想象就足够人快乐得无以复加。
有关沫沫“在主人怀里睡觉”的画层出不穷,自制的沫沫“玩偶”或者“抱枕”也频繁地出现在许多人的动态中,这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斐越作为沫沫的主人,他甚至可以做得更过分些。
他可以捏住沫沫的鼻子,看他那明明很聪明却又傻的可爱的小金鱼张开嘴呼吸,就算睡到流口水他也不会有丝毫介意。
小崽崽嘛,不管怎么样都是可爱的,尤其是沫沫这种乖乖巧巧的小崽崽,谁都会对他有无限大的包容心。
可现在躺在斐越身边的,是沫沫,却不仅仅是沫沫,而是,长大了的沫沫。
他不是那个坐在草坪上看起来还不到斐越小腿高的小崽崽,也不是那个被斐越用手指按住脑袋只能徒劳地挥舞胳膊却根本碰不到斐越的小金鱼,他是一个大人了。
站起来或许就比斐越矮上一些,在斐越的认知中不再是该被抱在怀里嘘寒问暖、哄着的小崽崽,而是和斐越一样该被当做独立的人对待的大人。
尽管斐越也非常尊重小小一只的沫沫的想法和意见,可小孩子和大人总是不一样的。
就像斐越会幻想着把小小的沫沫抱在怀里亲亲额头,却在这个时候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
沫沫总说“等沫沫长大了,就要去主人身边”,斐越听了许多遍,总是“嗯”、“好”应了声的话,在真正实现的这一天,才让斐越无法镇定。
因为沫沫侧过身来歪着头,看起来睡得不是很舒服,所以斐越想着伸手帮他调整下姿势,但手伸过去以后,不知怎么的就被沫沫给压在了下面。
斐越:“......”
嗯,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吧。
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沉默之中,斐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他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在自己家人面前他还能显得镇定几分,但在自己和沫沫独处的时候,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哪怕一丁点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