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随意一瞥,忽然朝着对面那栋废弃楼房招了招手。
“还不出来?”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
对面依然没动静。
“还藏?我都看见你的雨衣了。”
对面楼顶,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身影终于站了起来,显然是犹豫了一番,然后慢腾腾地飘到了陈岁的面前。
雨衣,雨靴,白手套。
雨衣鬼。
老熟人了。
陈岁抬了下下巴,“是你干的吧,鬼打墙。”
语气里倒是没有责备的意思。
就是单纯地和很久没见的老朋友聊聊天。
雨衣鬼不会说话,空洞洞的雨衣帽兜里,被不存在的头颅撑出一个圆形。
他点了点头,雨衣上的水渍哗啦啦掉了一地。
说来也奇怪,此时此地,外面根本没下雨,这家伙依然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潮湿的脚印和雨渍。
陈岁跳下邮箱,随手在路边捡起一根铁丝,掰了掰,弯腰开始开邮箱上的锁。
锁咔哒一声开了,他才抽空给了他一个正眼,“你在副本里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雨衣鬼有点社交恐惧症,白手套抓着雨衣下摆。
虽然看不见表情,也知道他很紧张。
他再次点了点头。
“哦,专业鬼打墙,还挺有前途。”他像雨衣鬼的领导,半吹捧半敷衍地夸了他一句之后,开始掏废邮箱。
里面的信件还不少。
陈岁抓了一沓信件,看一个飞一个,不一会儿,脚下铺了一堆没用的信件。
抽到最底下,总算是看到点有用信息。
这是一封寄给日本北海道赤平市某教授的信件。
寄信人叫林立仁,寄信地址填写的就是矿山医院,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他工作的地方。
信里先是问候了一下石川教授的近况。
然后通篇叙述了一下自己的奇特经历。
这个叫林立仁的人说自己在乡下休假钓鱼时,无意中用蟹笼抓到一只奇怪的生物。
这个生物的体型像一个小婴儿,虽有人形,但嘴巴厚而尖,手脚有蹼,背上的皮肤坚硬,皮下仿佛有一层硬壳。
此外这个生物浑身上下都是绿色的。
林立仁猜想自己无意中捉到的神奇生物可能是河童。
听说石川教授对河童多有研究,所以附上一张照片,让教授鉴定一下。
目前这个奇怪的生物被他养在了水缸里,每天都会喂一些鱼虾。
如果真的是河童的话,他需要注意些什么,又有一些什么样的饲养建议。
陈岁翻到信纸的最后,看到了那张照片。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照片上除了能看到鱼缸的轮廓和里头模模糊糊的一个形状,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把信纸连带着照片一起对折了几下,塞进口袋里,然后问雨衣鬼,“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是不是就到了地图的边界?”
雨衣鬼第三次点头。
陈岁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雨衣微微塌陷。
“那我不往前走了,你也别忙活了,下班吧。”
说话间,他已经往回走了好几步。
远远地冲着雨衣鬼一挥手,“回吧,我看你也挺累的,我进医院看看。”
雨衣鬼帽兜正前方空洞洞的那个地方一直朝着陈岁离去的方向。
仿佛在目送他离开。
地图上医院外围这一圈已经被探开了。
他开始往医院大门走,雨衣鬼离他远远地,默默跟在他身后,但始终维持一段距离。
进了医院大厅,陈岁先看了一眼悬挂在楼梯口的楼层指示。
负一楼停尸间,一楼挂号大厅,各种门诊。
后面还有一栋住院大楼。
陈岁用拇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一番,“一上来就探停尸间的话,属实有点不尊重这个恐怖副本了。”
他这话是说给雨衣鬼听的,反正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有雨衣鬼作伴,探图的时候,显得不那么孤独了。
他随手点了点四楼的楼层信息,“那就从上往下,先从眼科开始。”
电梯显然是不能用的。
陈岁从楼梯一路爬到顶,走廊里的灯滋滋作响。
他刚有点儿怀疑,这破地方哪来的电?
整栋医院每一个科室,每一个病房的灯都亮了。
四楼的走廊里,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人影晃来晃去。
他们的身影从一开始的半透明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实体化。
【四楼支线任务已触发:杀死三十名变异患者!】
【任务描述:今天眼科的病人个个都很古怪,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变异已经开始蔓延,杀死三十名患者,才能进入下一层!】
一上来就玩这么大,陈岁有点懊恼,是不是应该从负一层开始的。
他试图和99号系统建立联系,“给你个建议,下次做副本,能不能循序渐进,别一上来就打打杀杀?”
99号系统平时非常聒噪,但陈岁这才注意到,系统头像是灰色的。
在这个副本里,他和99号系统完全断开联系了。
类似于进入了离线模式,现在的系统只会按照原有的计划,无脑地颁布任务,没有半点智慧可言。
相比之下,偶然遇见的雨衣鬼倒是能成为他可靠的战友。
雨衣鬼面对这一堆变异的病人,显然也非常窘迫。
他有点儿后悔跟陈岁上来了。
他对陈岁的态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开始只是好奇,短暂地相处之后,他有点儿喜欢上陈岁身上香甜的气味了。
为了能一直闻到这股味道,他打破常规,第一次跟随玩家进入了医院。
现在好了,四楼完全封闭,楼道口已经设下禁制,连鬼也跑不出去……
完不成任务,他就得永远被困在这里。
雨衣鬼欲哭无泪。
反观陈岁,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并一本正经地蛊惑他搭把手。
雨衣鬼朝他摊了摊手,示意没有趁手的武器。
然后陈岁反手从前面那个变异患者的眼球上拔出了一把刀,亲切地递到他手中。
“不客气。”
雨衣鬼:“……”
那个正在诊所外排队等候的变异患者终于反应过来,一手捂着眼睛朝陈岁扑过来。
却被陈岁一脚踹开。
“至于你——我帮你拔掉了插在眼珠子上的刀,你应该跟我说,谢-谢-你!”
他抄起一旁的垃圾桶,扣在了那个变异患者的头上,然后动作行云流水般地拿起了角落里的灭火器,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当前任务进度1/30】
变异病患的血液呈现出淡粉色,看上去不是那么血腥,但雨衣鬼头一次看到陈岁花了三秒干掉一个敌人,难免震惊了半天。
在陈岁抡起灭火器砸碎第五个变异患者的头颅后,他有些不满地朝他看了一眼。
“别愣着了,一人十五个,没问题吧。”
他不过就是个吃瓜群众,怎么还分配上任务了!
第45章 怪异研究所
雨衣鬼握着那把匕首, 畏畏缩缩地被逼上了战场。
他生前没杀过人,下手的时候多有犹豫,但好在他本身就是鬼, 那些变异患者对他没有仇恨值。
他硬着头皮笨手笨脚地朝着一个变异患者捅了两下,却并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再看陈岁那边,已经顺利解决了他那十五个份额, 坐在走廊一侧的等候椅上擦着手上和脸颊上的血。
“他们的弱点是眼睛, 别对着肚子, 对着眼睛!”
雨衣鬼:“……”
陈岁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太慢了,太弱了。”
他在慌乱中手舞足蹈地冲着陈岁比划:你怎么不来帮忙!
陈岁:“说好一人十五个份额,我怎么好意思抢占你的份额?”
雨衣鬼想骂脏话。
但陈岁也不是彻底不管他了,时不时还给他来两句动作指导。
他只管埋头苦战,陈岁那边虽然占着怪物们的仇恨值,但并不打算出手,只是单纯地闪躲。
雨衣鬼身上已经沾满了粉色的血迹,墙上, 地上, 到处都是这怪异的颜色。
他这一趟,比给自己扫墓还累!
在解决完所有变异患者后, 雨衣鬼瘫坐在了陈岁旁边休息。
走廊里满地狼藉,对面就是紧闭着的眼科门诊,在杀死这些变异患者之前, 房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面板上显示任务完成后,那扇门忽然就自动开了一条缝。
与此同时, 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催促着他进去。
“下一位患者, 陈岁?陈岁在吗?”
雨衣鬼纳闷了,他什么时候挂的眼科?
这屋子一看就透着古怪,这能进?
然而,他只感觉到旁边的椅子稍稍一晃,坐在椅子上的陈岁立刻就站起来了。
他想也不想地开了门往里走,仿佛自己真的是来看眼睛的病人。
门当场就合上了。
雨衣鬼紧张地跟上去,尝试着转了一下门把手,打不开。
从里面锁死了。
他试图贴着这扇门,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也听不到……
陈岁进了屋,就像一般看病的流程一样,在医生面前坐了下来。
屋子不大,后面摆了个隔断屏风,屏风后面是什么暂时看不到。
屋子左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办公桌。
眼科医生对他挺客气,示意他稍等,“看了一下午的病,太饿了,容我先吃口饭。”
语气还挺和善。
就是黑框眼镜底下,只有两个血淋淋的洞,没有眼珠子……
“没事,你吃,我也不严重,反正我后面也没人了。”
陈岁也挺好说话的,一般人见了这样的场面,不是尖叫就是慌不择路,他相反,坐地心安理得。
医生的胸前挂着一块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钱复。
钱复看上去和外面那些失去意识的变异病人不一样,虽然没了眼睛,拿东西一拿一个准。
他从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铝制饭盒和筷子,然后打开饭盒盖子。
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在诊疗室里蔓延开。
陈岁有点想吐,但他忍住了。
只见饭盒里装着满满一盒眼珠子。
这些眼珠子看上去像是刚被挖出来的,新鲜极了。
钱复十分优雅地挖了一颗,放在嘴里咀嚼。
声音听上去脆生生的,鲜血和一些不知名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淌到下颚。
钱复吃地狼吞虎咽,陈岁呢,还贴心地给他倒了杯水推过去。
“钱医生,慢慢吃。”
钱复显然是领情的,吃完后有把陈岁倒的那杯水喝了个干净。
现在开始进入正题。
“眼睛哪儿不舒服,是什么情况?”
陈岁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就是最近用眼过度有点儿干涩,您给我配点眼药水就行了,林医生让我直接来找您。”
钱复在病例上刷刷写着字,眼眶里的鲜血染红了纸张。
“林医生?”他的脖子一僵,抬起头来,用空洞洞的眼眶看着陈岁。
“林立仁林医生。”陈岁强调了一下名字。
然后他看到钱复戒备的表情稍有缓和。
“你跟林医生什么关系?”
“老同学了!”陈岁按照信件上记录的一些琐事,随口编造了一个身份,“毕业好多年了,我们一直有联系,上次林医生写信给我说他现在在矿山医院工作,这不,今天休假,我来看看他,他在哪个科室您知道吗?”
屏风隔断后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岁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儿有人?是病患?”
他站起来就往屏风后面走,却被钱复拦了下来。
“是有一个病患,情况不太好,你说林医生是吧,他前段时间犯了点儿小错,已经被停职了,不过我今天好像看见他来医院了,你可能要自己找找。”
“好吧,那您给我开个眼药水单子。”
陈岁不忘做戏做全套,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套话,“林医生以前在学校是很用功的人,做事也积极认真,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他做手术出了纰漏,病人死在了他的手术台上,是个孕妇,一尸两命,对方家里人就来医院闹上了,尸体就摆在医院里,也不入土,张口闭口就要赔钱,摆明了是想讹上一笔。”
陈岁的信息也问地差不多了,他抽出那张眼药水单塞在口袋里,“既然您说看见他来医院了,那我自己下去找找,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陈岁说着就拧了门把手往外走。
可那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门缝像是被焊死了似的……
“这门怎么打不开啊,是不是坏了?”
他面上没露怯,刚想转身问问情况,却发现那个医生不见了。
隔断屏风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
“钱医生?”
办公室里也没有像样的防身工具,陈岁随手抓了张椅子,慢慢朝屏风靠近。
简陋的担架床上躺着躺着一个仿佛要融化的——人?
不,那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钱复的身份牌掉在地上,而没有眼珠子的钱医生,此刻正在被那个即将融化的病患吞噬。
他像一滩将融未融的雪糕,上半身被那东西死死缠住,融化后与那东西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