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炎怔怔地看着对方心如死灰的面庞——这时他才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和他极为相似的面容。
他是谁?
……
而那边,景澄耳边听见有人唤他“灵素”,尤其是这个人的声音是那么的耳熟,令他神情微怔。
转过头时,他看到青年版的连雪丰正款款朝他走来。
景澄顿时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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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看出来吧,青年就是秦小炎的前世。
第98章
景澄对青年的时期的连雪丰没有任何印象。
原因是连雪丰留洋的第二年他就离开了皇城, 自那时起到他后来去太阴山出了意外,这期间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而他在对方离开后的那些年里,去过了很多地方, 又经历了很多事。一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偶尔还会回忆起与对方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来看多了人情冷暖,很多过去的人和事都被他渐渐忘记, 甚至不留痕迹。
尘封的记忆一旦被开了道口子, 便会泄洪而出, 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记忆,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景澄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连雪丰还是十七岁的神采飞扬的少年模样。
所以乍一看到成年版的连雪丰, 景澄很难不惊讶。
“连雪丰”现在看起来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高大, 相貌和他十七岁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眉眼长开了, 轮廓更深邃了些许。
冷冷淡淡的表情, 乌黑幽深的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些瘆人,不像小时候脸上整天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景澄愣愣地看着“连雪丰”朝他缓步走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像是已经呆住了。
而“连雪丰”唤了景澄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仿佛很怕景澄离开他的视线。
半晌,“连雪丰”扯了扯嘴角, 声音滞涩道:“好久不见。”
景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千言万语到嘴边化成了一句:“的确。”
似乎觉得两个字太过敷衍,他又福至心灵一般地补充道,“你居然还活着?”
“连雪丰”:“……”
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激动地跑过来抱住我,诉说这些年来对我的想念和回忆的种种吗?!
这句话说出口后,景澄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微微歪了下脑袋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连雪丰”似乎等不及了,他内心急迫地想勾起景澄的回忆,于是又朝前走了几步,距离景澄越来越近,并伸出胳膊像是要抱住他。
与此同时,景澄“变得”神色恍惚,继而朝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到对方的脸,“连雪丰”很贴心地躬下身,微笑着将自己那张英俊到惨绝人寰的脸,凑到景澄面前。
景澄眼眸闪了闪,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逐渐下滑到脖颈,“连雪丰”微微一颤,随后更亲密地贴上来。
景澄却倏然抬起头,目光锋利,他的指尖落到“连雪丰”的咽喉上,骤然成爪,飞快收紧。
只听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一声脆响。
“连雪丰”脸上还顶着温柔的微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身体却飞速幻化成灰烬,飘散在茫茫不见人影的浓雾里。
景澄冷眼看着他曾经“唯一的朋友”化为飞灰的这一幕,心说这些妖魔真是好手段,布下的幻境差点就让他着了道,还好他反应的快。
连雪丰即便还活着也不该是现在的模样……居然敢偷窥他的记忆,这些妖魔真是好大的胆子!
嘴角勾起了一个杀意重重的冷笑,景澄低声喝道:“都给我滚出来!”
原本躲在浓雾里的妖魔们想趁着景澄沉迷幻境时再伺机动手,却不料景澄神魂如此强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清醒过来了。
下一刻,滔天的黑气翻滚而至,隐藏在黑雾里的无数只面目狰狞的妖魔嘶吼着朝着景澄袭击过来。
景澄飞快地退后一步,一手结印,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口袋里掏出符篆,竖在鼻前。
紧闭双眼,他低声念破魔咒:“……魔无干犯,鬼绝妖精,玉皇敕命,不得容情,急急如律令!”
符篆瞬间脱手而出,朝着黑烟的方向射去。
璀璨的光芒将这一处照亮,耀眼而夺目,同时不知从哪里刮起的一阵猛烈的大风,顷刻间便将浓雾吹散开来。
那些妖魔们很忌惮这张符篆,身上冒出更加凶猛的黑烟,挣扎着想要摆脱它,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景澄蹙眉,低声又念了几句,两只手动作不停,手指翻飞,几乎能看得见重影。
符篆像是“活”了一般,忽然被无限放大了,它用力撑开自己的身体,夸张地抖了抖,在黑烟想要逃之夭夭之时,猝不及防张开“巨口”将黑烟包裹其中,并收紧。
妖魔们百般挣扎,最终只能不甘不愿地被“吸”进符篆里。
尖啸声戛然而止。
符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而后缩小恢复成原来的大小,轻飘飘地飞回景澄的手中。
雾气稍微散去了一些,景澄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篆,撇撇嘴,不在意地收回口袋。
正要动身离开之际,躲在暗处许久的一只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景澄的面门。
破空风声袭来,景澄心里一惊,连忙侧身躲过,然而事发突然,他没能完全躲开,锋利的爪子在他的一边脸上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涌出来。
轻微的刺痛后,景澄皱着眉头,伸出手背蹭过伤处,蹭了一手粘稠的鲜血。
随后他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赞叹道:“啊~是天师的灵血,味道真不错……”
淡淡的腥味儿传进鼻子里,景澄的脸彻底黑了。
……
这边秦炎在在幻境中,几乎看完了那个和他相貌相似的青年人的一生。
他看到青年从墓地离开后,去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很多人,青年似乎没有什么阶级观念,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他拜访的人里有穷掉底的乞丐,也有穿金戴银的贵妇人,有住在乡下年过半百的老婆婆,也有不及成人大腿高度的小孩子,有大腹便便的地主,也有瘦骨嶙峋的农民……
白天青年过着天涯浪子一般的生活,走南闯北,将自己过成一个时钟,一刻也不肯停歇。
晚上他却安静地伏在桌上,对着昏黄的灯光,默默地看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偶然间青年的脸上会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但更多的时候是低眉敛眸,轻轻叹息一声。
偶尔他会嘴角微勾,心情很好地坐在书桌前写日记。
秦炎看着看着,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面前的青年经历了他繁忙而孤独的一生。
青年的一生很短暂,白驹过隙一般,倏忽即逝。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
在一次登山时,天空突然变脸,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从晴空万里到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他看见青年动作狼狈地要下山躲避暴雨,不料他上方的山体竟然爆发了山体滑坡……
青年的一生从此落下了帷幕。
简单而寥落。
秦炎此时感觉自己的脑子特别乱,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秦炎,一会儿自己是画面里的青年,几乎要把自己搞成精神分裂了。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幅诡异的画面。
他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身材修长的青年,他背着一把桃木剑,正步履匆匆地登上了一座山。
青年长得和“景澄”一样的脸,只是人变得更成熟了,眉目如画,气质冷淡。
秦炎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的那个四处降妖除魔的少年。
山顶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之中矗立着一座半个成人高的黑色石碑,“景澄”站在石碑的面前。
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地符文,他看见“景澄”对着石碑说了几句话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另一只手卸下桃木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下一瞬,“景澄”摊开的手掌处被割开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汩汩流出,看得秦炎直皱眉,然而“景澄”却感觉不到痛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
不一会儿,“景澄”把流血的手掌放在石碑上,血液无声无息地留下来,流过石碑上雕刻的符文之中,然后凝固不动。
忽然天空雷霆滚滚,他看到石碑下方的地底下有无数只猩红的眼睛瞪着“景澄”,带着刻骨的恨意。
石碑猝然发出深红的光芒,大地震颤不止。
地下的那群长着恐怖的獠牙,满脸凶恶的怪物挣扎地翻腾着,浑身散发出污浊的黑烟,无声地咆哮。
而上面的“景澄”却毫无察觉地看着天空,满脸上都写着疑惑。
秦炎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他总觉得那些被压在地底下的怪物们会挣脱束缚,随时都会冲出来去伤害上面的人。
那一瞬间,秦炎甚至想冲进去告诉“景澄”赶紧离开这里。
可惜他不能,因为他看到的是无法改变的过去。
当然,此时的秦炎却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他只知道他被困在原地,画面里的一切都是他不能触碰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看到画面里的“景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霍地回过头来,对上秦炎的视线。
接下来令秦炎瞪大眼珠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到画面里的“景澄”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倏地一笑,竟然走出来了!
秦炎:“……”
秦炎看了这么长时间,差不多是将画面里发生的事当成电视连续剧来看的。此时见“画中人”走出来,就好像看见午夜时电视机里的贞子从井里爬出来,然后爬出电视机外那样的恐怖。
尽管秦炎在心里经常对景澄图谋不轨,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对与景澄长得相似的人同样抱有旖念。
画面里的“景澄”在走出来后,相貌和身形渐渐与他印象中的景澄重合——直至变得一模一样。
秦炎木然地看着眼前神乎其技的场景,突然很佩服自己的脑子,居然能构造出这么扯淡的梦境来。
“景澄”走到他面前,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秦炎:“……”
这梦也做的太尴尬了……为什么要说出他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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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感觉都没有多少人看了,接下来我要加快进度了~_~
第99章
秦炎感觉自己的梦做得太真实了, 在对面的“人”说完这句话的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的脸在发烧,耳根烫得厉害, 浑身的血管都在疯狂跳动, 嚣张地对秦炎宣告它们的存在感。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心思被人当面揭开,揭开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还是他的心上人。
虽然此刻眼前的“心上人”不过是他的梦里制造出来的幻影, 并非真实。
因为现实的世界里, 以景澄的性格, 是不可能问出这句话的。
秦炎避开“景澄”的注视, 张了好几次嘴,很想就这么承认了。
然而他不经意间地一侧头,突然发现对面“人”的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明明是微笑着的, 却给人的感觉很僵硬,就像是刻意在脸上“画”出来的表情一般。
仔细看去, “他”的双眼并没有常人眼睛里所拥有的神采, 反而目光呆滞, 动作迟钝, 不像个真人。
他以往梦里的景澄从来都是生动的,嘴角带着笑意,眉目含情, 令他心动不已。
而眼前这位却没有给他那种心动的感觉。
秦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掠过景澄先前跟他提过的“妖魔”:妖魔无形, 能读人心, 附着人身,以人为食。
妖魔狩猎时最常做的事, 就是幻化成人类心中最喜欢的模样,吸引人类的注意,再趁其不备下手。
他的心倏地一提,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秦炎这时猛地想起他和景澄还有傅乐三人从酒店里出来后发生的种种,印象中的最后一幕场景是景澄说“陈先生有难”并跟在对方身后,而他也条件反射地尾随身后,紧接着他就跟穿越了似的,眼前开始播放百年前的小电影。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处处都是疑点和漏洞。
难不成……
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秦炎此刻的怀疑,脸上仍挂着“古怪”的笑容,微微抬起手,似乎还想要再靠近他一些。
一旦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再看对方的任何动作都会觉得可疑。
秦炎心里警惕起来,果断退后一步,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疼,很想对自己骂一句脏话,他居然现在才发现问题!
对面的“景澄”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后退,愣了愣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秦炎心说我喜欢你大爷,但对着面前这张与景澄一般无二的脸,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这句话。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尖啸冲破天际,秦炎的耳膜被这股强烈的噪音震得刺痛,有一瞬间的耳鸣。
随后他看到面前的“景澄”浑身一震,脸上忽然变得扭曲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