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小夏和林子轩今年结婚已是第五个年头了。两人当年从校服到婚纱,一出社会就领了证。司小夏怀孕后林子轩还让她辞职做了家庭主妇,每个月给信用卡和八千块零用钱,请了保姆,嘘寒问暖,要什么给买什么,基本没怎么让她吃过苦。在司子濯看来,他们是很相爱的一对夫妻。
“算了,不说他了。”司小夏转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司子濯打开,发现这是一台验钞机。
“姐,你带这个东西来干嘛?”
司小夏:“给你用啊。你之前不是说总收到冥币么。”
司子濯抿了抿唇,有点尴尬:“现在大家都用手机支付了……”
“没什么的,哎,你这人就是性子太软了。下次要有人再给你现金,你一定要验钞机验过再收,知道吗?”司小夏把验钞机拿到柜台处插上电,叮嘱他道。
“嗯。”司子濯点了点头。
趁他们吃饭,司小夏便熟练地给花店帮起了忙。
其实仔细说起来,她才是这家花店的老板。
姐弟俩在幼时父母车祸双亡,相依为命。
车祸赔款与家里房产加起来有不少钱,舅母贪图钱财收养了他们,在把钱昧下后又转手把两人送回孤儿院。
可司小夏是个性子泼辣的。她在考上律所大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舅母手里硬生生把钱要了回来。分文不差,甚至还多了笔利息。
自一年半前生了孩子辞职后,司大律师觉得无聊,便用存款开了这家花店。
平时她要照顾孩子很少能过来,渐渐地,这家店就交给了司子濯打理。
叮咚。
司子濯听到开门风铃声响起。他以为有人进来买花,下意识站起身,说了声“欢迎光临”。
两名兼职生看向门口,面色都有点惊恐。
“没有人,你听错了,坐下吧。”司小夏很担忧地看着司子濯。
她其实一直觉得弟弟精神有问题。
很小的时候,司子濯就总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爸妈因此还请了道士给他驱魂。
司子濯并不是出生后就失明的。而是因为父母那场车祸,他当时坐在后座安全椅上逃过一劫,但双目却被前挡风碎玻璃刺瞎,从此什么都看不见。
在孤儿院的时候也这样。司子濯总是跟她说,他听见了爸爸妈妈的声音。
回想起这些,司小夏又是很痛心。
“哦……”司子濯有点彷徨,苍白着脸重新坐下。
司小夏陪他忙到八点多就被司子濯赶走了,她家里还有个宝宝要看顾。
一直到九点半,两名兼职生也下班走了。他们宿舍有门禁。
司子濯独自收拾了一下店里。花坊是独立式小别墅,上下两层楼,他平常就住在楼上。
收拾到半夜,他又感到肚子饿了,便打算出门买个宵夜。
司子濯推开门,拿起拐杖。
往常他出门时拉布拉多犬总是会立刻跟上,今天它可能偷吃了外卖身体不舒服,趴在狗舍里一动不动。
司子濯摸索着过去,给它泡了一盆羊奶,里面加了肠胃宝。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在街对面,司子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便没有叫它。
只是在过马路时,他没看见原本的绿灯在突然间变成了红灯。
天色漆黑,路灯明明灭灭。闪烁的街灯就像异世界召唤死亡的信号。
一辆拐道的大货车,忽然失控般向他冲来。
司子濯耳朵灵,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转身往回跑,但显然已经迟了。
他看不见,也不知腿下一脚踏空,正要绊倒时,却倏地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臂弯。
对方一把将他带离了危险之地。因为趔趄他们还在地上打滚了两圈,司子濯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对方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只手似无意摸到了他的屁股,令他脸颊莫名升温。司子濯确信,这是一个很高很大的男人。
“谢谢。”他忙道谢。
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松开了他的身体。
司子濯察觉男人好像离开了,但他没有听到脚步声。温度被二月寒风裹挟着,一点点散失。他笨拙地起身,手掌在地上摸索着正要去找拐杖时,拐杖平白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杖口还残留着余温。
司子濯惊喜地抬起头。
他瞬间意识到,这个救了他的人没走!
对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但风吹来了他身上的气味。令司子濯联想起前院那株曼陀罗花清幽淡雅的花香,馥郁、缱绻又迷人,他甚至恍然自己产生了幻觉,耳畔幽幽浮现下午女孩对自己说的话——
“曼陀罗花,象征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人外攻略玩家哦
02 小雏菊
02
午后刚下过一场太阳雨, 小院青石地板残留着湿漉漉的水渍,折射出斑驳反光。
拉布拉多犬慵懒地趴在狗窝里。
小厨房飘出淡淡的烟火气,饭香四溢。司子濯关掉煤气灶, 盛出锅里煮好的番茄鸡蛋青菜面, 又加了一把葱花,端着瓷碗坐到栀子树下。
树下摆着一把旧梨花木摇椅, 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坐着很舒服。
今天生意清闲,两名兼职工上课去了, 司子濯一人在店里也忙得过来。
事实上,除特殊节日外,花店大部分时候都很清冷。这个行业属于是平常勉强够温饱, 一开张吃三年。像光前天情人节一天的收入, 就足够抵平时两个月营业额。
荼罗看他小口小口地吃面,满意地点了点花头。
不错,今天没有吃外卖,人类很健康。
霎时一阵清风吹来熟悉的曼陀罗花香。
司子濯屏息,不由得想起自己前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人。
“荼罗, 你知道吗?”他忍不住对曼陀罗花絮叨:“我前天差点遇到车祸, 是一个男生救了我。他身上有着跟你一样的花香…”
这是司子濯近一年养成的习惯。
大概人孤独的时候就想找个寄托, 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这株曼陀罗花聊天。
“可惜他后来就走了, 我都没能留下联系方式。”司子濯放下面碗, 轻叹了口气。
荼罗寻思, 人类想留它联系方式干嘛,难不成是想泡它?
听司子濯念叨了一年, 它可是比他姐都清楚他的事情。
司子濯, 是一个gay。
这也是荼罗化作人形时将自己性别改成雄性的原因, 这样方便攻略。否则,曼陀罗花是不分雌雄的。
司子濯很快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和他发展什么……我只是想,报答他。毕竟救了我一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尽管内心深处,他承认自己有一点心动。
那样的相遇方式太浪漫,就像电影情节里演的一样。
不过司子濯也只是想想。
他知道自己是盲人。残疾人是很难像正常人那般拥有爱情的,何况他还喜欢男的。他曾经努力过,可一次又一次,最后结果都是失望与欺骗。
到现在,司子濯已经没奢望谈恋爱了。他只想好好经营这家花店,以后尽力成为姐姐和小外甥可以依靠的肩膀。
面汤凉了。
司子濯还坐在木椅上静静发怔,看起来就像一只呆呆的兔子。
今天气温转热,他只穿了件淡蓝色格子衬衫,领口微敞。
从荼罗这个角度,从上往下俯视,刚好可以看到他白皙纤瘦的锁骨,以及那颜色就像墙角盛开的蔷薇花,妩媚而又鲜艳。
那是什么?荼罗不禁感到好奇。一种莫名的奇异欲望和冲动促使着它低下枝叶和花骨朵,想要伸进去碰一碰,或是抚摸。要是它的花蕊也能像食人花那样生出森森牙齿,能将其啃咬一番,就再好不过了。
荼罗迫不及待想看到人类充血、红肿,破皮的样子。不知道人类会不会流出白色黏液,就像它们花朵果实的汁液一样。会是甘甜的吗?还是苦涩的……
正胡思乱想着,荼罗发现自己居然够不到。
在人类长达一年的精心浇灌、饲养下,曼陀罗花根茎粗壮,植株高大,身高已隐隐有超过隔壁栀子花树的趋势。
不过这点小事,还难不倒荼罗。
它花芯一转,便想到了办法。
午后的微凉清风习习掠过耳后,隐约还带着潮湿水汽。
哗啦。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风飘落进了他的胸膛。
司子濯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衬衣领口处插着一朵曼陀罗花。
它的粗长根茎顺着敞开的领子探进去,让他感觉有些痒。
想到这种花有毒,司子濯连忙把它掏出来,可又高兴地舍不得丢。
他闭着眼睛抚摸它光泽湿润的花瓣、尖尖的花蕊……硬邦邦的根茎,在脑海里试图想象曼陀罗花是什么模样。紫色的…肯定很美。惊心动魄,妖娆艳丽。
说实话司子濯很想亲眼见一见它是什么模样。
而不是光靠颅内想象。
“是你送给我的吗?”他喃喃着,琥珀色双目无神地左右寻梭,似在黑暗虚空中茫然找寻对面那株曼陀罗的踪迹。
花院里一片寂静。沙沙拂过的风声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他感到自己似乎听到了答案,抿唇微笑。
“荼罗,谢谢你。”司子濯说。
虽然他自己开花店,可是他却从未收到过鲜花。
今日荼罗的馈赠,就像是平淡生活中的一丝小惊喜,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司子濯将这朵花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卧室窗台外,并插进一只矮花瓶里,加了新鲜的水。
虽然曼陀罗花香有一定致幻毒性,但在通风的流动空气中,这点毒性微乎其微,可以忽略。
……
下午五点过后,人们下班路过,花店生意也会好起来。
司子濯早早把院门打开,将写着“今日供应特价小雏菊,39/一束”的黑板广告牌挂了出去。
荼罗百无聊赖地越过墙头看来回经过的人群。
拉布拉多犬憋急了跑到栀子树干前翘起腿,便被它瞪了一眼:“别尿到我身上!不然把你尿尿的玩意剁了。”
“哈赤,哈赤。”拉布拉多狗腿地吐着舌头,一滴都不敢尿歪。
栀子花树:“……”
司子濯接待了几波客人,在忙碌过后接到了司小夏打来的电话。
“我做了麻辣水煮鱼,晚上回家里吃饭。”她道。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啼吵闹声,“我吃过了。”
“你今天吃饭这么早?行吧,周末晚上记得过来啊……”司小夏还想说什么,这时司子濯听到门口风铃声响起,便急匆匆道:“我先挂了姐,有客人来了,事情你薇信上跟我说。”
哒,哒,哒。
运动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院子里,荼罗皱起花枝。
它方才一时疏忽,好像让什么不好的东西混进来了。
司子濯的耳朵很灵敏。十多年的盲人生涯练就了他异于常人的听力,甚至可以通过脚步声就分辨出来人是男是女,大致几岁。对方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年轻男孩。
“你好,欢迎光临。”他扬起笑容。
男孩徘徊在花桶前,听动静是在挑选。
司子濯主动问:“你想买点什么花?”
“我想要…一束小雏菊。”男孩开口,嗓音带着变声期的粗哑与稚嫩,“我刚看到你们店外面的招牌,是三十九块钱吗?”
司子濯说:“是的,我们今天特供这种花在搞活动,平常要四十九元。”
男孩似下定决心,递给他一张纸钞:“那,给我来一束。可以帮我包好看点吗?我要送人。”
“嗯,好的,你放心,在我们店买花都会帮忙免费包装的。”司子濯接过钱,习惯性地在指尖摩挲了一下。其实光靠摸分辨不出太大差别。出于谨慎,他把纸钞放进验钞机。
“滴,滴!”验钞机亮起红灯,发出焦急的提示音。
司子濯无奈地把纸钞抽出握在手里,转身说:“小孩,你这是假钞。按照规定,我不能还给你,要移交给公安局和银行。”
男孩有点慌了,旋即又讷讷地祈求道:“我没有钱了。大哥哥,你能不能行行好,送我一束啊。我想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司子濯:“抱歉。”
末了,又用严肃的语气补上一句:“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好好学习,不能早恋。”
男孩垂头丧气地离开。
这只是一个司子濯开花店生涯的小插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荼罗却知道,男孩并没有走远。
直到闭店,深更半夜,他依旧蜷缩在店门口,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昏黄的路灯下,他并没有影子。
荼罗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躲远点哭去!吵死了。”
男孩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并没发现有人,旋即激动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谁?你能看见我?”
荼罗:“废话,我是你爹。”
男孩:“……”
他眼眶一红,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你骗人!我爸明明跟我一起出车祸死了。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它们都说,我爸下地狱了。”
荼罗被他吵得花仁疼。
本来不想理他,又担心他的哭声会吵醒司子濯,冷着张花脸道:“闭嘴。再哭,我把你嘴缝上。”
男孩顿时噤声。
他死亡时才十七岁,心理并不成熟,难得遇见一个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人”,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