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说过要再创业之类的吗?”
“嗯,这个我想想啊。他有一次说要去挖沙子淘金,我和小孩都不太支持。小孩现在也赚钱了,说我们没必要弄这些。我就是想,这风险太大了,别一搞把家底都搭进去。他也没再提了。”
“那你去带孙子之后,除了你自己,小孩跟爹联系多吗?”
“这个他们工作也比较忙……”
“嗯。”姜歇收起物品,“行,阿姨,今天就到这吧。”
姜歇引着死者妻子出门。
“妈,你没事吧。”外面一对夫妻抱着小孩,问道。
“唉,我也不知道那个死老头怎么会这么说我。我、我……”
“妈,这些人是怎么搞得,怎么查到你头上去了。爸不是你杀的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咱妈呢,真是!”
“呸,我这嘴。妈你也受惊了,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姜歇面无表情地侧身而过,来到监控室。里面的人也很是苦恼——依然取得没有直接证据。
“这样下去,”一名警员道,“这个案子是没办法起诉的,只能封案。”
“师父。”姜歇看向侦探。
“嗯?”侦探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一下被叫醒了,那模样活像在课堂上被点名,“咳,干嘛?”
“我认为死者不是他妻子杀的。”姜歇见侦探醒了,便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昨天她的儿子儿媳上班、下班的时候,她都在儿子家。中间这段时间,她要在两个市之间来回并作案,时间太紧张。我们也确实没有查到她中途往来的直接证据。”
“嗯,这点大家都知道,但依然有可能不是吗?”
“对。甚至,她可能把钥匙提前给了另一个人,协同犯罪。但,第二,如果她是凶手或是凶手之一,确实在撒谎,那她没必要说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话。”
“例如?”侦探问道。
姜歇:“例如,她说车库两扇门都是上锁的。这种供词,大大降低了闯入杀人的可能性,而把嫌疑集中到了她自己头上。”
“那你认为人是谁杀的?门又是谁锁的?根据现在的调查,和死者有矛盾的,也只有他妻子了。”
“死者本人。”姜歇认真道。
“啊,所以你认为他是自杀?如果他只是一氧化碳中毒,那么他确实很可能是自杀。但是,别忘了,他还有隐蔽的头部伤,显然是凶手想把现场伪装成他自杀,但露出了马脚。”
“对,”姜歇答道,“这个马脚,就是死者故意露出来的。”
“他是自杀,但他不想让我们认为他是自杀。而这个密室最终的目的也是掩盖自杀、导向针对向嫌疑人的他杀。”
姜歇道继续道:“他用东西砸伤自己,但并没有昏迷,而是醒着处理了钝器,启动车辆,随后在车边躺下,等待死亡。”
“可,这又是为什么?”一名警员问道。
“你是说,他是想把自己的死,嫁祸给他的老婆?”侦探同时问道。
姜歇点点头:“以现在的进展来说,他做到了。”
侦探:“可我们不还是证据不足,没法定罪嘛。”
“是,没法定罪,但她妻子也无法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更不用说,她一定会因这事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到死,也一直被人议论、疏离。”
“虽不能取其性命,但能毁其名声。”
侦探:“那死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有病啊?而且照你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就真的很差?”
“我推测,死者确实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姜歇闭上眼道,“自从创业失败,他从老板变成扫地工。这种角色转化,冲击是很大的——似乎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一个笑话。他自己也是个笑话。”
“身边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转变,所以他宁可待在家不和人打交道。他想再创业,可是所有人都反对。”
“他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加上无所事事、缺乏与外界的沟通,不良情绪越积越重。他看不到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可他的妻子呢?却总有事干,先是舞蹈队后是带小孩,两人一说话,全是他妻子在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衬托得他的世界更灰暗了。”
“除了挫败感,他的心里,多了怨恨——为什么世界这么对他?为什么是夫妻,他要独自忍受这一切,而他的妻子却逍遥快活?!他的孩子都跟她好?”
“他可以不活,他的妻子也不能快活。所以,哈,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死了,他的妻子不会再好过……”姜歇慢慢睁开眼睛,面容一松。
“以上,是我对死者的心里侧写,抛砖引玉。”姜歇挠挠头,“你们一定有更专业的人可以从这个角度进行分析,看看是合不合理。”
监控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一名警员答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姜歇感到侦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阵,但过了一会,姜歇才突然转头过去,对着侦探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把侦探眼里的一丝审视纳入眼底。
结束之后,姜歇就在悬浮小球上提交了答案。增加的积分,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错,差点以为解不出来了,但我果然还是那么聪明。”姜歇在自己心里评价道。
——不过,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位侦探大人真正形成对自己的认同和信任,顺便或早或晚透露点他们在地下沙城的小秘密呢。
或许得体现出自己的人文关怀?
姜歇坐在副驾驶座上,叹气道:“这种现象还是挺普遍的。”
侦探边开车便问道:“普遍?”
“啊,不,我不是说这种恶意自杀。那肯定是无法原谅的。”姜歇急忙解释道,“我是说,这种空巢现象,还挺普遍的。可能很多老人,退休之后,生活会变得没那么有趣,也需要更多陪伴吧。”
“嗯——”侦探长叹似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次日,姜歇如期收到第5起密室杀人案的任务。这起密室的手法和制造动机都十分典型。
死者是一个患有重症肺气肿的老婆婆。她平时都需要坐轮椅,并且随身都带着小型氧气瓶进行全天供氧。
死者死亡时,氧气瓶被扔在一边。死者缺氧而死。
由于,房间是锁住的,钥匙也被摆在桌子上,因此最初死者被判定为自杀。
但是姜歇认为摆放钥匙的桌子上所出现的食物碎屑十分可疑。经过后续勘查,姜歇注意到房间内有疑似老鼠活动的痕迹,然而房子的其他地方没有找到类似痕迹。
所以姜歇大胆推测这起密室的手法,属于典型的“密室外归还”。而具体操作,就是借助老鼠来实现归还。
然而,要想让老鼠“为己所用”,必定要进行大量的训练。一番调查后,姜歇等人锁定死者的一个孙子——一名刚上大二的心理学系学生。
该系上学期的某门课程,曾做过小白鼠的实验。
一旦密室破解,这起案件的后续证据并不难找,其他内容也浮出水面。
原来,死者和凶手是祖孙关系。由于早年的遭遇,孙子一直对死者记恨在心,并在死者换上肺气肿病发后,产生了报复的想法。
“背叛亲情的人终将被亲情背叛。”
那名学生最后这样说道。
“不说不做不得代表忘了,有时只是意味着时机还没到。”
第97章 生死密室(十一)
这起杀人案的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谋划和反复的实验。凶手自课堂实验后, 长期在私下用电击和食物等对老鼠进行训练。
最后筛选出的几只老鼠,能准确找到给定食物,并在进食前, 吃掉脖子上的线状物。这样, 原本系在老鼠脖子上的钥匙,便能掉落下来。
“又是一个因为仇恨,毁了自己一生的人。”侦探目送凶手被押进警局后感叹道。
“不过话说回来, ”侦探笑着说道, “你对密室这么在行, 哪一天, 你要想杀个什么人,岂不是顺手捏来?”
“是啊,”姜歇也笑笑, “但这绝不是我做这种事的理由。”
“有些事或许做起来很顺手,看起来是便捷通道, 但这个便捷通道却实通向深渊的。”
“这点道理, 我还是懂的。”
*
第6案。
“噹噹噹。”姜歇跟着侦探几人, 沿着楼外的消防梯往上走。
“警官, 这边。”24幢楼里,一个瘦削的工人朝他们招招手。
这是一片施工场地。空气中有浓重的混凝土味。不远处,施工的机器还在轰轰作响。
姜歇几人爬上五楼。瘦工人把他们带到案发的那个房间门口。门口还站着另外三个工人——一个高个子、一个中个子、一个胖子。
何以见得他们都是工人呢?因为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
房间里, 一个同样是工人打扮的人趴在地上,脸侧着,已经死亡。死者脸和脖子上抹着灰, 无创伤, 清理后,脖子露出掐痕——死者是被掐死的。
瘦工人作为报案人, 对事情经过进行了描述。
半小时前,他和高工人路过五楼,却发现有一个房间的门关上了。他们想顺手把门打开,却发现推不动。
他们当即怀疑,有人在偷东西——因为施工的缘故,这些门平时从来不关,大家身上根本没钥匙,门要上锁也只能从里面反锁。
所以,他们大声警告。但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只能破门而入,却发现有一工人正面朝下趴在地上。
两人惊呆了。
高工人上前试探查看,发现人已经死了。他让瘦工人快去报警。
瘦工人缓过神来:“死、谁死了?”
“脸上抹了灰,认不清。我不好瞎猜,你赶紧报警,找警察来吧。”
瘦工人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走上前,掰过死者脸贴在地上的脸。
“诶,你别乱动,你这一动,不就破坏案发现场了吗!”
可高工人话还没说完,瘦工人已经用手刮掉了死者脸上的灰。
“好像是那个……老李!”
“你怎么——!”高工人见瘦工人不听劝,很生气,“你赶紧报警去吧!”
瘦工人应下,往楼下跑。工地里头信号很差,所以瘦工人跑出一段路才打出报警电话。
回来路上,瘦工人想到要把这件事报告给队长——胖工人。
胖队长还在等他们的东西,见到瘦工人手上空空还不高兴,知道死人后,赶紧同瘦工人一同赶回案发现场。
等到两人到达24幢5楼时,现场又多了一个工人——中子。
中工人:“我只是路过、路过。”
于是四人一起在现场等待警察到来。
姜歇一行人,在调查现场后,封锁了现场,将死者运去尸检,并把现场几人带到警局问话。
经过一番询问,四名工人又各自说出一些信息。
瘦工人:“为什么会路过?因为队长让我们去24幢楼搬东西,东西就在5楼。我们大概10点半到那的。”
“是高子说可能有小偷。我觉得有道理。对,门是直接撞开的。”
“死了。人都不动了。你们来不也看到他确实是死了吗?”
“为什么要动尸体?我当然要先确定死的是谁才行。高子不是在边上嘛,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而且,门是反锁的。那可是五楼!锁上之后,人不就出不来了?”
“对,我确定,死的就是老李。”
“嗯,从我出去到回去,大概二十分钟吧。”
“反正我觉得的老李是自杀。”
高工人:“对,十点二十几到那的。”
“我看过,确实没气了。”
“我有这个常识,不能破坏现场。我已经碰了,不能再让瘦子碰,不然我怕我们两个都有嫌疑。”
“我是没认出来。老李脸都是灰,这哪里认得出来?”
“瘦子没走多久,中子就来了。他想走,我叫他留下来。这个时候路过,我不怀疑他怀疑谁?”
“你说反锁?哦……那也是。这不就得靠你们警察了嘛。”
中工人:“我路——好吧,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是老李约我10:30到那里碰面的,他说有事情跟我商量……什么事?他没说。”
“真不关我的事!我到那里,他就死了!”
“我说,我说。我是最近捡了块宝玉。他说他有懂行的朋友,可以帮我卖,但他要分成。”
“我玉都没卖出去,我杀他干嘛。我杀也得拿到钱再动手啊!”
胖工人:“我十点十五左右叫他们去搬东西。他们就在边上,我就顺手叫了。”
“天天这个点都得搬。”
“他们走过去,十来分钟吧。”
“确实,这些门,连我都没钥匙。我们只负责施工。”
“谁跟老李走得近?都差不多,大家都是工友。”
“矛盾?这也没有吧。”
警方又调出工地内的施工监控,监控提供了更详细的时间线索:
瘦工人和高工人早上6点到施工现场,期间未靠近过案发的24幢楼,直到10点23分,才开始进了“五楼”。
监控没有抓到中工人和老李进入现场的画面。
“所以说,监控还是存在盲点。”警员道。
侦探向着姜歇侧过身:“这个密室,你有什么看法?”
姜歇叹口气,摇摇头:“我还没想通。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