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唇与唇相贴的感觉, 十分奇妙。
他们的脸凑得极近。安德鲁能感到盛星河滚烫的呼吸。
这种感觉很好, 它有点想持续更久。
显然,这也是它被主人宠爱的一种方式。
甚至比起被单纯地摸头,亲吻要更亲密。
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盛星河才松开它。
安德鲁眼神不自觉有些迷离。仿真人美丽、漆黑的双眸,就像宇宙中灿烈的星河。四目相对, 他几乎立刻移开眼。
“你不要这样看我。”他烦躁道。
“不继续吗?”循着记忆本能, 安德鲁将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不。”盛星河站起身, 背对着它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
“你以后只用打扫卫生就可以了。不用为我提供……性服务。”
在说到那个肮脏的单词时, 他的声音明显一顿。
“是么, 好吧。”安德鲁有些遗憾道。
“不过, 为什么?”它问。
盛星河:“没有为什么。”
安德鲁:“我之前还是电子宠物时,你不要我。现在我是仿真人状态你反而愿意让我留下来, 不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它的语气很直白。甚至, 隐约有点冲。
到现在, 安德鲁已经不打算隐瞒自己有“上一世”的芯片记忆这件事了。
盛星河能听出它对自己似乎有所怨气。
不过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走到厨台把它弄乱的锅具和砧板给清洗干净,放回原处。
“这周休息日,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安德鲁马上积极道。
盛星河:“呆在家里太无聊了?所以你也想出去玩。”
“不。”如果可以的话,安德鲁倒宁愿一直宅在家中。它看着他,认真道:“是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
盛星河定定看着它一会,旋即低下头整理茶几上的东西。
但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反而使得物品的摆放秩序更加乱糟糟。
“现在的仿真人电子程序……做的太逼真也不是什么好事。”安德鲁听到他这么嘀咕。
-
等到休息日这天,安德鲁早早便起床了,打开衣柜准备它和盛星河的衣物。
今天对方不用穿工作制服,它给他拿了一套黑色的毛衣长裤,以及一件连帽外袍。
除开那些清一色的深蓝工装,说实话盛星河的衣服并不多。
安德鲁给自己挑了一间黑白相间的皮夹克外套。他的裤子对它而言有点短,勉强能穿。
循着记忆,它还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条盛星河的米灰条纹四角内裤。往常在家里它是不穿内裤的,但人类记忆中的羞耻心告诉它,出门最好还是穿一下为妙。
它学着人类把内裤套上,很快又滑溜了下来。
安德鲁困惑不解。怎么会这样?
它不信邪,又反复试了好几遍。
于是等盛星河起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它仿佛和内裤犟上了,不停地提拉裤缝,内裤顺着白皙修长的腿根滑下来,它又弯下腰气冲冲地把其提起来。
盛星河:“……你咋了?”
安德鲁抬头看到他,像见到救星,立刻道:“帮帮我,我穿不上你的内裤。”
盛星河的视线顺着它的腿根往上滑,显然,它的腰肢太细了。
仿真人身材设计往往都是黄金分割比例,为了达到夸张视觉效果,宽肩窄腰翘臀往往是标配。
但是真正使内裤滑落的元凶并不是它的细腰,而是它空荡荡的腹部下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片空白。
男士内裤,往往前面要有什么东西兜着,才能稳固地挂住。
“…你没装jj。”他说。
“哦!”安德鲁恍然。它差点都忘了还有这茬。
“我可以装一个吗?”安德鲁并不知道那排这具身体的原装jj被他放到了哪儿。
“不行。”
“啊?”安德鲁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
“装了jj的仿真人,出门容易被强奸。”盛星河双手抱胸,淡淡道:“你出门,可以不用穿内裤。”
“好吧。”安德鲁并不了解外面的人类世界。总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它照办就行了。
“这条裤子不行。”盛星河打量了它一会,转身去衣柜取了一条厚棉大袄裤给安德鲁,“穿上。”
“哦。”安德鲁乖乖穿好。期间拉链半晌没拉上,还是他给帮它拉的。
“好了没?我们要走了。”盛星河看了眼时间。
“好了好了,走吧。”安德鲁紧随他身后出门,不忘检查一遍门锁。
走下楼时又遇到持刀剁肉的房东大妈。她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两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巷尽头。
“主人…我害怕,请保护我,让我保持安全。”感受到身后如锋芒带刺的视线,安德鲁紧紧挽住了盛星河的胳膊,口中机械式地反复呢喃着这几句话。
大概知道它这是DAS应激反应的缘故,盛星河破天荒地没讽刺什么,抬手迟疑着拍了拍它的后背。
“不要理那个疯女人。”
安德鲁:“我觉得她很可怕。”
盛星河:“住在仁晴街的都不是好人,尤其是她这种本地居民,更坏得很。”
安德鲁懵懂地看着他,“那你也不是好人吗?”
盛星河:“你猜。”
安德鲁像发现了新大陆,激动道:“你是坏人!”
“猜对了。”盛星河瞥了它一眼,嘴里叼着一支烟,凉凉道:“不过没有奖励。”
安德鲁:“我不需要奖励,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咳咳咳……”盛星河似是被烟雾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 我是坏人,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去卖了?”他忽然凶巴巴。
“怕的。”安德鲁抓紧他的袖子,小声说:“所以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盛星河没再说什么。
他并没给它一个确切的许诺,毕竟他们也才刚住一起没多久。
而安德鲁,其实也并不在意答案。
人类的话语最作不得数。
它的前两任主人都说过,要养它一辈子,永远不会抛弃它。可是结局依旧如此。
走出巷子,依旧搭乘悬浮电车。
休息日的电车并不拥挤,有许多空座。
安德鲁和盛星河并排坐着。
它其实猜到他要去哪儿——上一个休息日,盛星河就是去参加圣康教团的祭祀集会了。那天他没有带它去。但是他打包带回来了一袋面包,袋子上就印着“圣康教团”的祈祷手形标志。
安德鲁的记忆力其实很好。
早在第一天坐电车遇到那个老人分发广告单时,它就记住了这个独特的图案。
安德鲁并不知道这个教团是干什么的。但是它记得银色卡牌说盛星河的另一层身份是圣康教团的副会长。
“副会长的身份很高吗?”它在脑海里问卡牌。
对方回答:“是的,很高。”
安德鲁想,那他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您准备带我去干嘛?”它满怀期待地问。
盛星河:“蹭饭。”
安德鲁:“?”
……
在渡山站下车的人不少。
安德鲁发现,他们大部分都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面具或口罩,一副颇为神秘的模样。
等它一转头,盛星河不知何时也戴上了獠牙面具。
它吓了一跳,“这,这个……”
“戴上。”盛星河从包里掏出一个递给它。
安德鲁乖乖戴上。
盛星河难得多说了一句:“在这里,最好别让人看到你的真实面容。”
“哦。”
顺着人流出去,它跟在盛星河身后走进了一间黑色教堂。
在路上,不时有人注意到他,向他鞠躬打招呼,态度无比恭敬。
而盛星河只是淡淡的,不冷不热,微微颔首。
“副会长,这位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安德鲁。
“新教徒。”盛星河言简意赅。
安德鲁一脸茫然。
根本没人发现安德鲁是个混入其中的仿真人,大家对它十分热情。
“来来,小兄弟,坐我这边。”
“没位置了,坐我腿上吧!”
“滚!你个臭流氓,我旁边有位置……”
安德鲁被众人包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
盛星河及时出现牵住它的手,带它离开。
但他并未让它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只是给它在前排找了个空座,人便消失了。
安德鲁想,他是这个教团举足轻重的人物,大概有要事。它最好乖乖的,不要打扰到他。
随后,便有一位戴着青色鸭嘴面罩,披黑长袍的老人上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
台下人们也跟着他一起念诵。
安德鲁认出他就是那天在电车上分发广告单的老人。
他当时给盛星河塞了一张纸条。它看到了上面古怪的文字:27.256°N,3.36°E,圣杯。它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被植入人类意识,才后知后觉,那应该是一个坐标。
作者有话要说:
11 发薪日
11
圣杯, 圣杯是什么?
安德鲁在脑海中回忆筛选不出类似的答案后,便决定放弃思考了。
或许这不应该是它考虑的问题。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 那门是宽的, 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 那门是窄的, 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圣灵所结的果子就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凡属基督耶稣的人, 是已经把肉体连同心的邪情私欲,同钉在十字架上了……”
台上,鸭嘴老人非常投入地诵读着。
这个念经似的集会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
安德鲁感到有些无聊, 基本就是左耳朵进, 右耳朵出。
要不是它不会睡着,这会兴许已经睡着了。
等到聚会结束,鸭嘴老人宣布:“接下来,是分发圣餐时刻。”
很快,就有四名穿着洁白纱袍的少女推着装满食物的推车走出来, 逐一分发给众人。热腾腾的食物气味四溢开来。
原本安静的台下顿时传来骚动。
安德鲁就能清楚听到它身后的人发出咽口水的咕噜声。
它迄今不知道这个教团是干什么的。
但它感觉, 这些人们信奉那个叫“圣者”的神明, 来到此处听念经,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顿“圣餐”。
事实上, 安德鲁的猜测没错。
它这排座位最左侧坐着一家五口, 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三个年幼孩童。仔细一看,她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在接过食物时不停向少女道谢:“谢谢, 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圣康教团, 也许这两天我和孩子就只能忍饥挨饿了。”
说着, 她脸上流下泪水。
旁边的三个小孩也很懂事地纷纷说:“谢谢姐姐!”
“新教民?您们不应该谢我。”少女微微一笑,又另外大方地给她们递了几份食物:“这是来自圣者的馈赠。”
“是的,我知道。”母亲擦干脸颊上的湿润,双手放在胸前左右比划,做了祈祷的手势:“感谢圣者。您的伟大与慷慨,我与孩子将铭记于心。”
安德鲁也领到了一份圣餐。
两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蒜泥面包,一块半磅重卤牛肉,一瓶酸奶,一小包坚果。
它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具体概念。但听周围的人,这顿饭对底层人士而言已经相当丰盛。
甚至有人饿得顾不上这是在教堂,直接抓起面包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鸭嘴面具老人见状并没有说什么。
少女推着推车回来,经过他们身边又弯腰多给了几个面包:“愿圣者保佑你。”
“谢谢!感谢圣者!”
“圣者万岁……!”
目睹这些人吃饭,安德鲁不知为何忽然也想尝尝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它举起牛肉,闻了闻,试探性地舔了一口,而后又飞快地缩回舌头。
仿真人的口腔没有配备相应味觉。
这牛肉对它而言,就跟嚼木蜡无异。
发完圣餐聚会就结束了。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只有安德鲁还站在原地,在等待盛星河。
它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正当它四处张望,似乎找到那人的身影时,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叫住了它:“年轻人,你和星河是什么关系?”
安德鲁老老实实回答:“我现在住在他家。”
老人:“朋友?”
显然,它与他的关系并不属于朋友范畴。
见安德鲁沉默,老人也知趣地没再追问。
“盛星河去哪儿了,先生你知道吗?”它问。
老人说:“他去处理教团事物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安德鲁:“哦。”
它打算随便找个空座坐下,老人却带它去了教堂后台,还给它拿了吃的喝的。
安德鲁摆摆手说“不用”。
他似乎对它很感兴趣,道:“你能摘下面具吗?”
安德鲁还有点谨慎,“盛星河叫我在这里不要随便露出真容。”
“没关系。”老人温和道:“我和他很熟。”
想起他们在电车上互传纸条的那一幕,安德鲁摘下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