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沉默下来。
桑余年张了张嘴:“我真……”
“闭嘴吧你!”丁岽吼了句。
“我……”
“闭嘴。”蓝故跟着吼道。
桑余年仍不死心:“听我……”
柏逸顶着牙印说:“安静。”
桑余年瞅了他一眼,发现那个牙印开始变红,被咬的那一圈都微微肿了起来。
62位玩家疲惫地坐在铺在地面的白色被子上,半眯着眼睛不敢躺下。
天空漆黑不见一点儿光,滚热的浓烟从工厂的排烟口源源不断地冒出,烟雾的酸臭味被吸入肺部,不少人被刺激的气体呛得止不住地咳嗽,他们用衣服被子捂住口鼻,但布料还是过滤不了越来越浓郁的黑烟。
地面响起微弱的开裂声,一条条细小的裂口开始蔓延,农场粘稠的黑土地退化成松散的黄沙,农作物渐渐枯黄萎缩。
拼接成迷宫的齿轮停止转动,齿轮因为深层地面的开裂而轰然倒塌,迷宫内的各种动物在酸臭的黑烟中疯狂咳嗽,咳出了殷红的血和破碎的内脏。
很多人的嗓子咳得生疼,像是被硫酸侵蚀般,他们犹豫着抓起长桌上的牛奶,喝之前都不约而同往已经喝过牛奶的桑余年这边看了眼,犹豫片刻后,才大口吞下漂浮满黑色灰尘的牛奶。
一杯牛奶只能稍稍缓解喉咙的涩疼,玩家开始抢夺牛奶,牛奶在抢夺过程中混入了更多的黑色烟尘。
柏逸用枕头捂住口鼻,坐在地铺上轻轻咳嗽,被呛得眼角泛出了一点儿水光。
桑余年抱着枕头神秘秘地凑到他身边,从枕头下拿出一杯没有混入烟尘的牛奶,压低声音说:“提前藏的,喝吧。”
“不给那俩?”柏逸眯着眼,纤长的眼睫上落了不少烟尘。
“他们喝过一杯带灰的了,你比较矫贵,给你杯干净的。”桑余年的手挡在杯口上,以免灰尘落进去。
“咳咳……”柏逸有些艰难地喘息着,“你先喝,给我试试毒。”
“好。”桑余年抿了一小口,手一直挡在杯口。
柏逸接过杯子,桑余年挡在杯口的手没松,直到他喝完才收回手。
“谢谢。”柏逸低垂的视线落在他腰侧打了个结的衣服上。
“不小心伤着了,怕伤口吓到别人。”桑余年舔了口杯壁残留的牛奶。
“伤快好了,恢复的挺快。”柏逸视线从他被侵蚀的伤口上逐一掠过,伤口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他继续移动视线,在看到桑余年舔杯子的动作时目光稍稍一滞。
桑余年把杯口附近的牛奶舔得很干净,正愁着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这么短舔不到下面的牛奶时,突然感受到一道带着惊讶的视线,他笑了笑,对视线的主人说:“有点儿小渴。”
柏逸没说话,捂紧了枕头困难地呼吸着。
装牛奶的玻璃杯散落了一地,长桌在争强牛奶时被打翻,工厂排出的浓郁烟雾将洁白的被子枕头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黑色,剧烈的咳嗽声一直在响,似乎咳嗽的人随时都能把肺咳出来。
伴随在饥渴之后的是强烈的饥饿感,饿的前胸贴后背,胃和肠子好像在自我消化般,腹部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吸入呼吸管道的细小烟尘仿佛都在被消化。
有人冲进农场,疯了似的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翻找着食物,找到的只有几株枯黄萎缩的作物,有几个人甚至为了争强这几株作物打了起来,抢到植株的人连忙把植株往嘴里塞,顾不得被-干枯的茎和根扎破的口腔,疯狂地咀嚼吞咽。
一位男人在冒险家游戏中受了伤,只有一层皮肤连接着的右脚被人一把扯掉,凶手捧着脚,慢慢地凑近嘴边……
“咳咳咳……哥,哥,咳咳……”蓝故裹着被子凑过来,脸憋得通红:“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还有下场游戏。”桑余年低垂着眼睑。
“你疯了吧?还想着下一场。”丁岽将被子折叠成四层捂住脸呼吸,从被子里露出只眼睛奇怪地看着他。
桑余年安静许久,他动了动喉结,无辜地眨着眼睛凝视着柏逸,小声说:“想吃白糖年糕。”
柏逸愣了愣,忽然感觉被咬的脸颊开始隐隐作痛,然后默默地把脸埋进被子里。
桑余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笑着往他身边贴:“逗你呢。”
把脸埋在被子里的某人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耳畔传来的透着笑意的低沉嗓音:“不过说实话,刚刚咬的那一口口感真不错,挺软,尝起来和白糖年糕一样软。”
黑兔白糖年糕先生顿时感觉脸更疼了,还没开始在心里咒骂些什么,就感觉耳尖被一根手指拨了拨。
“被子捂松点,你耳朵都憋红了。”桑余年拨动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
柏逸松了松手上的力度。
“蓝故,你整个耳朵都红了,想憋死自己吗?”桑余年转头看向整只耳朵通红的蓝故。
蓝故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没有水,美人鱼要干死了!”
丁岽依然不忘了怼他:“屁个美人鱼,你个死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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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逸逸的脸超软!还想咬一口。
逸逸:……滚!〔冷漠〕+〔嫌弃〕
第41章全员淘汰
“咔嚓咔嚓……”水泥路面的龟裂从未停止,一条条细小的裂痕在不断延伸扩大,路面像是一块内部粉碎的玻璃,只要积攒够一定压力,就能将整块玻璃击得粉碎。
空气压抑而闷热,浓稠的酸臭味黑烟如砂砾般拍打着皮肤,皮肤表层粘黏着的沙尘混合着汗水滑落。
水,食物,氧气,所有人满脑子都是这三个词。
午夜十二点整,齿轮城堡亮起一束雪亮的白光,齿轮开始转动、重组,拼接成一个精美华丽的展示台。
被巨大玻璃罩罩住的展示台上,女皇躺在由草莓夹心面包做成的大床上,动作优雅地吃着抹茶味面包,床头柜旁还放着一桶牛奶和成堆的苹果。
水母啵啵和海兔妮妮戴着蓝色浴帽,趴在一个半球形的玻璃浴缸中,浴缸里盛满乳白的牛奶,啵啵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浴球揉搓半透明的脑袋,还时不时用触手蘸点浴缸旁的香甜蓝莓酱。
商会长换上了一件鲜红的旗袍,坐在吊椅上吃着一盘精致可爱的小面包,一口面包一口芋圆奶茶。
断了胳膊的小母鸡地主和猿猴厂长踩在一个巨大的肉松面包上,厂长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扛起一大桶牛奶朝地面倒。
“我靠。”丁岽气得炸了毛,“这群NPC是来刷我们负面情绪值的吧!”
“面包,牛奶,新鲜的空气……”蓝故脸色通红,眼神恍惚地盯着展示台上的面包和牛奶。
女皇吃完抹茶面包,舔了舔白皙的手指,她戴上金色话筒,说:“味道不错。”
人群顿时一片哀怨。
“喔喔喔!吃掉吃掉,全部吃掉喔!”小母鸡地主兴奋地挥舞起断裂的翅膀。
厂长光着膀子,目光阴森森地盯着下方:“偷俺衣服的工人,俺要扒了他的皮熬汤喝。”
注意到厂长的视线,商会长挑了挑眉:“他是我的好孩子,只能成为我的衣服。”
冒险会长的八只红眼睛同时转动着:“全是食物呀,该先吃谁呢?”
女皇微微调整了话筒,勾起红嫩嫩的唇,一字一顿道:“全,员,淘,汰。”
“哦~天啊~你们没听错啵~”水母啵啵咧开粘黏着猩红色碎肉的大嘴重复道:“全员淘汰。”
全员淘汰。短短四个字在人群之中轰然炸开。
碎裂的地面,充盈空气的废烟,灼烧着胃部和喉咙的饥饿和饥渴,无一不令人相信这四个字的真实性。
〔8.27,01:57,第一联邦7区M市。〕
几辆小型飞梭在城市上方穿梭,在死寂的夜幕下散发着微弱的幽蓝色光泽。
“7区难得这么安静。”林弦透过窗户俯视着下方死寂般的城市。
“游戏游戏。”克洛特盯着面前的全息显示屏,“哪天我转个户籍。”
“就你那小身板,还想去玩游戏。”柏梦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局就被系统完没了。”
克洛特回头瞪了她一眼:“睡你的觉。”
柏梦一脸委屈地看向林弦:“老公,他凶我。”
“别闹。”林弦给她裹上一层防护服。
柏梦任由他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林弦推了推镜框:“人形异种最后的出现的地点是7区M市,从昨天7点开始至现在,M市内没有监控突然损坏,也没有监控拍摄到任何生物移动的画面,所以有理由推断人形异种进入了厨尸系统的游戏,必须在游戏结束之前将它抓回0区。”
“哦。”柏梦眨了眨眼睛,说:“林弦,你好会装哦,出来前还特意买个平光镜戴上,你以为你这样很酷吗?并不,只会显得你很装。”
“噗……”克洛特忍住笑,“继续继续。”
柏梦继续道:“而且人形异种已经找到了,我们只是跟在人家后面来做个研究,说的好像什么都是你的功劳一样。”
“你别说话,别说话,快给我下去。”林弦将她推下飞梭,快速给自己套上防护服。
一旁的克洛特还在憋笑。
“嘎吱……”破旧的铁门被打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腥臭味,偌大的玻璃缸中堆积着一大团难以形容的恶心物体,其中掺杂着发黑的碎肉、白花花的碎骨头、发霉的脑浆……一种种令人作呕的物体混杂在一块,恶臭似乎渗透了墙壁和地面。
皮肤黝黑的小孩躺在保险箱里,透过箱子一面的钢化玻璃能看到小孩被牢牢拷住的手脚,脖颈也被佩戴上金属项圈,项圈紧勒着脖子,只保证血液的基本流通。
人形异种被另一辆飞梭带走,三人留在这儿研究地下室环境和玻璃缸中的物体。
柏梦哭丧着脸发回去一条信息:请求支援。
“为了见老婆,拼了!”克洛特咬咬牙,开始准备一系列的工具仪器。
“为了见兔兔,拼了。”柏梦跑出去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再进入地下室时已经准备好了失去嗅觉,“好不容易盼到个能够从0区出来的机会,兔兔啊,姐姐想死你了。”
〔白色动物城,第27964区游戏场。〕
“哦~我的玛了个大巴子啊~你们是不是以为只要再撑不到三个小时游戏就能结束了?”水母NPC已经在牛奶里连续泡了好几个小时,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群,提高音量说:“这是不可能的啵~”
巨蜥道长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出来:“桀桀桀,本道长掐指一算,你们顶多只能再撑个一刻钟,到时候本道长会把你们美味的尸体放进本道长的蟑螂罐里,蘸着蟑螂吃,贼香儿。”
女皇在面包上翻了个身,往嘴里填了颗草莓,将话筒移到嘴边:“在这里,我是管理者。”
妮妮管家接着道:“你们这些底层居民必须要听从女皇陛下的指令。女皇陛下需要新衣服,冒险家就必须去狩猎得到皮毛。女仆和骑士给女皇做饭,用皮毛为女皇缝制新衣服。农民开垦田地为女皇提供食物,工人为城堡运作准备能源,送货员将各种物品送往城堡。”
商会长悠闲自在地摇着华丽的扇子:“女皇赏赐的金币归我们,美味的食物和新鲜的空气也归我们,我们甚至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说两句话指挥工作。”
“终于懂了。”桑余年紧蹙眉头。
“嗯,也晚了。”柏逸沙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桑余年转头看着他从被子里露出的半张侧脸和一小半牙印,说:“不晚,相信我,不会晚。”
柏逸半眯着眸子注视着他。
“喔喔喔!”地主发出高亢激昂的鸣叫:“你们有黑色的空气,有裂开的土地还有枯草喔!除了这些你们什么都没有喔!”
冒险会长啃着沾满暗红色肉片的土豆和苹果:“既然你们把这里变成了只剩下你们一种生命体主宰的世界,什么都不愿意分享喔,那我们也什么都不会给你们喔。”
“喔喔。”小母鸡地主不满地望向冒险会长,“不要学我说话喔。”
厂长用脚将面包碾得稀烂,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下面的人:“俺把面包扔在地上踩,把牛奶倒到地上,也不会给你们。”
“孩子们。”商会长扬起红艳的唇角,笑着问:“这段剧本熟悉吗?连一连,你们有没有回想到一些什么呢?”
“不可能。”女皇淡淡道:“他们总会以各种理由忽视过去的教训,R小姐会给他们更加深刻的,随时可能重复降临的教训。”
女皇想吃草莓,地主让农民开垦林地种植草莓,居民不仅吃不到草莓,甚至在工厂排出的废烟中失去了能够降解污染的森林。土壤退化成沙漠,迷宫内的生物因为环境变化而灭绝。居民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失去了,上层管理者也将在一段时间的肆意挥霍下消失。
氧气逐渐耗尽,桑余年在合上眼睛的前一刻,终于明白了厨尸系统。
——它要利用无尽的恐惧游戏,给人类一个无比深刻的教训,并在人类再次忽视过去的教训时,将这种深刻的,其包含的恐惧能够刻入基因的教训重新搬出。
“没了?”女皇冷淡地从最后一个倒下的人身上收回目光,“好困。”
“陛下,回家睡觉吧。”海兔妮妮歪了歪脑袋,“要不要先吃点宵夜?”
“不。”女皇换了个躺床的姿势,懒洋洋道:“假的,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