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管家领着众人去陶先生面前。
所有人两手空空,别说是作品了,连跟毛都没带。
房间里,陶先生因为上火,咳嗽的声音愈发急促。
管家板着一张脸,代为训斥,“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带就来了?还有没有把陶先生放在眼里?陶先生给你们的考验,你们就都用这副态度来交差?”
带了这么多副本,你们是最差的一届!
眼看着NPC要发怒,陈岁向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立马站出来解释。
“我们真的是认真对待这次考验,可是你也看到了,作品在烘干的过程中,都被破坏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够重新做了,所以大家只能空着手来了,要不,陶先生您再重新给我们设计一个考验?”
胖子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在NPC即将被惹怒的时候,故意把锅甩给陈岁。
反正现在是主神控制副本,无论他干什么,都会陷入危险,背个锅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管家听完胖子的解释,凑到窗边,听陶先生对他耳语了几声,继续板着脸向大家传达陶先生的意思。
“陶先生说了,这次就算了,他会重新考验你们,但是你!”
管家忽然指着陈岁,“毁坏陶先生和其他人的作品,不可饶恕,你应该受到惩罚!”
其他玩家紧张极了,倒是想站出来帮陈岁说几句好话。
万一惩罚太重了,伤着人怎么办!
然而,管家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陶先生说了,今晚,你来为大家守夜!”
胖子皱着眉追问,“守夜算什么惩罚?你倒是给大家解释清楚啊。”
管家把所有人送到了门外,关上房门,别让大家影响陶先生休息。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单独对陈岁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守夜。
“我实话跟你们说,陶先生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这里确实不干净。但是陶先生觉得,住在这种地方,能增加制瓷灵感。”
管家在陶先生身边服侍了很多年,不接触公司的事务,只负责照料陶先生的饮食起居,所以对这栋老宅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自从搬到这里之后,宅子里确实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后来陶先生找高人算过了,说是这地方,白天还行,毕竟人到处活动。到了晚上,大家都睡着了,阴气就压不住了。”
管家说,经过高人指点过后,别墅里的佣人,在招人的时候,就全都选了八字重阳气足的人。
每天晚上,必须有一个人守夜,别墅里的人不能全部睡着。
一旦没人守夜,别墅里就会发生怪事。
“所以从很久以前,陶先生的别墅里就有了留人守夜的规矩,自从有了这个规定之后,怪事确实少了,别墅里平静了很多。”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通过层层筛选,进入金鱼陶瓷的吗?这跟你们的八字也脱不开关系!”
老管家的目光一一从所有玩家脸上掠过,“你们都是八字极重的人。”
管家说到这里,单独走到了陈岁面前,像是告诫一般,提醒他:“唯独你是特例,你的八字不重,守夜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陈岁是中途加入的,所以八字并没有经过严格的挑选。
管家把陈岁的加入,归结于曹主任的私心作祟。
“曹主任特别看好你,所以才破例让你加入。现在你知道了吧,守夜对于你来说,是惩罚。”
管家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时间。
“不早了,各位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至于你,今晚千万不要睡着!”
管家招呼着其他人回去。
胖子刻意放慢脚步,走到陈岁身边为他出主意。
“放心,我今晚不睡,给你压一压宅子里的阴气。”
其他玩家也纷纷小声嘟囔,“我也不睡!”
“带上我,咱们凑一桌,通宵斗地主算了,三缺一,还有谁要来……”
看到大家都很给力,胖子也就放心了。
“你今晚把心咽肚子里,这么多八字重的人都给你坐镇呢,不会有事的。”
看着这些陌生玩家对自己的善意,陈岁有些感动。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唱反调,今晚所有的玩家自发为陈岁守夜。
但这样……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陈岁不那么觉得。
主神那个家伙一定不会就这么让他平安过夜的。
陈岁跟所有玩家说了声谢后,独自留在了一楼。
他把刚才从管家口中听到的守夜传统,和之前曹主任年轻时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放在一起分析。
当初曹主任晚上遇到的怪异事件,可能是那天夜里,守夜人睡着了。
无论如何,他今晚不能睡。
陈岁问管家要了一些咖啡,没加糖。
苦苦的味道喝起来,更让人清醒。
管家给他准备了一张椅子,就摆放暖炉旁边。
和天气原因有关,老式的别墅里,入了夜,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感觉。
人坐在那里,万籁俱寂,阴森的湿气就这么偷偷钻进骨子里。
前半夜靠着暖炉里的热气,一切都平安无事。
十二点过后,陈岁就越发警醒。
他拿起一截蜡烛,按照管家说的,后半夜要经常到处巡视。
巡视到三楼,整个走廊灯火通明。
他们果然谁都没睡。
有的凑在一起斗地主,有的围坐在一起聊天,剩下个别不爱交际的,也披着毛毯坐在桌前苦苦熬着。
胖子的脸上贴满了惩罚的小纸条,揪住陈岁让他进来玩两把。
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陈岁的身后。
“你们怎么还不睡!”
“嘿!”胖子一万个不乐意,“管天管地,我们这帮人都是夜猫子,天不亮不会睡,怎么了?妨碍你了?”
其他玩家也纷纷来者不善,为胖子撑腰。
老管家被气地捏紧拳头,“你们太吵了,会妨碍陶先生休息的!还有你,巡视完三楼赶紧去巡视二楼!”
三楼人气旺,阳气足,注定相安无事。
管家一脸不甘,陈岁觉得,他好像盼着他今晚出点事。
陈岁被赶到了二楼巡视。
陈岁手捧着蜡烛,在长长的走廊处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往里走。
陈岁记得,第一次上二楼的时候,他就被陶夫人的画像吓到过。
但是第二次,他被陶夫人拉到了画里,得知了别墅里发生过的事情。
陶夫人确实死得不甘心,但对陈岁绝无恶意。
所以第三次,陈岁能坦然地往里走。
他再次来到陶夫人的油画面前,对她说:“请你再等一等,我会结束这一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陈岁好像看到,画像上的陶夫人忽然对自己笑了一下。
然后陈岁全程平安无恙地巡查完二楼,雨衣鬼看在和陈岁是老相识的份上,也没鬼打墙。
管家早就等候在一楼,看着陈岁安然无恙地下楼,再次把不满表露在了脸上。
“时间不早了,我去休息了。希望明天早上,你还活着。”
“那是当然。”陈岁不爱打嘴仗,但他看这个老家伙实在不顺眼,“不劳您操心。”
管家离开后,陈岁独自在楼底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咖啡后,出了门,来到别墅前的院子里,向上眺望。
三楼没有窗,更没有光透出来。
先前还能隐约听到玩家们斗地主的嬉笑声,但是从刚才开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岁不认为大家会结束对局回去睡觉。
唯一能解释的,是主神那个家伙又做了什么手脚。
现在,别墅里真真正正的,只有他一个人还醒着了。
夜,还很漫长。
第98章 金鱼陶瓷
凌晨一点。
别墅里的落地钟发出了巨大的鸣音。
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已然到来。
一阵阴风拂过草坪, 陈岁借着别墅前的路灯远眺,草坪的另一端随着钟声开始发黑。
碧绿色的草坪开始走向枯萎。
那条黑线像是拍打沙滩的海浪,势不可挡地朝着陈岁包围过来。
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抽走生命。
陈岁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脚下的草地, 脚踝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救救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到陈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草坪上,已经躺满了浑身散发着黑气的怨灵。
这些人的面目似曾相识, 分明是那天他在画中世界看到的前来参加陶夫人葬礼的亲戚朋友。
直到现在, 这些怨灵都没能脱离苦海, 每天晚上在也同样的地方上演着自己临死前的一幕。
被一地怨灵包围的陈岁此刻根本挪不动腿, 也无路可走。
首先,骨头牌肯定也没用武之地,怨灵没有骨头,无法被操纵。
陈岁叹了一口气,被逼无奈,只能使用技能【好感度标注】。
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所有怨灵对他的好感度了。
就是需要浪费点时间一一攻克?
陈岁有些无奈地看着离自己最近的,抓着他脚踝的怨灵。
果然, 所有怨灵目前头顶的好感度都是0%, 对他没有好感,且存在敌意。
他必须想办法提高恶灵对他的好感度。
“需要我帮助你什么?”陈岁弯下腰耐心询问。
然后就看到抓着他脚踝的那只怨灵直接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踝。
刺痛随之而来。
这一口咬的很重, 但奇怪的是,对方只喝了点血,然后头顶的好感度疯狂飙升中……
短短几秒钟, 怨灵已经从一开始的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变成现在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这倒是让陈岁想到了技能树上的其中一个技能——【血肉契约】
按照血肉契约里描述的, 鬼怪是可以用玩家自己的血肉饲养的, 饲养成功后能任他驱使。
他没有选择那个技能, 饲养鬼怪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但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周围的其他怨灵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蠢蠢欲动。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陈岁干脆又放任几只饥肠辘辘的怨灵喝了几口他的血。
果然,喝过陈岁血液的怨灵头顶好感全都飙升到了最高,一改刚才凶狠的样子,一个个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依偎在他身边。
是因为他拥有了“饵”的特质,所以越来越像“饵”了么?
所以即便他没有选择技能树上其他分支的技能,也能用同样的方法驱使鬼怪?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离开这个副本后,他就能完全取代“饵”了?
想到这里,陈岁没有犹豫。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划破了手腕。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满的恶灵们被血液所吸引,争先恐后地朝他扑过来。
在尝过陈岁的血液后,却都温顺地像只猫。
陈岁一边挥洒着血液,一边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别墅门口。
现在,放眼望去,整个院子里的怨灵对他的好感度都是100%了。
陈岁可以任意驱使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直至彻底消亡。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撕下衬衫一角,随手为自己包扎了一下手腕,然后打开半扇宅门,温柔地对所有怨灵说:
“外面太冷了,进来陪我烤烤火吧。”
在陈岁的指引下,怨灵们井然有序地爬进了别墅。
在怨灵的簇拥下,陈岁重新坐回了壁炉前的“王座”上。
他随手在壁炉里丢了跟木头,然后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之后,缓缓掀开眼皮。
“为什么不去投胎?”
怨灵们一个个温顺地蜷缩在陈岁的脚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其中一个怨灵,在火堆里取了一根木炭,在地上划拉了一个火柴人,又划拉了一个花瓶模样的东西。
得亏陈岁能看得懂他画里的意思,垂眸道:“你们被困住了?”
怨灵们个个小鸡啄米式点头。
“被瓷器困住了?”陈岁拿了跟小棍,像是训导员似的,点了点地板上那团花瓶模样的污迹。
怨灵们再次点头。
陈岁把棍子丢进火堆里,表情严肃地问他们:“陶先生把你们做成了骨瓷?”
不等怨灵们有所回应,陈岁继续道:“这个过程,一定很疼吧。”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驱使他们,而是设身处地站在他们的角度,与他们共情。
怨灵们在冰冷的地上躺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带他们烤火,给他们温暖,理解他们的苦难,甚至还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怨灵头顶100%的好感度闪动了两下,然后迅猛地突破了上限,直逼110%?
“我帮你们解脱,现在,带我去找到那些困住你们的瓷器。”
陈岁一声令下,怨灵们纷纷为陈岁带路。
这么多怨灵进了家门,整栋房子的阴气更重了。
别墅一楼除了陈岁之外,原本空无一人,但不知不觉中,厨房也开始有了异样的响动。
一个满脸裂纹的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在窸窸窣窣的黑暗里,更多瓷人出现了。
瓷人大多都是残次品,有的断了一只手,有的因为磕碰,身上满是裂纹。
他们都像是同一条流水线里生产出来的,长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