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看一步,这似乎是斐越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不知道该如何再次面对沫沫,那也等沫沫醒了再说。
长久的沉默后,斐越终于想通了,稍稍有了点困意,准备闭上眼也睡一觉,只是......他困了,沫沫却醒了。
身边的人重重地吸了口气,微微动了动脑袋,斐越的身体便绷紧了,连呼吸都压着小心翼翼的。
他低头看过去,被窝里的人又没了动静,正当他要松口气的时候,下一秒,金色的头发晃了晃,被窝里的人仰起头,那张脸就撞进了他的眼中。
沫沫:“主人!”
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主人,这真的是好幸福的事情啊!
就在他睡觉的这时间里,斐越早就没了之前的惨样,沫沫的心里就没那么担忧了。
但自责还是在的,他抿了抿嘴唇,没等斐越反应过来,就朝着斐越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一边用力一边小声说着“我不是故意的”。
最初,斐越是紧张,他整个人绷得就像块冰棍一样,右手是因为长久压迫后突然充血而麻木,健全的左手却在旁边无措地不知道该干什么,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但下一秒,斐越就顾不得紧张了。
众所周知,沫沫是条力大无穷的小人鱼,他可是有着一巴掌拍碎自己的小浴缸的光荣事迹的,在“可爱”、“乖巧”等代名词背后,他也有着“大力士”的称号。
有那么一瞬间,斐越感觉自己快被他勒断气了。
生死关头之间,那些有的没的的顾忌便全都没了意义。
斐越没有第一时间抗拒地去推开沫沫,他用自己还能正常活动的左手轻轻拍打着沫沫的后背,嘴里小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的身体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
能安抚沫沫的情绪的,大概也就只有斐越了。
随着斐越轻轻的拍打,沫沫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趴在斐越身上“嗯嗯”着,终于松开了手。
斐越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被沫沫这么勒着在“生死关头”游走了一圈,他的心情居然放松了许多,也没再去惦记着之前想的小沫沫和大沫沫,这大概就是“大彻大悟”吧。
而一直留心这边情况的策划爸爸瞟了两眼,神情多少有些无语。
虽然这些事儿跟他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当然只是一点点,但是......第一次见面先把主人砸晕,靠自己那五音不全的难听的歌让主人相信自己,撒娇(这应该算撒娇吧)差点把自己的主人勒死......
这些事情,好像也只有沫沫做过吧?
但是,看斐越的样子,似乎没有半点排斥,那他应该就不用再守着了。
因为担心所以一天没睡的他也很累,还是赶紧回去补觉吧。
谁也不知道策划爸爸出现过,斐越和沫沫仍然在相遇后的磨合之中。
主人就是主人的模样。
从沫沫第一眼看到斐越的时候,他就长这个样子,他现在来到斐越的面前,他还是这个样子,所以沫沫就像他以前所想的那样,对斐越完全的亲昵。
明明刚刚还是侧躺着蜷缩在斐越身边的,这会儿他却已经半趴在了斐越身上,谁能不在乎自己的主人呢?
斐越坐起身来,沫沫已经不是之前那小小一只的小人鱼,没法真的挂在斐越的脖子上,便也只能松开手,坐在斐越的身边了。
沫沫:“主人,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倒水!”
他那小崽崽时候“bulingbuling”的大眼睛在这时候依然闪耀,尤其是在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斐越根本没法拒绝他。
他点了点头,看着沫沫从床上爬下去,踩着床边的拖鞋去接水,然后欢喜地捧着杯子回来找他。
是温水,稍稍冒着点热气。
重新坐在床沿上的青年像是来讨夸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斐越接过来抿了两口,这期间沫沫的眼神一直都牢牢地黏在他身上。
斐越早就习惯了被沫沫看着,被这样看着一天他都不会觉得困扰,却在这时候还有那么点不自在。
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斐越沉默了一下,道:“拖地了。”
沫沫:“?”
斐越:“头发,拖到地上了。”
沫沫还是小人鱼的时候,头发就很长,能到他腰上,如今长大了,头发就更长了。
他此刻是披着头发的,刚才蹲在那儿给斐越倒热水的时候,金色的发发梢就耷拉在地上,斐越当时没说,憋到现在才开口。
在崽崽养成APP中,沫沫的头发浸在海水里,铺在草坪上,斐越从来没觉得脏,今天却下意识地觉得他头发落在地上不太好。
沫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就扎起来。”
他反手去弄自己的头发,斐越也伸手把他垂在耳边的头发往后挽了挽,只是偌大一个病房里却找不到发绳,两个人对视一眼,凑在一块儿研究起怎么在不用发绳的情况下束好头发。
直到斐越艰难地靠着沫沫头发长,弄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造型后,他才突然想到他可以找护士台那边帮忙。
可斐越弄的,再丑沫沫也喜欢。
当斐越伸手想帮他解开的时候,他傻笑着躲了躲,捂着自己的头发很开心。
即便是长大了的沫沫,其实也和小时候非常相似,那些小动作,那些小表情,都是斐越所熟悉的。
病房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斐越环视了一周,在沫沫期待且欢喜的眼神中,轻声问道:“我们先回家?”
“回家?”沫沫重复了一遍,下一秒笑得格外灿烂,“嗯!先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沫沫:回家去游泳!去到处游!
斐越(疯狂找相似点中):我再缓缓。
第九十八章
斐越带着沫沫回家直接走的地下停车场, 根本没有考虑过医院正门。
沫沫这个样子走出去,怕是立马就会引起骚动——金色的发和金色的眼, 在如今小人鱼正当红的时候, 肯定会引来热议,哪怕他此刻并没有展露出自己的鱼尾。
鉴于VIP的特殊待遇,斐越带着沫沫下去的时候并没有遇上别的病人, 只和几位医护人员擦肩而过,只是那一瞬间,斐越便发现了她们眼中的惊讶,但出于职业素养的问题, 这次相遇只会被她们掩埋在心底,不会拿出来说道。
斐越对这个很放心。
比起路上遇到的陌生人, 他更在意的是沫沫。
刚才巴巴地去给他倒水的时候, 沫沫踩着家里穿来的拖鞋还走得飞快,但这会儿却又不会走路了。
走得歪七扭八还要斐越扶着的沫沫:“......”
大概是当时忙着担心斐越,后来斐越醒了也是一门心思放在斐越身上, 沫沫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身为人鱼的他要怎么走路这事儿, 想到别的小崽崽们在地上到处乱蹿非常灵活的样子, 自己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
斐越就是在下楼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沫沫脚上的拖鞋,正想着自己昏过去那会儿沫沫该多紧张害怕的时候,连“鱼尾”的事情都没来得及问,沫沫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拖鞋, 再想到了自己尾巴, 当时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沫沫:我怎么就会走路了呢?明明都没学过呀!
有些事情,不去想的时候什么事儿也没有, 一旦发现了就哪哪儿都不对劲。
要不是斐越扶着他, 他就该左脚绊右脚倒在地上了。
最后还是斐越抱着他进了车里, 沫沫唯一的任务就是绷着他那僵硬地都不知该如何动弹的脚挂着他的拖鞋不掉下去。
小岛上是没有车的,所以哪怕沫沫之前看见过斐越坐车,这会儿真自己进到车里,也还是好奇地四处打量,最后光着脚坐在车后座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自己的脚。
从记事起,自己就是金灿灿的人鱼尾巴,这还是第一次长出腿和脚来呢!
司机在开车,车后座的空间被挡板隔开,只有斐越和沫沫在,沫沫紧挨着斐越坐,裤腿挽起一大截,最后伸着腿自己“欣赏”,还很骄傲地去蹭斐越让他也瞧:“沫沫的腿!”
斐越看得清清楚楚。
沫沫小时候的尾巴肉嘟嘟的,看起来有些胖,但游起来出乎预料地灵活且有力,斐越曾从夏明远那儿得知,只有健康强壮的小人鱼的尾巴才是这样的,等他长大后,他的鱼尾也该是漂亮强壮,可沫沫的腿却并不一样。
笔直、修长,跟脖子、锁骨和手一样,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皮肉,羊脂玉般温润的白,踝关节泛着一层浅浅的粉色,脚尖微微绷起的时候青色的血管异常明显,看起来还有几分脆弱。
他亲昵极了,抱着“有好东西要和主人分享”的心理,还主动拉着斐越的手去摸,斐越碰了一下就抖着手收回来了,然后板着脸把他的裤腿都拉下来,让他好好地坐着别动。
又不是小孩子时候献宝似的,都这么大人了还摸,有...有什么好摸的?
尽管沫沫还对自己的腿充满好奇心,但他更听斐越的话,也就乖乖地坐着,只是又相当自然地挽着斐越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像他以前想的那样。
主人的手是热的,他的体温比沫沫要高。
沫沫抓着斐越的左胳膊,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有些恍惚地想着。
在上课的时候,老师给沫沫讲过人鱼族的事情,人鱼族中人鱼的体温要比人类低上五度,尽管沫沫并不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鱼族是一样的,但谁知道呢?在小岛上的时候他从没有真实地感受过主人的体温,那些摸摸蹭蹭,全都是没有温度的。
可今天沫沫突然想,或许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些人鱼是有着相似之处。
主人的体温比沫沫高五度。
暖融融的,很舒服。
沫沫靠着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主人的身体没事了,他又待在主人的身边,明明前不久才刚刚醒来,但却又在这种安宁中睡着了。
斐越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沫沫,柔软的金发上有一个小小的发旋,因为歪着脑袋的缘故,这个姿势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肩膀和脖子之间的肌肉线条绷得笔直,从发间隐约漏出来一些,多了份脆弱感。
斐越本想问他要吃点什么,一晚上没吃东西,白天到现在也没进食,以沫沫的性子早该喊饿了。
可他睡着了。
斐越深吸了口气,伸手右手轻轻摸上他的脸侧,托着他的脸颊帮他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任由他继续睡。
满心信任的沫沫毫无防备,也没被弄醒,微微张着嘴小口呼吸,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斐越:“......”
还是那句话,如果沫沫还是之前那条可爱的小人鱼,斐越就算是把他搂到怀里面抱着睡也不会有半分不自在,可他长大了,这种亲昵让斐越手足无措。
可那又能怎样?
现在靠在他手心里酣睡的,是他放在心上疼爱着的小人鱼,或者说,该叫大人鱼了,斐越根本不舍得推开他。
维持着这样一个艰难的姿势,斐越动了动手,将左手从沫沫的手心里解放出来,用最小心的动作联系家里的厨师让他们准备晚餐,准备的都是沫沫喜欢吃的,也不知道吃惯了崽崽养成APP中的美味,现实世界的食物合不合小家伙的胃口。
“小家伙”这个词从斐越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下意识地就被他给捕捉到了。
现在不该再叫“小家伙”了,他已经是大人了。
斐越又叹了口气,告诉厨师准备完今晚的食物就可以离开了,至于其他人,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要带沫沫回去,哪怕知道家里的人都会守口如瓶,但在自己还不能自然对待沫沫的时候,斐越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大概眯了二十分钟的样子,车就停了下来,已经到家了。
把司机一道打发走,斐越又等了大半小时才轻轻拍了拍沫沫的脸颊把他叫醒。
这是沫沫的一个小习惯,睡觉的话最少要睡一个小时才会舒坦,睡得少了他醒来就迷迷糊糊的,怎么都不太舒服。
斐越:“醒醒,到家了,我们先下车好不好?”
沫沫是在斐越轻柔的呼唤声中醒来的,他眨眨眼,先黏人地蹭了蹭。
脸颊因为用力稍稍挤出点肉肉来,柔嫩的感觉一下就盈满了斐越的手心,等那嘴唇蹭上来的时候,斐越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出来。
失去了依靠的地方,沫沫一下就撞到了斐越的胳膊上,当即迷茫地左右看着爬了起来,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斐越:“......”
他看看自己的手,这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绝对不是故意的。
再加上沫沫很显然并没有发现是怎么回事,就......就假装不知道算了。
果然斐越不说,沫沫也完全没提起,还因为自己在车上睡着了而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傻笑了下才跟着斐越从车里下来。
沫沫有些好奇:“到家了吗?”
斐越:“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沫沫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下就靠到了斐越身上又挽住了他的胳膊,斐越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笔直看向前方。
和清醒的沫沫相处,他大概还是需要些时间去习惯。
他很有自信,自己一定会克服这个问题的,大概需要一个晚上?
最多再加一个白天。
斐越不着边际地想了想,不想带着沫沫继续在地下车库耽搁,便主动开口道:“要我抱着你走吗,还是你再自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