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罗:“瞧你这出息。”
胥正豪有点委屈,“我自从出车祸到现在都没吃过进贡香火,快饿死了。”
荼罗:“好好工作,改天我让司老板给你烧点纸钱。”
……一听又是在画饼。
但可恶的是,这饼他胥正豪还不得不吃。
“我知道了。”胥正豪有气无力道。
等到医院,司小夏提着饭菜和装着鸡汤的保温桶和司子濯搭乘电梯到重症病房。
市一医院病房很紧俏,一般都是两到三名病人共用。加上陪护、病人家属等等,一间十几平的屋子有时住七八个人。此时他们一进去,扑鼻就是一股恶臭味。
司小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林立轩依旧躺在病床上是昏迷状态。
“叔叔、阿姨,我给你们带了午饭。”她把饭盒和保温桶递过去。
林妈看都没看她一眼,想来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倒是林爸对司小夏的态度温和了几分,指了指角落的小桌板道:“你先放那吧。”
“成。”司小夏把大包小包放下。她还顺带了一包林立轩平时的换洗衣物。
于他而言,自己已经仁尽义至。
司子濯站在病床前等她,同时听到隔壁病床老人的子女在吵架。
“凭什么只赔八十万!我有个朋友同事出车祸可是赔了两百万多。等着好了,我现在就去司法局,我要聘律师,这官司我今天打到底了!”
“咳咳,哥你冷静点。”
“其实八十万也不少了。除去丧葬费用,我们三姐弟平分一下,每人也有二十来万。”另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细声道。
“凭什么要平分?”男人不服气,“我可是爸唯一的儿子!”
“……”
起初司子濯还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又来了个护士小姐,说老人现在这情况没法做手术,叫子女们早点办理出院手续把他拉回去。亲戚们又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团,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最后林爸林妈都看不下了,站起来呵斥他们小声点。
司子濯耳朵灵,很快就连蒙带猜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今早这名老人骑三轮摩托车,在拐弯时被一辆铁皮卡车超速撞了,发生车祸。
送过来抢救无效,人还没完全断气呢,现在他的三个子女就已经在商量能拿多少赔偿款了。
一般来说这种事法律上都是子女平分。
但是老人生前比较宠溺儿子,也立下过遗嘱说要将所有财产留给他。因此现在儿子就不情愿跟两个姐姐分钱了,出病房后和她们在走廊吵得很厉害。
医院医生和护士都过来劝阻不下十次了,人还不愿意走。
两个姐姐本来是比较关心老人状态的,但实在架不住弟弟一直胡搅蛮缠说要独吞赔偿款。
最后三个最亲的亲人,站在老人病房门前争得面红耳赤。
见两个姐姐的姐夫都赶过来了,弟弟退而求其次,“那我分一半,剩下的你俩再平分。”
平白少了十来万,俩姐姐当然都不乐意。
躲在紫晶项链里偷听八卦的胥正豪感慨:“这就是人性贪婪的本质啊。”
旋即扭头问荼罗:“哥,他们身上估计有挺多恶的,你要不去帮忙净化一下?”
荼罗懒洋洋斜倚在空间里,“我不会对活人下手。”
这时司小夏已经处理好了林立轩的事,要赶回去照顾小孩。
“子濯,我们走吧。”她转过身牵起弟弟的手。
司子濯拄着拐杖跟着她迈开步,却在即将走出病房的一刹隐约听到了一个老人焦急的声音:“你,你们!哎,别吵了。就分阿勇一半吧,我还有价值二十万元的金条埋在老家院子枣树的泥土底下,加起来也够你们俩姐妹用了……”
司子濯脚步一顿,耳畔听到那仨姐弟还在争吵,似乎完全没听到老人在说话。
“姐,你刚才有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吗?”
司小夏扭头莫名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司子濯微怔。
那,难道是他又幻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17 灵媒
17
司子濯看不见, 可身处紫晶项链里的鬼魂和荼罗却将那漂浮于半空中的老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着年纪已颇大,一脸饱经风霜的模样。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干农活时的破旧工装。上面还打了补丁。
见女子争吵, 他很焦急地扑了过来,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徒劳地从他们身体中穿过。
“嗬…嗬……”他紫青色的嘴唇上下翕动着,整个人像吹破的气球, 肉眼可见变得沮丧。
与此同时, 病房内的呼吸机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不知是谁吼了句“别吵了!老人快不行了”,外面的子女和亲戚又大呼小叫, 痛哭着乌泱泱全围了进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大孝子。
胥正豪嘀咕:“假惺惺。”
荼罗对此不置可否。兴许在它看来,人类本就是一种邪恶伴生的生物。
胥正豪又道:“哥,你觉得司老板有听到那名老人说的话吗?”
荼罗:“听到就听到了。”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可正常人听到这种诡异的灵异之语, 一般都会惊恐不已, 甚至怀疑人生吧。
这让胥正豪不禁感到一丝疑惑。
他有时觉得荼罗很在乎司子濯,可有时候,又觉得对方似乎没那么在乎、关心。
不冷不热的曼陀罗花就像一缕风,令人捉摸不透。
另一边。
司子濯很想回去再仔细听一听,但此时司小夏急着离开, 他也只能跟着她一路搭电梯走到地下停车场。
大概是也听到了刚才三姐弟的争吵有些触景生情, 司小夏感慨说:“你记得吗?当初大舅妈和小舅妈也是在病房外面争着想要收养我们。”
司子濯抿着唇, 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嗯, 我记得。”
那时他在念小学, 司小夏也刚升入初中。女孩子懂事比较早, 她一下课就赶到病房外面,得知噩耗, 忍不住失声痛哭。因为那场车祸, 司子濯失去了双眼, 他们失去了父母,从此只能相依为命。
但跟普通的孤儿比起来,幸运的是父母给他们留下了大笔遗产。
司爸爸从事丧葬行业,司妈妈在菜市场开店卖海鲜,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可其实攒下了好几百万的存款,和一间市中心的宽敞学区房。再加上撞了他们的是一个富二代,愿意出巨额赔款。这件事被亲戚知道以后,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就算现在养孩子费钱,那么大一笔款子……着实也很诱人。
只是养小孩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后角逐出场的,是与司家姐弟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大舅舅和小舅舅两家。他们自己也有小孩,比较有照顾孩子的各方面经验。
他们两家在争抚养权,其他亲戚也只能退让。
两人那时都是小孩子,不明白被收养的意思。听到病房外的亲戚为争相让自己去他们家而吵得面红耳赤,反而还很感动。等最后真正去了大舅母家,才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司小夏也很少提及这些事。
怕司子濯难过,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怪我,不说了。”
“没事。”司子濯顿了一下,问道:“姐,你下周还会来这家医院吗?”
司小夏:“应该吧,到时候林立轩手术还没动完。怎么了?”
司子濯想了想,说:“那下次你能陪我去挂一下精神科吗?我感觉我最近又开始幻听了。”
司小夏一听很紧张,“什么时候?严不严重?”
司子濯:“还好,就最近几天开始的。”
“以前你都有在吃药的,是不是停药太久了?”
这时走到了车子边上。司小夏为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坐进去才说:“这家医院技术不行,我有个朋友认识S市第七精神卫生院一名很有名的医师,我提前帮你预约,下周带你去。”
司子濯摸索着系好副驾安全带,手搭在膝盖上,坐姿很乖巧:“好。”
过了一会,他左手摸到脖颈上,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紫色的吊坠。再凑近到鼻间,感到脑海里都充盈着馥郁芬芳的曼陀罗花香。
就好像对方就陪伴在他身边一样。
司小夏余光扫到那亮晶晶的东西,顺口道:“你这项链挺好看的,哪儿买的?”
司子濯说:“朋友送的。”
像是因此想起什么,司小夏开着车,边问:“你跟那个男生发展怎么样了,最近有出去约会吗?”
司子濯低声说:“我们在一起了。”
“什么?”司小夏猛踩刹车,差点撞到前面栏杆上。她干脆在路边停了下来,一手抚额,一手去包里摸香烟:“等等……让我缓缓。”
司子濯有点忐忑,“你接受不了?”
“不是。”司小夏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旋即笑了起来:“我只是为你感到高兴。”
刚才得知单身二十多年的弟弟谈恋爱了,确实让她猝不及防感到震惊。
司子濯闻言也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喜欢陀正豪。所以希望他们的恋情得到姐姐认同。
司小夏很快八卦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司子濯含糊道:“就,前两天。”
司小夏:“下次把人带回家呗,我请你们吃饭。”
司子濯:“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好像太快了。”
“确实确实。”司小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我冒昧了,等下别吓到人家小伙子。”
藏在项链中的胥正豪格外吃惊,看了看司子濯,又看了看荼罗,嘴巴张得老大,问出了一句相同的话:“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荼罗:“人不是说了么,两天前。”
胥正豪满脸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惊天八卦。
荼罗单手插兜,坐在那里懒洋洋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胥正豪:“……”
想当初还是他教它如何追求司老板的呢!
司小夏开车把司子濯送回了花店。同时叮嘱他记得发布一则招聘启事,招一名全职营业店员。
司子濯:“不用,姐,平常店里又不忙,现在招人贵,我自己也可以的。”
司小夏不同意,“谈恋爱可是很花时间的!你平常如果都要在店里忙,还怎么出去约会?”
司子濯被她说的,也只好在网站上发布了招聘广告。
等司小夏走后,司子濯一如既往地给院子里的曼陀罗花浇了水,撒了肥料。
这已经成为他这一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按理来说,曼陀罗花应当有结果迹象。
可司子濯戴上手套摸了一下花朵的花蕊,还是如往常一样。
“要是今年再不能播种,我就要请一个植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了。”他透过虚无的黑暗看着曼陀罗花,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没注意到,自己离开后,紫色曼陀罗花的花瓣倏然舒展。
馥郁的花香弥漫,像醉人的醇香老酒。
荼罗望着他,就像在透过人类的皮肉看到在他身体深处自己亲自播下的种子,何时能够发芽。
荼罗忽然很想再多了解一些司子濯。
就像了解一朵花一样,去了解他的花语,内核,以及盛开前的过去。
于是它悄悄去了一趟司子濯以前在的孤儿院。
想要找到地理位置很简单。因为直到现在,司子濯还在定期给孤儿院汇款。每个月孤儿院也会往花店寄回来雪花般的信件。大部分是他资助的孤儿儿童给他写的。
司子濯看不见,就会委托朋友或者兼职店员、姐姐帮他念。每次听到,他都会很开心。
那家孤儿院位于郊区。
荼罗过去时,也看到上方阴气萦绕,恶鬼魂灵四处飘散。
它顺道饱餐了一顿。同时花海里也突然浮现了司子濯的过去与未来。
曼陀罗花源自印度,本身里有通灵之能。
就像最高级的灵媒一样,它也可以通晓世间万物的因果。
这并不是卡牌赐予它的超能力,而是在吞噬大量鬼魂后,荼罗自身觉醒的技能。
它在光影变幻间看完了司子濯的一生。
他从婴儿呱呱坠地,再到长大成男孩、少年,成人模样。
司子濯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天生的阴阳眼。
他的命运注定坎坷。在原定的宿命里,他会厄运缠身,最终被孤儿院的厉鬼杀死。
荼罗眯了眯眼。
它转头就吃掉了整个孤儿院的鬼。
-
这一夜司子濯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
他总是想起下午在医院听到那个老人说的话,什么院子里藏着金条,到底是真是假?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幻听,另一方面,又猜想会不会是真的。
从小时候,司子濯就一直饱受幻听困扰。
尤其是在孤儿院时,他更是天天听到一些奇言怪物,甚至一度差点疯掉。
他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给荼罗发了语音消息。
【我想你了】
发完之后,司子濯摸了摸脸颊,感觉还有些热热的。
凌晨三点半。
对方秒回:“嗯?还没睡?”
不知是不是照顾到他,荼罗也发的短信语音。
司子濯把手机耳麦贴着耳朵,反复地听它磁性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