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个磨合的过程。病人们留下来的还能继续治疗就好。”
“留下来的大多数是进行了中长期治疗的病人,另外,二次加速的病人多了很多,所以很多人的治疗方案都在调整。我刚回来就开了六个小时的方案讨论会。”
“辛苦了,有什么新的思路进展吗?”
“我和光明、银星讨论了一下。我和银星认为应该更换研究方向,不应该去考虑怎么减小人类基因的排异性,因为人类的基因肯定是无法改变的,继续走这条路是死胡同。”
“那就只能考虑改变外源基因。”
“对,如果我们能让外源基因更加......有利于人类的基因去接纳,那人类的基因自然排异性就会小。”
“但这是不同物种的基因,你说过,不同物种的基因交流本来就是困难的。”
“是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改变。”
“怎么改变?”
小天鹅嗯了半天,不好意思地笑:“我也还没有想好。”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歌赛还活着就好了,我觉得这对她来说肯定没有那么难。”
戚崇衍鼓励他:“我觉得你会比她做得更好。”
光明按照歌赛的遗愿,将她的骨灰安葬在了她昔日的恋人约书亚的旁边。火化仪式是在狮巴就举行了的,满月和戚崇衍都在,小天鹅亲手将棺材盖上,推入了焚化炉里。
一代名医、历史上第一个将基因病完全治愈的科学家,在遗传学史上必然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首席,结束了她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
她留下来的遗产和智慧将惠及人类,以及自然界的所有物种。满月、光明、银星和更多的科研人员会带着她的意志继续科学这条路,传承并发扬光大她的衣钵。
“不说我了,你打算怎么应对申尚赫?”满月问。
戚崇衍想了想:“我想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满月没听明白:“什么动机?”
“他给我的感觉像是他很厌恶他的病人和信徒。”戚崇衍一边回想一边分析:“他觉得他们愚蠢、活该,他形容他们是‘蛆一样的僵尸’,你可能没有看到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像看了一部拍得非常烂的恐怖片一样恶心。我以前觉得,他是图财,并为了获得关注感才大肆发展信徒,对这些人的命他不在乎,没有所谓喜欢或者讨厌的情绪。但我现在觉得,他不是,他真的憎恨这些人。”
“所以他要折磨他们,然后让他们失去体面地死去?”
“这也是一种......泄愤的方法。”
“可是他憎恨他们什么?总不能这些人都和他有仇怨吧?”
这就是戚崇衍不确定的地方了:“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怨恨的是其中某一个或者几个人,这个人曾经给了他很大的创伤和痛苦,他可能已经杀了这个人,然后他发现不满足,于是情绪扩大化,想把所有同类的人都杀了。”
“‘同类’指的是哪一类?”
“我觉得是信仰自然教这一类。”
“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就是,他是真的痛恨这整个群体。因为某些原因,可能是他自卑,也可能是他遭遇了打击挫折,还有可能是家庭婚姻压力,导致他厌恶自然教和这些信徒。就像我爸,长久在戚家得不到重视,再加上婚姻不幸福,子女感情冷淡,他厌恶戚家,不仅仅是单纯地厌恶具体戚家的哪个人,而是整个戚家。然后他决定推翻这座摩天大厦。”
满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提问:“有没有可能,申尚赫其实是相信科学的?”他顿了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既然他觉得这些人愚昧、蠢笨,他鄙视这些信徒病人,那就说明,他本人是不信这些的,他自己是相信科学的。”
“有道理。”戚崇衍答:“他房子里很多专业书籍,医学期刊,还有最新的遗传学论文,他说他是为了了解浊水的进度,也有可能,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科学研究。”
满月觉得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所以这才是他觉得病人们活该的原因。他无法改变他们的无知,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唤醒他们。因为任何试图叫醒的动作,都会让对方变得有攻击性。”
戚崇衍明白了:“他不是憎恨,是绝望。”
是啊,怎么会不绝望呢?
一个科学工作者,面对上百年无法解决的世纪性的重大疾病,不断地尝试,不断地失败,数十年如一日地苦读、试验,循环往复地失败,本来已经很难建立自信了。好不容易稍微做出微末的成果,还要遭受大量的质疑和批评。
他一开始还宽慰自己,穷苦百姓经济拮据,受教育程度低,所以很难支持科学研究,只要不断普及科学知识,完善技术,降低成本,让百姓们承受得起医药费,问题就会解决。
然后他发现,反对声不仅来自底层,而是从社会的方方面面发出,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甚至是参与制定社会政策的人,也不支持科学,有的出身名门,家财万贯,有的学识渊博,受人敬仰,还有的甚至就是同行,还有可能是相同的专业,每天做着和他差不多的工作……
他放眼望去,整面墙的照片,那么多人,那么多深陷阴沟并凝视阴沟的人,科学的月亮照不到他们身上,什么月亮都照不到他们身上。他们只会扭动着僵硬的灵魂被阴沟淹没。
这好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不是科学能改变的问题,甚至不是改变社会的经济状况、政治制度、教育水平,就能解决的问题。即使经济再发达的社会,教育普及率在高的社会,迷信、邪教、反科学的思想永远有存在的空间,永远还是会有人相信,而且大量的人会愿意投身其中。
这是人类本身的问题。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极端的方法。虽然极端,但是或许有用。而且可能是最有用的方法。
那就是消除这些劣等基因。
把所有劣质的基因都杀掉,留下来的自然就是优秀的、更适合人类长远发展的基因。
他甚至想,也许基因病的出现,就是为了淘汰这些劣质基因,这些人,本来就应该死掉,是大自然在过滤毒素,他只是帮了大自然一把,把这个淘汰的过程推得稍微快了一点。
满月感叹:“我觉得像他这样想法的研究员估计不少,说老实话,这不是一个对科学从业者特别友好的时代。不过他可能是唯一真的敢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人。”
戚崇衍冷笑:“愤青起码还沾点叛逆精神。他就是反社会人格。”
满月很了解自己的伴侣:“但你还是想救他吧?”
戚崇衍想了想:“你愿意救他吗?”
满月说:“救吧。救了再判死刑也来得及嘛。而且,这样好像对他更残忍一点。”
戚崇衍忍俊不禁,他们相互望着彼此笑了一会儿。
“我会让林克再查一下他在浊水工作的经历,或许能够找到他从前的同事,看看他之前的想法和经历,做个证实。我觉得他后来的转变可能和他在浊水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满月说。
戚崇衍点头:“我会去查查他的家庭关系和其他的社会关系。”
“可以到时候把他送到天鹅岛来,我们会软禁他的。这样他没办法和外面的人联系,继续作妖。没有治好之前,不放他出去。”
“医护们不是不愿意接新的病人吗?我看直接让狮巴的人绑着他最保险。”
“但是我在天鹅岛可能还要呆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戚崇衍调整了个舒服的躺着的姿势,把浮动屏拉近:“所以你要快点回来。我很想你。”
满月脸色微红,坦诚地回应:“我也很想你。我会尽量早点回去。”
“你们族群里如果一个雌性长时间地离家了,在家里的雄性应该做什么?”
“在家里等她,照顾孩子,打理家务。直到雌性回来。换了雄性离家也是一样的。”
“那看来我要好好准备,等你回来了,这里会有一个新的,只属于我们俩的小家。”
满月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幸福的:“你要到钱啦?”
戚崇衍挑眉:“嗯哼。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是总体算顺利。”他甚至已经在构想他们的婚房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小木屋住了那么久要不要换个新鲜的?平层的公寓怎么样?买东西交通都比较方便,景观也好。如果不想人太多,半山的房子也行,可以装修得现代化一点,屋子前面有湖,这样醋栗他们有地方玩水。”
“都好。不用很豪华。小房子,远离人群,安静点。”
“要买一张大一点的长沙发,我看你喜欢睡沙发。”
“干脆就把床买大点,我们可以在床上看电影。”
戚崇衍顿了顿:“床我有想法。你只要做好准备回来睡就好。”
满月没明白为什么睡觉还要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新婚夜。你说呢?”戚崇衍的声音隐含笑意。
满月的脸刷得就红了。@HTht
作者有话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了~
第59章 我可以带我的杜鹃花吗
电话打不下去了,满月把电话掐了才来得及用手扇扇风给脸上的热度降温。
银星正从门外进来,见了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给谁打电话:“戚崇衍?”
满月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约定了每天至少给对方打一个电话。”
银星觉得一对热恋期的伴侣能够分开已经足够不容易了:“我明白。我和战地(银星的伴侣)刚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我全天值班不能回家,他就会来医院给我送饭。就好像如果每天不见面的话,第二天立刻要去自杀殉情一样。我一度怀疑,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情绪变化,而是一种激素紊乱的病态现象,或者是精神疾病。”
“爱情本来就是精神疾病。”小天鹅抱着马克杯深以为然地点头:“荷尔蒙和激素紊乱导致的神经系统表现异常。只不过这种病不致命,随着时间的拉长自己会好起来的。”
银星取笑他:“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想不想好起来吧?”
小天鹅扯着衣领望向窗外早开的春花:“真是个容易意乱情迷的季节呐。”
银星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些别的意思,用了然的目光回答他。
“我好像最近有点……”满月苦恼地皱着眉头,“你明白的,我从回来之后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梦|遗,早上起来之后甚至还能感觉到明显的燥热和冲动。虽然以前偶尔也会,但是连续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过。这是不是也和激素分泌有关系?”
银星端着马克杯喝一口热茶,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经验:“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认定他作伴侣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你在渴望他啊,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是。”
“但我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饥|渴。”
“原来你们还没有做啊。一般不是会在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做吗?”
“好像也没有适当的时机。”
“还需要适当的时机吗?”
“等他的身体更好一些,我们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更安定更平稳的时候。”
“又不是什么结婚仪式,只是交配啦交配,大脑失去理智单纯地追逐欲望和快感,及时行乐就好。我以前甚至还有上班中途把战地叫到办公室里来做呢,现在想想,年轻的时候精力真的太旺盛啊,哪怕通宵做治疗,还可以在早餐结束查房前做一次,简直就是乱来,沙发上地毯上全是湿的,有时候内裤会和喝水的纸杯随意地扔在一起。现在就不行啦,一周做一次都觉得累呀,工作回到家里只有睡觉的想法。”
满月听得煞有介事,一边在脑袋里幻想如果他把戚崇衍叫到办公室里来做。他意外地很喜欢这个场景,也就更惋惜不能在回来之前和戚崇衍大干一场:“我是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人类会有这样那样的规矩……嗯……你知道的,他们好像还有规定婚前不可以有性行为?”
“啧,人类真是麻烦。而且戚崇衍看上去就会是这样麻烦的人。”
“他只是道德感和仪式感比较重。我也应该尊重他的意愿嘛。”
“所以你们要举办完婚礼之后才可以上床?”
满月想起了刚刚和恋人的对话:“他好像是这么说的。他有暗示新婚夜的时候……”
银星觉得不是没有变通的方法:“电话play也不行?”
“什么是电话play?”
“就是打电话的时候互相……这不算是交配吧?按他们的标准算吗?我不清楚人类的标准,他们好像有一整套严格的标准……”
“噢。”满月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种方式:“算擦边球?”
管他是什么球呢?只要能射中,不就是好球。银星鼓励他:“你可以试试,很有意思的哦。”
满月记下了:“好,我明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问问。”
银星觉得私密话题聊到这里差不多了,她已经尽力了。她把注意力转到了工作上来,她本来就是过来汇报工作的——
“科室里决定了两条思路出来,我觉得这两条可以先试行着用用,看看有没有效果。”她说的是基因修复治疗的方案:“第一条思路,本质上还是按我们原来的老办法,只是在做转录表达上做些更改,利用病毒感染增强剂来进行外源基因的稳定表达,我们之前没有试过这个思路,我觉得可以探索一下,有点类似于利用病毒介导传染,整合外源基因。只要计算出适当的增强剂的用量,或许可以提高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