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回道：“有的。”
“那为什么你爹还要给你找个新的母亲呢？”
“因为我娘被坏人抓走了呀。”
云珩更不懂了：“那你爹不去找坏人，把你娘救回来，怎么又找了个新的呀。”
“额……”这个问题沉香答不上来。
杨戬继续问道：“那……你后来这个母亲，他对你不好吗？”
沉香摇头：“一开始挺好的，和别人的娘亲一样，关心我，照顾我，给我做新衣服，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
“后来……后来她生下了我弟弟。”
“弟弟？”云珩忽然说道，“我也想有个弟弟，可是我母……唔~”
“母后”两个字没说出口，杨戬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珩儿，你安静一点。”
云珩使劲儿点头，杨戬才松了手，又看向沉香：“有了小儿子，刘彦昌就不认你这个大儿子了？”
沉香摇了摇头，又沉默了片刻：“也没有不好，只是……”
他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父亲和继母并没有在吃穿上短了他的，但是每每看到幼弟承欢膝下，父母脸上那种慈爱笑容，他却无法融入其中的时候，就会有种自己被忽略的感觉。
无形之中，在这个家里他已经成了一个边缘人物。父亲与他的交谈只剩下询问功课，母亲的注意力也只放在弟弟身上，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不再过问他的生活。
沉香继续说道：“后来，我上京赶考，我爹才跟我说起我娘的事情。说他们相遇相知就是在华山，他遭逢山贼打劫，是我娘救了他。”
“他还说，我母亲是华山三圣母。华山又是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我途经此地，可以上华山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遇到我母亲。”
云珩歪头：“不是说，你娘被坏人抓走了吗？”
“我爹说了，抓走我娘的，其实是我舅舅，我舅舅不同意我娘跟我爹在一起。”
云珩晃了晃脑袋：“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唉……”沉香叹一口气，“若是能见到我娘就好了，真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这些年来有没有想我。如果我高中，不管到哪里做官，我都带着我娘一起去，好好地孝敬她。”
云珩发出灵魂拷问：“要是你娘也给你生了个弟弟呢？”
听到这话，沉香脸上的神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茫然无措。
“珩儿！”杨戬再次提醒他，“不是说了，叫你安静一点。”
这次云珩主动捂住了自己的嘴，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再吭声。
杨戬又看向沉香：“既然如此，你该应该勤勉进学，不要将宝贵的时间耽误在这里。”
这次沉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眼泪无声的滑落下去。
一开始，他还只是默默地流泪，后来竟然低声抽泣起来：“从小，别人都有娘亲，只有我没有。后来我爹成亲了，我以为我也有了娘亲，最后才明白，我不是多了个娘，而是连爹也没有了。”
杨戬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其实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你只管好好考试，至于你爹，我自会收拾他。”
此时，云珩又按奈不住开了口：“表哥，沉香太可怜了，你那么厉害，就不能帮帮他吗？”
沉香拿袖子抹了把眼泪，背上自己的行李，朝杨戬一揖：“昨晚，多谢相救，沉香告辞了，后会有期！”
杨戬看着他的背影，总算松了口：“这样吧，若你能高中，我就让你和你的母亲见一面。”
沉香转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真的？”
杨戬不答，只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里距离京城尚有很长的一段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我送你去吧。”
“太好了，太好了！”沉香冲着他又是一揖，“多谢！”
他沉浸在即将与母亲团聚的喜悦之中，却没留意到杨戬话中的陷阱。他只说高中，并没有说高中什么，只说见一面，并没有答应他与三圣母生活在一起。
云珩显得比沉香还要高兴：“京城！我们要去京城了吗？”
他又看向沉香：“我还没有去过京城呢，京城有什么？”
沉香摇了摇头：“我也没去过。”
云珩自顾自的欢喜起来：“肯定有好多大鸡腿，大肉包，还有小兔子，小兔子最好吃啦！”
杨戬又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出门的时候说好了要乖乖地，不吵也不闹。”
云珩眨了眨眼睛：“我很乖呀。”
“你吵死了。”
其实华山距离京城只剩下几百里路，光是靠双腿走，七八日也能走到。
杨戬身为舅舅，对沉香这个外甥还是颇为照顾，不希望他太过奔波劳累，到了下一个城镇还是给他雇了一辆马车。
云珩看到马车就兴奋，仰起头来看着拉车的两匹马：“虽然没有我的彩虹漂亮，但是比我的彩虹高多了。”
他吵着要上去看看，沉香便抱着他上去。云珩撩开帘子敲了敲，外面的风景与在车下看到的并无不同。
小家伙皱起眉毛，又到另一边瞧了瞧：“奇怪，外面怎么是一样的？”
沉香正在放行李，头也不抬的说道：“马车还没有跑起来，自然是一样的。”
云珩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外面应该有不一样的风景。”
沉香问道：“什么风景？”
云珩随口给他说了几个：“平沙雁落、远浦帆归、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
这些全都是八景銮舆上的景致，云珩见得多了，一口气都能说出来。
沉香一听就笑了起来，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你是戏文看多了吧，平沙落雁，江天暮雪，亏你能想出来。”
这时候，杨戬也上了马车，顺手将云珩捞起来：“下次一定不带你出门。”
☆、第57章 第 57 章
云珩挂在杨戬脖子上撒娇：“我就要跟表哥出门,我最喜欢表哥啦！”
杨戬把他从身上扒下来：“你的喜欢张口就来，我不信。”
云珩跨坐在他腿上，手臂环抱着他的脖子,使劲儿仰着小脑袋,在他脸上“吧唧吧唧”亲个不停,亲完还要贴上去蹭蹭：“现在信了吗？”
杨戬故意逗他：“我不信。”
云珩又凑了上去：“那我多亲几下，你就信了。”
说着，他又要凑上去多亲两下。
杨戬赶紧把他拉开，伸手一抹，抹了一手的口水。小家伙太热情了，这谁能招架得住,就算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司法天神也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杨戬偏了偏头，“我信，我信了。”
云珩歪着头，近距离打量他：“那你怎么还不开心呀？”
杨戬问他：“我为什么要开心？”
云珩叉腰,嘟嘴：“你成为了珩儿最喜欢的人，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你哪里看出我不开心了？”
云珩伸手轻抚他的眉心：“你总是皱着眉头。”
杨戬挑了挑眉：“是吗？”
云珩点头：“不要皱眉头啦，快笑笑,你不笑，我又要亲你了哦。”
他是个行动派,说要亲亲就要亲亲,噘着嘴凑过去，杨戬慌忙躲开，云珩“吧唧”一口，还是亲在了他的脸上。
小家伙欢喜的在他身上蹦跶：“亲到了，亲到了！”
“……”
天庭多少貌美如花的仙子，做梦都想有一天也能在二郎真君的颊边轻轻落下一吻。但二郎真君历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仙子们只敢想想，可没人敢行动起来。
倒是云珩这个小家伙，看到表哥就要亲亲抱抱，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这要是让那些觊觎二郎真君绝世容颜的仙子们看到了，那不得羡慕死。
不光是仙子们看到了要羡慕死，他俩在旁边亲亲抱抱，嘻嘻哈哈，坐在另一边，正捧著书埋头苦读的沉香。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似乎也曾与父亲有过这么一段开心的时光。现在被父亲抱在怀里，举在肩头的人已经不再是他。
杨戬抬手在云珩咯吱窝挠了一把，整个车厢都充斥着小家伙咯咯的笑声。
听到这个笑声，沉香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杨戬和云珩，眼睛里溢满了羡慕。
挣扎间，云珩的身体过度后仰，差点从表哥腿上翻下去。
杨戬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了回来，云珩趴伏在他的胸膛上，笑够了，闹够了，正张着嘴，想只小狗一样呼呼喘气。
他的脸蛋儿红扑扑的，额上还渗出了一层薄汗。杨戬的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好了好了，别闹了。”
杨戬一抬头，恰好对上沉香的目光，看到他眼睛里满满的羡慕。那孩子迅速移开目光，又埋头进书本里。
杨戬轻声对云珩说道：“咱们安静一点，别影响他读书。”
云珩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嘘！”
既然要安静一点，那就不能说话，云珩没什么好玩的，就坐在床边往外张望。
他初次到人间，哪怕是路边一间茅草屋，河边浣纱的少女，树下玩耍的孩童，他都觉得新鲜。
沉香一直记得杨戬的对他的承诺，只要他能高中就能与母亲团聚。于是，这几日，无论是投宿客栈，还是在马车上赶路，他都手不释卷，埋头苦读。
百无聊赖的云珩实在找不到别的事情，也坐到他的身旁，探出小脑袋去看他手里的书。
沉香瞧他一眼：“你看什么呢？”
云珩说：“当然是在看你手里的书呀。”
沉香以为他口中的“看”就只是单纯的看看，便随口笑话了他一句：“你能看懂吗？”
云珩骄傲的扬起下巴：“这上面的字我都认识！”
“哦？”沉香颇为诧异道，“你竟然识字？”
云珩给了他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当然啦，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灯笼上写了什么。”
“额……”沉香挠了把脑袋，他怎么把这茬儿给我忘了。
沉香又把手里的书递到他跟前：“那你给我说说，这上面写了什么？”
云珩云珩伸出食指，点在书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沉香问他：“那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珩说：“子夏说……额……”小家伙扬起脑袋冲他笑，“他说了什么呢？”
沉香摸摸他的头：“对呀，他说了什么呢？”
云珩摇摇头：“我不知道。”
沉香笑着给他解释：“子夏说博览群书并广泛学习，还要坚守自己的志向，诚恳地提问，多多思考当下的事，便能体会出其中的仁德。”
“噢！”云珩点点头，“那子夏又是谁呢？”
“他是孔圣人的徒弟，名列‘孔门七十二贤’和‘孔门十哲’之一。”
云珩又问：“那孔圣人又是谁？”
“是……”
这小家伙问题太多了，沉香解释完孔圣人是谁，必然还有新的问题在等着他。
于是，沉香适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等你以后读了《论语》就知道了。”
云珩摇摇头：“我只读过《诗经》。”
沉香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小小年纪就认识这么多字，还会被《诗经》。我家中的弟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奶娘怀里抱着呢。”
云珩问他：“你想家了吗？”
沉香摇摇头：“不想，我只想见到我娘亲。”
“放心吧，”云珩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我会帮助你的。”
沉香看着他，又想起来杨戬之前说，不可对长辈无礼。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杨戬口中的长辈，就是这个小娃娃。
这么个说话还带着奶音的小娃娃，怎么会是他的长辈？
一路上，也没什么像样的酒家或是客栈，吃的住的，一切从简。云珩这个对人间美食充满向往的小神仙，吃了挤兑萝卜青菜，便也发现，人间食物并不是样样都那么美味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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