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把水池里的水再重新放出来吧。”王景山想了想说,“我会游泳,可是最多只能憋气两分半。”
诺斯克:“你试试…你现在…可以…在…水里…待…很久…”
王景山有事情想问诺斯克。
但他不想被史密斯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按钮,重新将水池灌满了水。
哗啦啦。咸腥的湛蓝色海水冲了进来,瞬间淹没了诺斯克三分之一的身体。
原先碎裂的玻璃已经被士兵们重新维修过了,不用担心漏水。
王景山粗略估计水深超过两米时,便脱掉上衣潜了进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瞳孔骤缩,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里顺利呼吸!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也长出了人鱼一样的鳃器官。
是诺斯克的原因吗?
他隔着海水,与它遥遥对视。
诺斯克:“我没骗你吧。”
在海水中时,落在王景山耳朵里的声音不需要自动翻译成人类语言,它说话的语气节奏显得自然流畅很多。
王景山张了张嘴,咸味的海水灌进唇腔,又自然地吐出。
他几乎无师自通般就懂得了该如何说出诺斯克种族的语言:“是你让我拥有这种水下的天赋?”
诺斯克点了点头。
王景山挥舞双臂,游动着靠近它。
“我大约半个月前曾获得一张邮寄的卡牌。上面说我参与了一个攻略你的游戏,这张卡牌…也是你寄给我的吗?”他问。
诺斯克迷茫:“攻略…是什么意思?”
王景山思考了几秒,说:“就是俘获,得到你的意思。”
诺斯克认真地看着他,“可我已经是你的了。”
噗通、噗通。
明明身处水底,王景山却好似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
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有什么会偏离轨道。
他移开视线,低声说:“我们先商量一下逃出去的事情。”
诺斯克:“好啊。”
王景山说:“等出去以后,我们不要待在章鱼岛了,一起去找个无人的地方生活怎么样。”
反正他已经被帝国放弃。那份他曾经视若生命热爱的工作,现在似乎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诺斯克:“好啊。”
王景山:“你除了好啊还会说别的么。”
诺斯克停顿了几秒,“好嘞!”
王景山:“……”
他想说,与诺斯克相遇的这段旅程几乎让他的人生、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眼下是前途未卜的阶下囚生涯,王景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收到那张神秘卡牌。
可能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曾幻想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奇幻冒险。
王景山扪心自问,他是否决定了要与一只大章鱼展开一场冒险?
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诺斯克眼巴巴道:“老婆,我可不可以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也行。”
……就是这只大章鱼不太聪明的亚子。
王景山浮出水面,抹了把脸说:“我们先来做算术,做完再玩游戏。”
“好吧。”诺斯克那么大一个身躯耷拉着,似很委屈。
王景山硬下心肠,问它:“1加1等于几?”
“2。”诺斯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给小学生做的题目吗?”格雷很早便教过它。
“……”
王景山当然不会说他把它当成了小学生。
他火速换了一本数学题。只是这本高等奥数,他并不觉得诺斯克能做出来。
上面可说是,这是数学系博士专用教材。
“你试试看解答这个。”王景山特意选了最难的一道题,把详细矩阵图画在白板上。
诺斯克只瞥了一眼,便抬起触手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答案。
“靠!”
王景山难以置信地对比了好几次正确答案,一模一样。
“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忍不住问:“你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诺斯克疑惑,“这个…还需要…思路……吗?一下…就…知道了。”
王景山:“……”
他怀疑它在凡尔赛,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这件事也确确实实地证明了诺斯克的高智商。
对此,史密斯解释是因为它有三个大脑,运算起来等同于三台精密结构的计算机。
到了饭点。
看到诺斯克吃那么香,王景山却没什么胃口。
菜饭他一口未动,只吃掉了两个酸涩的青苹果。
诺斯克温柔地注视着他,“多、多吃点。”
在它的固有思维里,孕期雌性应该大量进食。
“我不想吃这些。”王景山也很纳闷,明明以前自己并不挑食,只能猜测,也许是潜水艇内低压密闭环境让他的口味发生了变化。
诺斯克歪头:“或许…你…想…吃…我…吗?”
王景山打了个冷战,“不了,谢谢。”
他选择拿起通讯器,拨通内线叫餐电话:“那个,我想问一下,您这边餐厅有提供腌菜吗?对对,如果有的话,越酸越好。”
……
一晃又三天过去。
一人一章鱼在实验室内的日常生活其实十分单调。
王景山每天一觉起来除了吃喝,就是陪诺斯克看电影。偶尔也下下国际象棋。不打游戏。
因为无论诺斯克怎么哀求他,他都坚定不移地拒绝跟它打游戏。主要这方面诺斯克确实有点没情商,丝毫不懂得谦让。次次都输,这换谁谁陪玩肯定都不愿意。
有一句话说,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①
通过看电影,诺斯克对人类社会的认知与日俱增。
史密斯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片源。
悬疑、动作、恐怖、喜剧、科幻、动漫……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王景山发现,在诸多类型中,诺斯克最偏爱爱情电影。
自从看了爱情电影,它会经常问他一些很稀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人类要结婚好几年…才能生宝宝?”
“这两个人…吃饭的器官…贴在一起…是干嘛呀?”
“爱情…就是…一起…在…床上…打架吗?”
这种教育幼稚园小盆友的使命感令王景山很头大。
他一边思考着怎样才能不带坏纯洁的大章鱼,一边给它科普人类爱情的流程:
“一般来说,人类需要经过谈恋爱、结婚等流程,才能够怀孕生子。所以孩子也被誉为是人类爱情的结晶。”
诺斯克问:“如果…没经过这些…流程…就…让…人怀孕了…怎么办……?”
王景山肯定道:“那就是在耍流氓。”
诺斯克一惊,顿时整个巨大的身躯都吓得在水池中发抖。
原来它们种族正常的繁衍行为,对那人而言是耍流氓。
呜呜呜完蛋了。
王景山会不会讨厌它?
不行,它不能被他讨厌。
无数想法从诺斯克三个大脑一闪而过。
最终凝聚为一个严肃的问题——现在补上前面的流程是否还来得及?
它回想起人类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叫做先上车后补票。唔……应该可以的。
不过在此之前,诺斯克知道自己得先变成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16 变人
16
电影可以让人学到许多知识,章鱼也不例外。
最早从《恶龙与公主》这部片子,诺斯克便悟出一个道理——人类恐惧、厌恶与他们不同的异形生物。
恶龙对公主再好,甚至愿意为她奉上自己所有的珠宝,公主最终也还是选择了骑士。并且,在结局中毫不迟疑地命令骑士杀掉恶龙。显而易见,她对恶龙没有任何感情。
而另一部爱情电影《我与龙相爱的那些年》中,男主同样是恶龙,只因为它变成了人类英俊高大的样子,就把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即便后来有屠龙者费劲千辛万苦将她救走,她也要自己偷偷跑回山洞跟恶龙过日子。
差别就是这么明显。
诺斯克因此就明白了自己得先变成人,才能虏获公主(划掉),王景山的芳心。
而且它变成人的长相,越“英俊”越好。
但是诺斯克对人类的长相没什么概念。
在它看来,所有的两脚兽长得几乎都一样,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放眼望去,满屏马赛克。
而在这众多马赛克中,唯独王景山是不同的存在。
诺斯克发自内心地认为,王景山是它见过地球上最好看的人类。
所以,自己要变成王景山这样吗?
好像不行。人类并不喜欢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生物。
诺斯克忧郁地想,人类真是矛盾的综合体。
他们一边渴求伴侣和自己有相同之处,一边又希望伴侣与自己不同——据说这样,才能保持长久的新鲜感。
当然现在摆在诺斯克面前的是一个更致命的难题。
它没变过人。它不知道该怎么变成人。
它想啊,想啊。三个脑壳都快转冒烟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等等,诺斯克你在干什么?”王景山忽然道。
诺斯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几只触手不知何时钻进了装食物的桶里。
这是诺斯克陷入思考时的习惯。
它总是喜欢把触手、身体伸进密闭的空间里,这种方式会让章鱼很有安全感。
“抱…歉……”它想悄悄把触手再伸出来,但是堵住了。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诺斯克有点急了。
整只大章鱼唧唧唧地在水池里乱转,溅起的水花堪比滔天巨浪。
王景山抚额,“诺斯克,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大吗?”
诺斯克硕大的头颅心虚地垂了下来。
王景山严重怀疑,它对自己堪比哥斯拉的体型没有清晰认知。
“咱们就说,你又不是茶杯章鱼,下次不要往这么窄的地方钻了……”王景山手脚并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着它把触手拔了出来。而那个蓝色塑料桶也五马分尸从中间裂成了碎片。
诺斯克小声说:“我…以前…是…可以…钻进去的……”
王景山:“什么时候?”
诺斯克:“小时候。”
王景山不信。在他看来,诺斯克这种太平洋巨型章鱼一定在刚出生时就无比大了。
诺斯克触腕倔强地比划,“真…的…!你…见…过…我……”
王景山:“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诺斯克:“六…年…前…在…海…边……”
王景山脑海里灵光一现,想起了自己在人工岛沙滩边曾经放生的小章鱼。
“我当时扔回海里的那只是你?”他不可思议道。
诺斯克点了点头。
王景山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难怪,他会收到那张卡牌……
原来早在那时,他与诺斯克就有了渊源。
“咳咳。”王景山手握成拳掩饰般抵在唇边忍笑,不得不承认,“你那个时候确实挺小的。”
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诺斯克:“你…救…了…我…谢……”
王景山打断它,“不用谢,举手之劳。”
章鱼的寿命能有几年呢?王景山不禁有些感慨。
他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工作,不过短短六年,却是诺斯克的一生。
要不是动了那个手术,诺斯克可能已经挂了。
王景山后来问过史密斯教授,它还能活多久。
史密斯回答,“目前我们也不知道。但章鱼是一种不会老去的生物,如果它没有自杀机制,可能可以永久延续生命。”也就是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永生。
这个人类亘古的梦想,王景山并不怎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自由,该如何和诺斯克逃出这里。
他们在水中悄悄聊过许多关于逃亡的话题。
诺斯克第一次谈及它的家,一艘位于马里海沟深处的沉船。它说以后要带王景山一起回去,它收集了很多宝贝,统统送给他。
王景山也很激动。千年前的沉船,总感觉会有宝藏!
要是能搞点古董、金子之类的,他与诺斯克后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不过诺斯克有一点担心,“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它害怕王景山最后会选择回到人类社会。
“当然。”王景山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这也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
王景山的母亲是一名探险家。她很早便抛夫弃子去世界各地流浪了。
他幼年时曾幻想过去找她,但最终不了了之。
父亲没有再娶,就这样,在规矩森严的旧式贵族亚裔家庭中,父子俩相依为命。
长大以后王景山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成为了一名伟大的帝国警官。
他父亲是帝国警署局长,他的未来前途本该一帆风顺。
但一年前发生的意外却把王家拖入了深渊。
王父被人举报与瓦扎国勾结,并因涉嫌亚科斯人工岛的建设投资被判卖国罪,在即将退休的年纪锒铛入狱。他本有澄清的机会。但后来在狱中上吊自杀,就成了认罪确凿的证据。
那段时间王家不少人都在骂他。
他是一死了之,却给整个家族留下了烂摊子。原先紧密相连的宗族瞬间支离破碎,一支庞大、古老的亚裔贵族,就此消失在安格拉大陆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