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跪不稳,猛然抓住旁边那人的手臂。
铃兰吃痛,道:“神君?”
承华抬头,他看清眼前的人,道:“又是你。”
那年,大婚之日,玉衡一刀穿过他的心口,屠尽北凉一族,他在乱坟之间“死而复生”,睁开眼,身边也是铃兰。
他的身边,一直,都只有铃兰。
玉衡,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好似,从未在乎过他。
无论几世轮回,他都不会喜欢他。
昏迷之前,承华咬着满嘴血腥,他不甘心。
……
“玉衡神君,恭喜恭喜……”
玉衡呵呵笑道:“多谢……”
玉衡在临渊殿待了一日,酒醒得彻底,却越觉得头晕目眩。他出来透口气,和他道喜的,已遇到第八个。
两个小神官从玉衡身边走过,其中一个低声道:“玉衡神君看起来还不知道……”
另一个道:“知道什么?”
“诶,你竟也不知道,承华上神醒了,一直在找玉衡神君……”
“啊?上次雷劫下来,可是八道!都成那个样子……还不罢休?”
这人又道:“哎,九荒殿里的两位,一个比一个古怪,谁知他怎么想,谁又能管得了?”
玉衡忽想起方才那两位小神官好像出自神文殿,本欲问问文曲在不在殿中,却见两个小神官一个赛一个跑的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玉衡走累了,事发突然,直到现在,他还未理好思绪。
玉衡既不想回重婴殿,也不想再听人说什么恭喜,东躲西藏寻了个角落,就地坐下。
坐了不知多久,玉衡低头,见墙角开了几株七瓣神花,手指一碰,便见花叶蜷曲。
“喜欢么?”
玉衡道:“还好。”
“……”
玉衡抬头,见重婴不知何时坐在身边,正含笑看他。
玉衡又低下头,去看那脚边那朵花,道:“殿中不忙?”
重婴道:“还好。”
玉衡不再说话,重婴也不出声,二人坐了许久,外头风寒,玉衡先耐不住,打了个喷嚏。
重婴拉住玉衡手腕,掌心滚烫,他道:“回去吧。”
玉衡抽回手,看到重婴额上神纹,深吸口气,从齿缝间磨出句话,道:“重婴,看你做的好事!”
重婴本欲开口,耳翼一动,眼神微微斜瞥,玉衡视线从他额间落下时,他的眼神已然回正。
玉衡还要再说,重婴神君却猛的捂住胸口,一声呻吟,断了玉衡的话:“哎呦……疼疼疼……”
玉衡一怔:“啊?”
玉衡脸色微变,当日承华暴走,一掌就掀飞了逍遥殿顶,众神惊呼四散,无人敢拦,若非降下神罚,怕是承华与重婴,只能活下一个。
重婴还在叫疼。
玉衡皱眉,须臾,他伸出手,摸到重婴胸口:“伤到了哪?”
重婴解开衣襟,露出里头被血浸透的绷带,委屈道:“玉衡你看,我伤得很重……咳咳……你如今说出这冷血的话,是嫌弃我么?”
“我……”
玉衡一时无言。
他只是……
从未想过一日,会和重婴结成道侣。
重婴一阵闷咳,玉衡乍然回神,等看清重婴呛出来的血迹,咬牙道:“承华,真是该死!”
玉衡扶重婴起身,走出两步,鼻尖忽得缠出一股刺鼻血腥气,玉衡抬头,步子骤然一顿。
他看到了承华上神。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一身血污,面色死白的承华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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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华火葬场绝对最旺。
爹不疼娘不爱,老婆只把他当替身。
第166章 神界篇之断契冷静期
承华出手时,玉衡挡在了重婴身前。
一只手,犹如地狱爬出的鬼爪,抓住玉衡脖颈。
玉衡鼻尖而萦绕了层铜锈味儿,浓重且腥,身前的手苍白如玉,玉衡转头看向重婴,渗出血色的绷带,红的刺眼。
是了,重婴受了伤。
下颚一阵诡异巨力,玉衡被掰正了脸,承华从牙间磨出声响,道:“看我!”
血腥气渗进鼻腔,玉衡皱了眉头,抓住承华手腕,低低喝道:“松手,不要闹了。”
承华攥住玉衡,力道并不算大,是桎梏,却不窒息。
承华道:“玉衡。”
“嗯。”玉衡抬起眼睛看他。
承华道:“你是炉鼎。”
玉衡:“……”
承华又道:“我的炉鼎。”
玉衡看着承华,道:“已经不是了。”
承华固执道:“仍是。”
“我从未……”
话未说完,玉衡腰上一紧,身后有人用力将他拽至身前,一个侵略且急切的吻,落在玉衡唇间。
重婴的嘴唇,渗凉冰冷,如同块冰凌,舌尖却火一样炙热。他睁着眼睛,瞳孔里只有玉衡,眼神墨一般黑。
玉衡被他箍得动不了。
承华伸手,在重婴肩上拍了一掌,耳边听闻一声闷哼,四下甜腥气更重,重婴后退数步,重重跌撞在墙上。
玉衡扶住重婴,承华还要出手,玉衡喝道:“承华!”
承华一顿。
玉衡道:“还不够么?”
“你在人界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我若在神罚录上告你一状……”玉衡声音不大,却极其地冷:“你还能挨过几次神罚?”
“……”承华没出一点声响,只看着玉衡。
二人对视,玉衡先低下头。
重婴上神伤情严重,站立不稳,倏然栽进玉衡怀里。
重婴胸口不知何时氤出大片血迹,玉衡脸色一变,手上连封几处大穴止血,又掏出颗丹药,喂进重婴口中。
玉衡没有再看承华,却道:“你不要逼我。”
承华剧烈咳了两声,一手按住胸口,胸腔闷重起伏。
空气中腥苦味道浓重,玉衡下意识抬头,却听到重婴叫他,他捂着胸口,十分虚弱道:“玉衡……我透不过气,是不是快死了……咳咳……”
玉衡看着他演,道:“透不过气?”
重婴点头,抓住玉衡手腕,道:“嗯。”
玉衡摸到重婴胸口,重重按了一下,温柔道:“伤在何处?能不能走?要先去趟逍遥殿?”
重婴上神抽了口气,抓住玉衡的手,道:“好。”
重婴搭上玉衡肩膀,借力起身,二人走出数步,经过承华身边时,玉衡未能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
承华靠着墙角,俊逸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苍白冷硬,直直站在墙边,死死盯着重婴神君落在玉衡身上的手。
承华的脸映在夕阳之下,已然没有往常的暴戾凶恶,竟流出那么一点点疲色。
玉衡从怀中掏出个碧绿色的细口瓷瓶,随意扔到承华胸口。
承华没有接住,滚在地上。
重婴眼神发冷。
玉衡道:“你已解蛊,又已断契,既事事如愿,以后……不必再来找我。”
玉衡搀着重婴,马上就快走出这片阴郁窄墙,忽然,承华在身后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玉衡脚步一顿:“断契冷静期,三月之中,我随时可以反悔。”
玉衡没有回头:“但我不会。”
承华咽下血气:“他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
玉衡未再言语,搀着重婴走了,重婴以为承华会冲过来拦他,可他带着玉衡走出很远,风平浪静。
傍晚,命宿神君倒是有心,除了朝阳夜月,神界还同下界似的,吹了些晚风,玉衡再闻不到那股浓郁至极的血腥气。
玉衡松开手。
重婴道:“玉衡。”
玉衡:“嗯?”
重婴酸溜溜道:“回还丹,可是珍贵得很。”
每颗,都是用了百十种仙草,八卦炉中炼了数百年。
方才,玉衡如此“随意”,便给了承华一瓶冠世灵药;对他看似温柔无比,却给他喂了一颗普通至极的化瘀丹。
玉衡抬起眼皮,道:“所以?”
重婴道:“那药,你应该自己留下。”
玉衡想起来,这回还丹,似乎是重婴上神,许久之前送他的生辰礼。
只是日久天长,他都忘记了。
玉衡道:“抱歉。”
重婴摆手道:“不必。”
“若是送你,这世间无论什么珍仙贵草,都是应该。”
可若承华……一枚都是浪费。
……
铃兰找到承华时,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凶极飞天,掌控九灾的神君,跪在地上,身前遍地污血。
承华听到脚步声,刚回头时,眼睛本是亮的,可等看清来人,又化成空洞。
铃兰道:“神君!”
那日神罚,承华受了重伤,单是胸肋就断了八根。
承华面无血色,却放声大笑,道:“还是你。”
铃兰跑到承华身边,想扶他起来,又不敢碰他,铃兰被那片血色骇得手脚发冷,左右为难时见承华手上捏着的瓶罐。
铃兰心下一喜,这东西他认得。
蓝瑙琉璃瓶。
听闻重婴神君曾炼出一种丹药,名为回还,珍极贵极,普通材质盛不住它的药气,必须以东海蓝瑙为皿,方能长存。
铃兰去抓那瓶子,承华抬手躲了,铃兰心急,道:“神君?”
承华将瓶子收入怀中,天色已彻底沉了。
承华道:“谢谢你。”
血腥气中又夹了几声低咳,铃兰看到承华眼神一直落在来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铃兰不敢说话,又过了半晌,铃兰冷的全身发抖,想问承华究竟在等什么,低头却见人捂住心口,已经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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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写的不好,等修完之前的存稿,应该会好了。
第167章 神界篇之照顾
承华说着不会放过他,之后数日,却未见踪迹。
承华上神宴上失态,无非是因醉酒,后来不依不饶,是缺奴才伺候。
有人伺候了,“病”便好了。
都是成年人,早没了什么谁离不开谁。
铃兰同九荒殿两位上神万年之久,比翼连枝,琴瑟和鸣,从未听说有过争执。
一个炉鼎,并非不可替代。
月尾,玉衡住进了临渊殿。
虽说无心,但玉衡目前是重婴名义上的道侣,更何况,还有不怀好意的九荒殿。
当日,临渊殿新收来批神侍,十分热闹。
重婴叫玉衡挑几个伺候,玉衡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随意选了一个。
“就你吧。”
被挑中的少年,十几岁的模样,抬起头睁大眼睛,道:“我么?”
他头上有一道疤,从面中竖劈,十分狰狞,微微躬背,又瘦又黑。
玉衡笑道:“不愿意么?”
他连忙跪下,道:“愿意的。”
玉衡问:“你叫什么?”
“三清。”
……
三清长得不好,从脸到脖颈,全是疤痕,好在聪明伶俐,玉衡喜欢。
玉衡在临渊殿中找了一间偏房,离主殿极远,走路要半盏茶的功夫,旁边是藏书阁。
玉衡问:“喜欢么?”
三清偷偷往藏书阁中瞟,道:“喜欢。”
重婴上神听说此事,眼神极冷。
玉衡刚搬进去,当夜,重婴上神披着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棉被,钻进屋里。
玉衡正要吹灯,重婴神君扑到床上,瑟瑟发抖道:“咳咳……玉衡,我冷……”
玉衡叫三清进来,给重婴上神捂了几床棉被,冷冷地道:“够么?”
过几日便是三伏,重婴上神满头大汗,道:“还冷……”
玉衡道:“三清,去请铜炉过来,伺候我们重婴上神,要最好的碳。”
三清道:“是。”
重婴神君噎了一下,翻了个身,故作委屈道:“以前玉衡刚入神界,总是生病,夜冷浮汗,无人照顾,我都……哎,算了算……不可比,不能比……”
玉衡道:“你都怎么了?”
重婴说:“我都抱着你睡。”
玉衡道:“四床棉被都捂不热你,我过去,你就暖了?”
重婴擦干净脑门上的热汗,回身道:“那万一呢?”
有些话,自那日宴上下来,玉衡就欲说清楚:“重婴,我……”
“等等,玉衡想同我说些什么?是正经话么?”
玉衡道:“是。”
重婴道:“那先不要说了,我疼的很,我受了伤,等到我伤好了,再说可好?”
玉衡想起那日带血的绷带,顿了片刻,终是道了声:“好。”
玉衡道:“既然你冷,那泡泡脚吧。”
重婴不大满足,却也知不能强求,闷闷道:“那就摸摸……呸,泡泡脚吧。”
三清端了热水,重婴指着洒在在外头的一滴水,道:“笨手笨脚,滚下去。”
三清缩缩脖子,躬身走了。
玉衡挑眉道:“重婴上神好大官威。”
重婴直直看着玉衡,缓缓道:“我厌恶他。”
玉衡侧头,道:“我给你洗?”
重婴上神想了想,道:“你要愿意,我日日都给你洗。”
玉衡头疼道:“大可不必。”
重婴上神十分委屈,玉衡叹了口气,刚帮他脱了鞋袜,便听门外“哐当”一声脆响。
玉衡一怔,还未回神,便听外头有人在外面急道:“上神,出事了。”
“九荒殿找上门来,说玉衡神君下毒谋害上神,正在殿外闹呢,说要玉衡神君给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