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专心啃包子的云珩,看到沉香手里的包子掉了,还热心的帮他捡起来放在碗里。
他听到沉香的话,便接了一句嘴:“他还见过你呢,在你很小的时候。”
此言一出,沉香更激动了,仿佛这几天的祈祷,这些年来的期盼看到了希望。
他慌慌张张扑到杨戬跟前,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袖子:“她……”
他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杨戬沉吟一声,依旧用那种冷厉的目光看向沉香。他一个参加过封神大战的将军,又是天庭的司法天神,浑身透露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眉目间尽是威严。
除了云珩这个小家伙,没人敢跟他嘻嘻哈哈。他用那种凌厉的目光扫向沉香的时候,对方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松开了手,颤着声说道:“抱歉……”
看到他闪躲的目光,杨戬就知道自己吓到他了。暗自叹一口气,缓和了神情,却还是冷冷的说道:“你先坐下,把饭吃完。”
杨戬依言坐在了云珩身旁,正在认真啃包子的小家伙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把最后一点包子塞进嘴里,拿过另一边的碗筷,放在他跟前:“快吃快吃!”
杨戬的目光又落到云珩身上,见小家伙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包子,又伸手去拿新的。
“咳……”杨戬轻咳一声,“珩儿!”
“嗯?”云珩转过头来,腮帮子一股一股的,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差点噎着,自己在胸前顺了两下,这才说道,“表哥你叫我。”
杨戬提醒他:“喝点粥。”
这只是一间小城镇上的客栈,粥也只是最普通的白粥。云珩尝了一口,喝起来没滋没味,立刻就放下了勺子,摇了摇头:“没有百花蜜好喝,还是包子更香。”
“……”
他吃得小肚皮鼓鼓的,嘴角溢满了汤汁,还粘着一点葱花,又忍不住打了个嗝,伸手还要去拿。
杨戬赶紧把他拦了下来:“可以了,你已经吃了两个了。”
云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还能再吃两个!”
杨戬不为所动:“中午再吃!”
云珩咬着下唇不说话。杨戬又叹了口气,不断在心里碎碎念:“我带出来的,我带出来的,虽然我舅舅很招人烦,但是表弟很可爱,很——可——爱!”
他向云珩招了招手:“珩儿,来,到表哥这里来。”
云珩走到他身旁,杨戬替他擦了擦嘴:“中午,表哥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包子吃多了,哪里还能吃得下?”
云珩想了想,觉得表哥说得很有道理,会心一笑:“那我不吃了,留着肚子中午吃更好吃的。”
杨戬掐了把他的脸蛋儿,咬着牙夸了一句:“真乖!”
这一下多少有点泄愤的意思,人家白嫩嫩的脸蛋儿都被他掐红了。
杨戬站起来:“走吧。”
他转身走了两步,发现那两个小崽子并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云珩跪在凳子上,正在把没吃完的包子往荷包里塞。
杨戬只得倒回来,问他:“不是说好了,中午咱们去吃好吃的?”
云珩扬起脑袋,冲他笑得又乖又甜:“大白也喜欢吃大肉包,我想给他留着。”
杨戬:“……”
哮天犬在杨戬袖子里,听到云珩这话,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小太子真有良心,有好吃的都不忘给他留着。
云珩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浪费嘛。”
哮天犬:“???”
原来是不能浪费,才给他留着。
杨戬惊讶道:“你还知道浪费?”
云珩说:“对呀,师父教我的。”
杨戬招了招手,唤来店小二,让他打包。
沉香在一旁问:“大白是谁?”
云珩说:“是我表哥的神兽。”
“神兽?”
云珩给了他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就是一只小狗狗。”
小狗狗这个称呼听起来就很可爱,哮天犬在杨戬袖子里,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沉香摸摸他的脑袋:“真可爱。”
云珩跪在凳子上,高度正好合适,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漂亮的笨蛋。”
“……”
沉香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小家伙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出了客栈,三个人一同走了好长一段路。期间,沉香无数次鼓起勇气,打算向杨戬询问娘亲的事。可是光看着那英挺伟岸的背影,就让他心里发怵,不敢再上前一步。
云珩走在他旁边,倒是开心得不得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摘一朵路旁的小花,一会儿仰头目送天空飞过的一群燕子,就连池塘边的野鸭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辆马车从后面狂奔而来,赶车人挥着鞭子大喊着要前面的行人让路。
云珩问:“这是什么?”
沉香说道:“马车你都没见过?”
云珩撇了撇嘴:“这么难看的马车我确实第一次见。”
不一会儿,他手里就握着一把野花,白的黄的紫的粉的什么颜色都有:‘真好看,我要拿回去送给凌儿。’
沉香说:“这种路边的小野花,你把它们摘下来,晚上就谢了。”
云珩伸出手去:“那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
云珩点点头:“我们是好朋友呀。”
“朋友?”沉香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轻松的,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笑容,故意逗他,“谁要跟你这个奶娃娃做朋友。”
“噢!”云珩晃了晃脑袋,“我也不想跟你这个笨蛋做朋友,你长得也没有那么漂亮。”
“你说谁不漂亮……”话出了口,沉香才察觉不对,又改了口,“你说谁是笨蛋?”
弯腰在路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来晃去:“说你呀,小笨蛋。”
“你你你……”沉香伸出手去,作势要掐他的脸蛋,云珩撒腿就跑,扑到杨戬身上,紧紧地贴着表哥,还转过头来朝他做鬼脸。
杨戬正心不在焉的在前面走着,听到他俩斗嘴,不明白这两个小崽子本来玩得好好地,怎么突然又吵起来了。
他回过身来,皱起眉头冷冷的扫了沉香一眼:“不可对长辈无礼!”
“长辈?”沉香被他这话惊掉了下巴,十分诧异的看向云珩,“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吵吵闹闹,走了好长一段路。主要是云珩和沉香吵吵闹闹,杨戬默不作声的走在前面,一直在琢磨自己的心事。
他昨晚趁着两个小崽子睡着的时候,回了一趟华山。他那个从小任性妄为的妹妹,十八年过去了,仍然忘不了自己在凡间的丈夫和孩子,还想着能一家人团聚,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杨戬从第一眼见到刘彦昌,就觉得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甚至迂腐无用的书生,也不知道是给他妹妹灌了什么**汤,让她胆敢违反天条,甚至生下了一个孩子。
现在沉香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要是相安无事的跟着刘彦昌生活。百年光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到那时候,不管是刘彦昌,还是沉香都已经轮混转世,杨婵也该放下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沉香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母亲的事情,竟然找来了华山。
杨戬必须要在不惊动天庭的情况下,处理好这件事情。
在走到一处三岔路口的时候,杨戬终于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条路说:“上京赶考走这条路,快去吧。”
“……”
沉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连看都没有看向杨戬给他指的那条路。
他看着杨戬,杨戬也看着他,舅甥俩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沉香才坚定的说道:“不,见不到娘亲,我哪里也不去。”
“我再说一遍,”杨戬沉声道,“她不会见你,你也不要在此地耽搁太多时间。”
距离今年的科举考试还有大半年,各地考生赶往京城,路途上就需要花去几个月的时间,有的甚至会提前一两年出门,一路游历山水,到了京城再寻一处清幽之地潜心苦读。
沉香说道:“我一心惦念着娘亲,期盼与她团聚,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从家里出发。就算在这里耽搁一两个月,再赶往京城也来得及。”
他这么执着于寻母,杨戬却不为所动,一拂衣袖,率先走向了刚才他所指的那条路:“我送你到下一处城镇,再给你雇一辆马车。上京赶考乃是人生大事,你不要不知轻重,令你的家人失望。”
沉香也一转身,踏上了另一条前往华山的路:“我没有家人,若是不能与母亲相见,这天地间就剩我自己了。”
“胡说!”这话杨戬都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他这个当舅舅的不是他的亲人是什么,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个爹吗?那个迂腐又懦弱的书生刘彦昌。
云珩还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起表哥说,要雇一辆马车,就是刚才跑过去的那种马车吗?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云珩还没坐过人间的座驾,不知道和他父皇的九龙辇、八景銮舆,母后的山河画卷坐起来有什么不同。
于是,云珩迈着小短腿,走向表哥所站的那条路。
沉香反驳道:“我没有胡说!”
杨戬问他:“不是还有你爹刘彦昌,他也不管你了?”
沉香摇了摇头,眼里竟然有晶莹的光泽闪动:“我爹……我爹有自己的家,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好,有没有我不重要。”
云珩看他快哭了,虽然听不懂他具体说了什么,但大概意思就是没爹没娘,无家可归,觉得他好可怜。
于是,小家伙也跟着动摇了,又迈开小短腿,跑到沉香那边:“表哥,要不咱们还是走这边吧。”
杨戬还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语气深沉,还带着几分怒气:“你……刚才说什么?”
他这副样子着实吓人,沉香往后退了一步,骇得说不出话来:“我……我……”
杨戬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刘彦昌后来又娶了别人。”
“……”沉香着实被他这个反应吓坏了,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云珩立刻挡在了沉香跟前,扬起小脑袋看向杨戬:“表哥,你好凶哦,把人家吓坏了。”
杨戬:“……”
二郎真君自知失态,收敛了神色。他们正身处官道中央,气愤十分诡异,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免往这边张望。
杨戬心知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拐上另一条小路:“你们俩跟我来。”
三人沿着小路向前,来到河边。杨戬这才问起沉香家里的具体情况。
沉香闭口不谈,非要问问清楚他们究竟是何人。
杨戬始终不提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说是他母亲的故交。
沉香这才说起了家里的情况:“我爹说,我娘生下我不久,就被坏人抓走了。”
听到“坏人”二字,杨戬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一旁的云珩倒是很激动,不知何时爬上了旁边一块大石头,一蹦一跳的:“是哪个坏人把你娘抓走了,我替你打他!”
那石头表面凹凸不平,云珩这一激动,差点一个不稳从上面摔下来。幸而他口中的那个“坏人”就站在一旁,一把将他抱住了。
小家伙惊魂未定,攀着表哥的肩膀,夸张的拍着自己胸脯:“吓死了,吓死了!”
沉香眼里还含着泪,看到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杨戬却冷声道:“你继续说。”
“额……”沉香干脆放下背上的行李,坐在了石头上,“后来我爹高中进士,带着我回乡做官。一开始就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他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起过我娘。”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开始到学堂念书,同学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孩子。那些媒婆也开始给我爹说亲,一开始,我爹都婉言谢绝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杨戬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爹娶了老师的女儿,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
这个关系太复杂了,云珩听不明白:“我糊涂了,你究竟有没有母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