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熙拍拍叶既明的肩膀,哄小孩似的说:“别怕, 有事赶紧给我们打电话, 兄弟帮你解决。”
叶既明心说经理都解决不了的人,你能解决个屁, 嘴上却道:“好的。”
压下内心不断翻涌的烦躁,叶既明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
止疼药的作用开始见效,叶既明的手指轻轻在纱布包裹的伤处拂过,疼痛感已然消退,只余麻木。
“看你这样应该没什么大事。”经理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手表,语气有几分焦灼地道,“一会儿你要是还能回来就去医院看看,医药费俱乐部给你报销,你先跟我走。”
叶既明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经理诡异的用词,他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跟在经理身后,边走边忍不住问:“经理,是谁找我?”
经理在前面大步流星,头也没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既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抿了抿唇,不再多问。
难不成是某个狂热粉丝特意过来安慰他?往常比赛结束后经理偶尔会放几个粉丝进来拍照送海报签名,而他是队里人气最高的那个,所以能找到后台的粉丝们几乎都是奔着他来的……叶既明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他可是W战队的招牌,经理总不会害他。
叶既明跟着经理出了休息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被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门前,办公室的门大敞着,里面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叶既明抬头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不认识。
经理这时急匆匆地接了个电话,嘈杂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叶既明发现经理此时的脸色仿佛被乌云笼罩,沉得能滴出水来。
挂了电话,经理表情狰狞地用力揉搓了一把脸,张嘴想爆句粗口,蓦地想起身旁还有人,硬生生忍住了,回过头对上叶既明茫然的表情,经理心想这还是个未成年呢,遂叹了口气道:“一会儿进去不管他们问什么,不想回答的就不回答。”
叶既明脸上一片空白,什么意思?
经理想起里面那几位找到他时出示的证件,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战队的选手怎么就跟传说中的“有关部门”扯上关系了?虽然他以前也偶尔听说过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但这毕竟距离他们这些普通人生活太远,更多是存在于民众的想象之中,被这个组织接手的那些扑朔迷离的案件即便后来公之于众,也没有几个人会放在心上。
而如今,这些“传说中”的神秘人物居然主动来找上他们战队的明星选手,实在是令人费解。
经理思前想后,怎么都不觉得自家的选手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长得比一般人帅点,运气比一般人好点……等等,就冲今天发生这事儿,这小子运气也没有多好啊,网上整天以讹传讹,搞得他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电话一通接着一通,经理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头大如斗,外面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不好再磨蹭了,只能留下寥寥几句叮咛:“能回答的最好实话实说,你也不用怕,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叶既明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经理,他们——”到底是谁啊?
经理又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打断他:“我还有急事,等会儿再过来。”
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网上现在闹翻天了,他得赶紧去处理。
叶既明傻站在原地,看见经理隔着手机和人对喷,手舞足蹈的像只愤怒的狗熊:“滚你.娘的,还要20万,你怎么不去抢!电竞选手又不是明星,你特么以为这是偶像选秀呢?什么黑幕?没有黑幕!我们的选手就是正常打比赛,输赢都是实力!运气好?运气也是实力!”
“Y战队接受采访了……采访就采访那不是很正常吗,什么,幸运符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们经理说什么你都信,谁说我们明神养小鬼,热搜都是什么鬼东西!电竞圈不是娱乐圈!你怎么不说陆清漪养小鬼?”
“说我们打假赛?开什么玩笑,W战队一路赢到现在,你怎么不问问那些输给我们的战队打假赛?自己家战队选手操作像屎一样,水平不够就别参赛啊,输了就举报,都什么嘴脸?!”
“检查就检查,我们W战队身正不怕影子斜!嗐,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前几场比赛没有一个人举报,这会儿看我们输了比赛,一个个都跑来落井下石来了,这帮人心思可真是坏得很呐!”
“……喂?告诉那小子,让他等着法院传票吧!什么情绪激动,老子现在情绪也很激动!老子要告的他倾家荡产……你说那小子有病?什么病?精神病杀人也犯法!他这是故意伤人!当广大群众眼瞎?知道有精神病他家人还敢放出来乱跑,这不是危害社会么……”
整条走廊都是中年男人无能狂怒的叫骂声。
叶既明:……
望着经理远去的背影,叶既明心里越发不安,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为什么这些麻烦事全都找过来了呢,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脖子上戴的木牌……却摸了个空?
叶既明:“!!!”
他的黄十三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叶既明连忙脱下外套抖了抖,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除了一部手机和少许零钱,没有任何发现。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从比赛快要结束时,黄十三就没有动静了,只是他当时全身心都在关注比赛,希望最后时刻能反败为胜,就忘记了它的存在,难道那个时候黄十三就丢了?
回想起这些年来他依靠黄十三的种种,和黄十三一旦消失的后果……
叶既明登时脑袋一晕,完了!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回去找黄十三时,办公室里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就是叶既明?”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额头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年轻男人起身走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哦哟,居然还是个小孩儿?”
叶既明愣了愣,捏着衣角两侧的手指不自然地搓了搓:“我今年十七了。”虽然是虚岁,但怎么都不该是小孩子了。
男人点点头:“果然是小孩。”
叶既明:“……”什么毛病?
“张宝豆,你还在那里废什么话,赶紧把人带过来。”
屋里传来一道不满的男声,叶既明顺声望去,看见办公室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同样二十出头的男人,鼻如悬胆,剑眉星目,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只是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眼神凌厉,嘴角下沉,一副随时都要爆发的表情。
身边的男人闻言脸色一变:“小师叔我错了,我这就把人带过去。”
叶既明被他推搡着走到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着时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这人叫张宝豆?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还有什么小师叔的称呼,这是在跟他玩角色扮演吗?
这时后面沙发上又有人懒洋洋道:“东西给你了,人也带到了,接下来就看你们道协了,怎么处理应该不用我教吧?”
叶既明回头望去,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看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长得一个赛一个英俊,其中一个身高腿长,原本正挨着身边人低头看手机,听见身旁人说话,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黑沉沉的,盯得人心里发虚,叶既明下意识转移目光。
另一个似乎就是说话的那个,见他回头,眉毛微扬,表情似笑非笑,叶既明总觉得对方的视线落在他额头的伤处,这让他想起刚才在会场上丢脸的一幕,顿时心里一阵厌烦,连忙转回头不敢再看。
不过这张脸可真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叶既明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
显然他已经忘记一个周前在上京机场被“教育”的一幕。
事后他也没把景澄的那一番威胁放在心上,一个多管闲事的同龄人罢了,黄十三的担心在他眼里不过是杞人忧天,如果不是黄十三恐惧对方的身份不肯下手,作为一名wb上千万粉丝的电竞明星,至少上百万死忠粉(?),只要他想,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
张今淮每次面对景澄时,都有种被比自己年龄小的人教育一脸的尴尬,闻言脸皮一抽:“不用,可真是麻烦你了,你们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这俩人简直就是事故多发体质,去哪儿哪儿倒霉,回回都要搞个大事,不上热搜誓不罢休,完全不在乎他们道协扫尾的难度。
天知道他在过来的时候接到师门电话的那一刻有多崩溃,搞事情就悄悄搞,干什么非要在直播上动手!
景澄就等他这句话了,忙不迭起身,拽着秦炎,一溜烟跑了。
张宝豆站在门口探出脑袋瞅了瞅,不大会儿功夫,那俩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张今淮嘴角抽了抽:“怎么,看你这样子还舍不得人走?”
张宝豆脖子缩回来,表情尴尬地说:“小师叔你难道忘了?咱们来之前上面领导来电话,说这次性质恶劣,影响不好,有罚单的。”
张今淮脸色扭曲:“……”
艹,又忘了要罚款。
张宝豆小心觑着他的表情,见状心里直摇头,看来他家小师叔又要当一次“冤大头”了。
道门成员,尤其是混到道协高层的这些成员,基本都是闻名富豪圈的存在,有钱不赚王八蛋,更何况处在末法时代,法器难寻,如今社会古玩热,上好的法器材料一天一个价,所以大家经常在私底下接外快,越是有名的出场价就越高,都是有本事的人,谁也不怕被打脸。
上面领导看在他们维护治安的面子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知道他们的行动都很危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伤亡,平时损伤个建筑物什么的,报销都不成问题,除非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一般不会罚太多钱。
他们这个组织明面上是个道家文化交流协会,所以他们在处理“事故”的时候是见不得光的,死几个人都是小事,只要最后交上去的报告“有理有据”,是正常人都能看得懂的,那就不是大事。
一旦见了光,在行动时影响到不相干的人群,有大量无辜人受害,被普通人“看到”并曝光,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社会恐慌。
这种情况非常麻烦,一来是涉及到事后的安抚和洗脑教育,二则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为了追求娱乐和刺激而做出没脑子的作死行为,一旦被那些“有心人”知道了妖魔鬼怪的存在,天知道他们会借由干出什么事来,对于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不稳定因素,他们的态度往往是提前掐死,不让其有机可乘。
说到底还是如今的道门太弱,传承断层,香火不盛,老一代快要归土,新一代的顶梁柱还支楞不起来,上面的领导不信任他们,普通大众不相信他们,知道他们的却对他们敬而远之,就这样,还有道门的叛徒与蝇营狗苟之流狼狈为奸,作恶多端……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内忧外患,道门只能在夹缝生存,苟且偷生。
景澄的横空出世让道门看见了复兴的希望,但他总是私自行动的个人行为也给道协带来了层出不穷的麻烦。
他的背景身份注定他会时常活动于大众的眼皮底子下,即便低调也低调不起来,更何况这人也不是个低调的人!
从“出道”的那次鬼楼直播,到现在的电竞赛事全球直播,每一次出手都要搞得轰轰烈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问题,更可气的是这人每次解决完问题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这次更可恨,摊子还没烂呢就丢给他,只凭感觉就把人抓来了,人还是未成年,麻烦更大了。
……
叶既明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的英俊男人,总觉得对方会在下一秒掏出砍刀朝他砍来。
他憋了半天,都没人说话,心里越发慌乱,忍不住吭哧吭哧地问道:“请、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张宝豆看了阴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师叔一眼,觉得还是不要打搅他比较好,自己搬了个椅子到张今淮身边,端正地坐下,鉴于对方是未成年,他调整了下表情,尽量语气温和地说:“说了你也不知道,按照民间的说话,你可以称呼我们为‘有关部门’。”
叶既明:“……”神特么有关部门!
叶既明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傻,懵了一会儿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大概是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个部门的存在,他佯装镇定地抬头,仔细打量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身上的确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叶既明伸手摩挲了一下额角的纱布,那里潮乎乎的,是还未干涸的鲜血与汗液,他眼角的余光发现面前的人目光毫无所动,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只好放下手,神色抵触地问:“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张宝豆大大咧咧惯了,看不出来对面的未成年疑犯刻意做动作想要在他面前博取同情的想法,做他们这一行,连死去的人都能招魂捉回来审问,活人受个伤而已,在他眼里跟拍死一只蚊子没什么区别。
张宝豆心说找你当然是你犯事儿了不然我们吃饱了撑的么,嘴上却例行公事地道:“是这样,我们现在并不能确定,只是先把你找过来了解下情况……”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张今淮陡然开口,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木牌,丢在桌上。
木牌沉甸甸的似乎很有分量,掉在桌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