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德:“……不到百分之二。”
那确实不可能。
这个几率,气象局是不可能会给上报的。
傅修诚挂了电话。
丁建德扭头跟同事抱怨:“这傅修诚,刚升职就开始跟我摆上司谱了。”
邹燕桦:“他不一直这样吗?很难以接近。”
傅修诚是从来不参加气象局聚餐活动的。
到点了永远在加班,或者是加班的路上。
据说就算是休假,他也会不远千里开车去偏远山区研究气象。
可以说是一个古板又疯狂,真正热爱气象的人。
丁建德不说话了。
他也就嘀咕几句,私底下还是挺敬佩傅修诚的。
中午午休,大家商量着等会要去哪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傅修诚还坐在办公室里。
新来的女同事C就问:“不用叫傅教授吗?”
邹燕桦收拾包站起身,顺便把椅子推进去,“不用,他一般自己带饭。”
女同事C就一种很震惊的目光,“真的假的?他自己做的吗?”
邹燕桦:“应该吧。”
女同事C:“我现在相信他是gay了……”
倒不是说gay一定会做饭什么的。
而是这种贤妻良母人设,直男里万中无一。
“那他会给何景航带饭吗?”女同事B忽然磕起了cp。
女同事A:“?”
邹燕桦:“不会吧,上次听到他自己做饭好像不是爱好或者为了健康,好像是因为……环保?”
众人一听,感觉有点离谱,但又好像没毛病。
毕竟那可是傅教授啊!
一个有车,但不开,天天步行,骑自行车上班的男人。
用邹燕桦的话来说,“反正我几乎没见过他使用一次性用品。”
女同事C:“等等,垃圾袋。”
邹燕桦:“他不用垃圾袋。他自己的垃圾桶上有拉环,他每次都是亲自提下去倒。”
女同事C:“……”
傅教授,不愧是你。
傅修诚独自在办公间里花十几分钟吃完了午餐沙拉。
他抽出丝质帕巾擦了擦嘴,准备移动鼠标继续工作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另一头传来何景航清润开朗的声音:“阿诚,中午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傅修诚:“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何景航顿了顿,说:“好吧,我知道你一直都自己带饭。对了,恭喜你升职。”
傅修诚:“谢谢。”
何景航:“你晚上几点下班?要跟我一起吃饭哦,今天是520,情人节!我订了一家好不容易才约到的餐厅,你不许放我鸽子。”
傅修诚愣了一下,道:“我到时候看情况。”
挂了电话,何景航情绪似乎不开心。
但他也无法给他不确定的保证,便埋头将精力继续投入到气象分析中。
傅修诚和何景航是几个月前在一次采访中认识的。何景航对他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追求。
傅修诚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在国外读书时有不少男女追求他,可那时他忙于气象学习。现在工作了,加上父母催促,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像周围人一样按部就班谈恋爱,便答应了何景航试试。
何景航家境富裕,是房地产富二代,来做气象主播不过是体验生活。他是一个热情且黏人的性格,每天能给傅修诚发八百条消息和贴图。
而且他很有仪式感,非常精致,大大小小的节日,包括两人在一起一个月纪念日,他都要过。
但傅修诚并不在意这些。他的世界里只有气象研究,和工作。
相处久了,矛盾难免会显现。
就像傅修诚根本不知道520是情人节一样,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连吻都没接过……
这要是一般gay,早就分了。但何景航可能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的缘故,还能忍。
这天何景航订了高级法国餐厅,酒店,精心布置,玫瑰花礼物红酒,想给他一个浪漫惊喜。
说不定夜晚,他们能够水到渠成。
但快到下班点时,傅修诚却因为冰雹分析没能过来。
“抱歉,我还在加班,今天餐厅你要不叫朋友来一起吃吧,我给你报销。”他简短跟何景航说完。
那一刻,坐在铺着白布、玫瑰花瓣餐桌前,满怀期待与憧憬的何景航,眼眶直接红了。
他无比愤怒地朝着手机吼:“那你跟你的气象过情人节去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
傅修诚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研究电脑卫星图层。
“老丁,雷电监测和实时垂直风切变实况……”他拿起档案往外走,倏地停步,才想起这个时间点二组外面的人都已经下班了。
办公室空荡荡的,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啪嗒。
傅修诚把灯全部打开,调出了大屏幕。
他锐利目光紧紧盯着重合的星图,不断用纸笔记录计算着什么,奋笔疾书,越写越快,然后哗啦撕下纸页。
没错,他惊讶地想,那名少年说的居然是正确的。
数据在一个小时前渐渐发生了变化。
气象厅采用轮班制度。
一组今天负责值夜班的组长项天宇端着咖啡路过,看到二组办公室还亮着灯,便下意识推开门。
“修诚,你还没下班?”
傅修诚正在原地来回踱步,一看到他,就急匆匆地把一沓资料塞过来。
“项组长,麻烦你快点禀报一组播报员,让他们发布红色一级预警气象灾害,明天……不,最早今晚凌晨,Z城就会开始下冰雹!”
作者有话要说:
03 加班
03
“冰雹?”项天宇半信半疑地接过资料看了眼, “你没在开玩笑吧?”
傅修诚沉声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项天宇摇头:“现在这个季节,下冰雹的几率太小了。而且Z城以前从来没有区域下冰雹的前例。”
傅修诚:“没有前例,不代表不会发生。”
介于傅修诚极少无的放矢, 项天宇回到一组又调出最新数据认真分析了起来。
“现在大气湿度是多少?”
“报告组长, 大概是百分之七十八左右,不过这个数值目前在持续上升。”
“预计垂直温度变化不大。”
“分解下落的几率。”
“小于12%……”
12%其实已经是一个有可能发生的几率值了。
项天宇有些吃惊。
傅修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双手抱胸, 面无表情:“项组长,没多少时间了。我已经联系了西区气象监测站, 马上开视频会议,宣布红色预警。”
项天宇直起背,摇头说:“我还是不能认同你。这个几率太低了, 发布红色预警不是小事, 飞机得停飞,渔船停止出海,学校放假……万一明天没有下冰雹,大众会怎么看待我们?原本不多的信任度会再次降低。之前预报错误几次天气,新闻把我们局里骂得够惨了。”
傅修诚指着板块上的黑点问他:“这是什么?”
项天宇细看了一会, 说:“是对流云。”
傅修诚:“对, 准确来说, 是大气不稳定造成的积雨对流云。想必你也知道, 当云层中的雨点遇到猛烈上升的气流运动, 会形成什么后果。”
“气象的基础就是可变性。任何一个细微的现象, 都会产生蝴蝶效应。”
气象局今天负责值夜班的是一组。
项天宇这个人,平常爱玩, 但在工作上是一个非常保守求稳的人。
据说是他年轻时有几次激进报错天气, 结果被领导开小鞋的缘故。
但同样, 他很小心谨慎。最后还是被傅修诚说服了。
于是晚上八点,气象局内部紧急召开了分析会议。
就连刚下班和友人在会所泡脚的厅长也不得不打开视频连线。
“哥哥,你要按重点轻点~~?”荡漾温柔的女声闯入,一下显得画风不那么正经起来。
看得出来厅长很尴尬,但厅里的打工人们都极有眼力见地装作没听见。
经过一番冰雹的可能性讨论后,厅里形成了保守和激进两派。
前者支持项天宇,后者支持傅修诚。
但最终决策还是要由厅长来拍板。
“小傅,你怎么看?”厅长将目光投向傅修诚。
隔着视频屏幕模糊的画帧,他那张脸依旧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像电影明星。
傅修诚毫不迟疑道:“我认为要立刻发布气象灾害预警,红色一级。”
厅长沉默思考了一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照小傅说的吧。”他扯了下领口说,“报错了,顶多被骂,耽误一些事。但如果没有上报,城市会造成的灾害不可预料。事关Z城市民的人身安全,我们还是稳妥些好。”
傅修成肩膀一松,“谢谢您的理解。”
项天宇看了他一眼,暗想这小子有点东西。
刚升职就能得到领导如此信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Z城气象局一般会在晚九点与楼下新闻联播合作播报明日天气。但是当红色一级气象灾害预警信号出现,全城警戒,从市中心开始鸣笛。
每位Z城市民都会收到明日下冰雹建议不要外出的提醒短信。
城市是个圈子。消息疯传,一传十十传百,很大家都知道了Z城明天即将迎来的异常天气。
网上很快涌现了不少相关发帖讨论。
[冰雹?真的假的,现在是夏天吧]
[全球变暖,糟糕,地球要毁灭了]
[楼上别瞎说。。冰雹气象本来就多发于春夏交替季节]
[好吧,那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家人们有车的赶紧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然后明天尽量不要外出。冰雹真的能把前挡玻璃窗砸碎]
[对对,我经常看到冰雹砸死人事件,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
另一边,何景航从高级餐厅出来后就跟朋友进了一家同性吧。
他多少算是个公众人物,平常从不会来这种地方。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受够了总是无视自己,古板、严肃的恋人,他想放纵一回,发泄自己。
何景航长得不错。没一会就有不少人端着酒上前来搭讪。他喝多了,最后和一个魁梧的英俊男人走出酒吧,进了对面的酒店。后来的事,不必言说。
他把手机调成了禁音,没听到气象部临时召唤他回去播报气象预警的电话。
“这个小何,哎,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上司叹着气,连夜叫了另一个气象女主播过来。
“Z城今夜,省东部和局部将有中到大雨并伴有雷电,冰雹的强降水。气象局发布红色一级灾害预警。请各位市民出行注意安全,遇到冰雹请立即进入室内或到坚固的遮挡物下躲避……”
-
傅修诚从气象局出来,已是深夜了。
月朗星稀,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骑上自行车往出租房的方向。
太晚来不及做饭,他就在24h便利店买了一份牛肉便当和牛奶。
回到公寓,放下东西,傅修诚感到了些许疲惫。
他把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在此期间,隔壁房间激烈且不可描述的某些声音清晰传来。
傅修诚皱起眉。
除了季节交替外,这是近日令他烦躁的原因之一——隔壁换了一个新邻居,是老外,三天两天带人回来过夜,正也能发出奇怪的声音,导致他无法入眠。
出租公寓就是这点不好,墙体薄,隔音极差。
“能不能小声点?”他拿起勺子敲了敲墙壁。
隔壁大概听到了,似乎觉得刺激,反应更加猛烈。
傅修诚:“……”
看来搬家这件事,要提上日程。
吃过饭,傅修诚简单收拾了一下卫生,就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沈女士劈头盖脸就问:“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觉?”
傅修诚淡定道:“我刚下班。”
沈女士更愤怒了,“凌晨下班?你们那叫体制内吗?分明是周扒皮吧!赶紧的,辞职,回来接替你爸工作。大学教授总比什么乱七八糟的气象播报员要清闲。”
傅修诚:“妈,请你知晓,我刚过去是当不了教授的,顶多老师。而且,我念的专业并非地质学。”
沈女士就一副我不管我不听的态度,末了,才想起正事:“对了,今天晚上你们气象局播报明天会下冰雹?”
傅修诚:“嗯,我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在加班。妈,明天你和爸记得不要出门。”
“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也不应该叫你们员工加班到这么晚啊,今天可是情人节……”沈女士还在念叨。
傅修诚打断她道,“爸呢?”
沈女士冷哼一声,“他还在书房做地质研究呢,要说这个,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
“对了,要叫你爸过来接电话吗?”
傅修诚:“不了,很迟了,你们早点休息。”
“哎你这孩子……”
“对了,妈,我升职了,现在是主任。”
说完这句话,傅修诚就挂了电话。
困倦像阴影将他笼罩。
傅修诚洗漱完毕,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因为隔壁噪音,只能戴上耳塞。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困意,忽然听见噼里啪啦,仿佛重物洞穿砸墙的剧响。
应该是下冰雹了。
傅修诚这会也睡不着了,起身,开灯,披上外套推开阳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