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走廊柱子上,甚至笑出了声,开始数数。
一,二…十五,十六…二十四秒钟。
门重新推开了。
矢莲走出来,脚步声极其安静。
他穿上了件崭新的雪白暗纹和服,没有任何首饰,脖子素白,只是领口还有点歪斜,一双眼睛盯着地面。
“……”
黑泽崎保持着风度翩翩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打量他,看着他发红的洁白耳垂,和浸着一缕汗的乌黑发丝,黏在脖颈,晃晃荡荡。每处都是偷情的隐秘痕迹。
似乎在说,他丈夫不在家的时候,这位美人在被别的什么男人满足了。
近看,那种情欲的附着痕迹更为明显,黑泽崎感觉,矢莲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湿漉漉的肉欲劲儿。
一股无名的邪火在人心里升起,他的眼神大概越来越放肆。
这样捕猎般的视线,对方一定捕捉到了。
“唔……”
他眼前的美人直起脖子,不知道怎么就微妙地叹了一口气。
这语调非常古怪,黑泽崎看过去,只看到了矢莲转过去的侧脸,下颌线清晰而优美,像水墨画里匀出来的一线。
黑泽崎笑了笑,感到本能的兴奋超过了那种所谓抓奸的愤怒,就像野兽抓住了他的猎物。
他确实有资格,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了。
“夫人完全没有以前提醒我的时候理直气壮呢。”他诚恳地微笑道,“‘别偷窥我和你父亲了。’”他模仿着矢莲曾经的话,“怎么办呢?现在和别人上床,都被我抓到了。”
矢莲顿了顿,但是应对的极快。
“大公子是把我当成随便和别人上床的那种人了吧?”他苦涩而无奈地笑道,用手遮住了脸。声音微微沙哑。
“所以,你有解释?”黑泽崎扬起眉,慢慢靠近他。
站太近了,他能闻到矢莲身上的幽香,他琥珀色瞳孔里是他的倒影。矢莲的肩膀对他来说太窄了,好像可以轻松地捏到怀里。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揉了一下矢莲冰凉的耳垂。
“矢莲,”他垂眼看他,没叫夫人二字,像自己才是那个捉奸的丈夫,怀着点愤懑和诡异的兴奋,低声道,“说。”
矢莲用手挡住了他逼人的视线,荔枝色的嘴唇抿着。
过了一会,黑泽崎才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这几日我忙碌的时候,大公子不是也出去玩吗?”
黑泽崎垂眼看他。
他昨天没有上那个男妓。他让他跪在身前的时候,低头只看到了一张诚惶诚恐和含着痴意的脸。
那完全不是他想要的,也无法做任何人的平价替代品。所以他只是让他离开房间,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况且,那天难道不是矢莲和黑泽昴一起,让他出去找人、还希望他早点结婚的吗?
为什么矢莲质问的是他?他在关注他吗?问了佣人他的去处?
黑泽崎本来眉头略松,可矢莲看也不看他,脸上的笑冷若冰霜,于是他到嘴边的解释,突然打着转儿重新咽回了肚子。
他站在那里,声线沉沉:“许你和别的男人上床,不允许我吗?”
“是大人的解压方式,”矢莲放开手,似乎无动于衷的模样,脸上带着妥贴的笑,“很高兴大公子学会了。”
说完,他用力挣脱了一下,轻飘飘转身,似乎觉得说清楚了,想要离开。
大人的解压方式。
这句话的内容和意味,瞬间再次点燃了新鲜的怒火。
所以......发生过多少次了?
黑泽崎道:“好啊。”
他伸手捏住矢莲的肩,把他往后一拉,听到美人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像细脆的一把骨头被捏疼了。
“你!”
矢莲跌进一个滚烫宽阔的怀抱,向上一看,只看见他继子紧绷的下颌线。
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的意识到,黑泽崎确实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了,他不仅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还是一个所有人瞩目的公众人物。
没有伤害他的办法,他必须存在。一旦惹上了他,也没有逃离的方式。
他环着他的精悍肢体,大概是长年累月真正的拼搏中锻造出来的,几乎比他的父亲更加坚硬,同时又带着年轻的起伏。
“进去。”黑泽崎强硬地挟住矢莲猛地弹起来的腰肢,冷漠道,“我好好问你。”
他长臂反手一拉推门,门缝砰一声合拢,卡扣得死死,上面白绢绸缎的暗纹樱花似乎也轻轻颤了一下。
他就这样反客为主,闯进了他父亲和矢莲的主卧。
门合上后,一瞬间空间似乎变得狭小。
黑泽崎锐利地打量着卧室,当然,那不值一提的奸夫已经不见了,大概从窗户逃走了吧。
而这里,他总以为那是他父亲和矢莲睡觉的地方,头一回看的时候,还暗暗嫌弃狭窄,哪有床摆在门边的——和租的公寓似的。
这种公寓他之前也不是没住过,十五岁到十七岁时,刚被签约,就在这种集体宿舍里集训,热的满头大汗,回去倒头就睡,不过从来没和别人提过,他们大概不知道黑泽崎这种人刚离开他家族那几年,也被人看笑话,没有任何摆谱的资本可言,他们只看到他年轻的成功而已。
床头架着一扇半透明的雪白屏风,不是很大,黑泽崎用空余的手轻轻捻着质地,是绢缎。
他微微惊讶。
这不是床。这只是前间。
屏风后,才别有洞天。
一进很深的内室,足有十五米开外,才摆着真正的大床,处在中轴线上。内室的天花板挑的极高,气势斐然,连地板都是瓷玉,踩上去声音清脆,像玉佩敲击一样。
这种地砖难做,因为太派头了,材质娇贵脆弱。夏天清凉,冬季不好从地表供暖。
但黑泽崎知道他父亲一定做到了。
他低头看,发现烧的瓷玉砖上有花纹样式,是不同的花,莲花,莲花,莲花…满眼望去,都是莲花。
或含苞待放,或怒放争艳,或初发芙蓉,清丽花瓣合拢间,泄出一丝猩红艳蕊。
黑泽崎突然意识到,这种地砖,只有矢莲这样骨头贴肉的脚步才能在上面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他父亲特意定制的,只为玩赏这无声的步步生莲。
他牙根泛酸,继续抬眼看。
大床上,被褥和床旗堆叠在一起,掉下来两个香笼。床靠着墙的连接,是一扇巨大的纯黑色髹漆屏风,上面小范围地用黄金和玉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七宝纹的花样,展开高而厚重,犹如墙面。旁边两竖黑木的通天博古架,大概是一套家具。
床尾扔着把螺钿琵琶,是他上次看矢莲拨过的。四面墙根埋了透明合成树脂的灯箱,闪着清幽的竹影,影影绰绰,是这里唯一立体的现代感。
站在室内,能看出整个空间磅礴又微妙的设计感,大概最有见地的设计师都会自叹弗如。更难得的是,每个细节,都有黑泽昴和矢莲的影子。
这才是黑泽昴这样的男人和他的金丝雀睡的地方。
——真他妈有人日常睡这种房间里啊,黑泽崎嘲讽地想,他父亲果然是老男人的品味,和古典风格的度假庄子似的,一点儿都不方便。
他转身看。
那门口放一架榻子做什么?
给他展览的?
“……”
怀里的矢莲微微颤抖着,像是被看到了这么私密的场景,难堪起来。
黑泽崎觉得好笑,这么个放荡的人,倒因为被继子钻进自己和丈夫的爱巢全盘看了个遍而羞耻。
他连他们做爱都看过了,怎么爱的证明看不得吗?
“母亲和我说说呢,”黑泽崎低头看矢莲潮湿的脸,心满意足地掐住他的腰,让他不得不抬眼看着他。
他的口气带着恶劣的轻。
“你怎么在父亲为你打造的房间里和别的男人上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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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第19章 十九/逼问
他们对视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远去了,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矢莲用力挣开他,退后几步:“关您什么事?”
这时的黑泽崎没有意识到,矢莲表现得是比以往不耐烦的。而这种伪装轻微的破灭,其实又意味着什么。
“怎么和我没关系了,”他勾嘴角,露出一点冷漠的痞气,紧紧盯着矢莲不放,“做母亲的和别的男人上床,我不能问问了?”
矢莲深吸一口气。
黑泽崎炙热的眼神像太阳直射一般,寻常人都极难招架。于是他脸上的笑容也仿佛融化的奶油,很难再挂住以往那种完美的姿态。
“大公子,”没人看到的地方,矢莲的双手用力抓住裙摆,像是被逼到极致,他的口气循循善诱,“既然你称呼我一句母亲……那我们应当保持距离,对不对?”
黑泽崎笑起来,看矢莲竭力维持温柔的表皮,他似乎很愉悦,“不对。”
矢莲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黑泽崎垂眼看他,眼底幽幽:“你把我当儿子,可真是一厢情愿了。”
他一步步逼近矢莲,轻声说:“毕竟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母亲’。”
矢莲似乎察觉不对,动了动身体,却退无可退。
被年轻男人的精悍胸膛压倒在床上时,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猛地伸出手掌抵挡在他们紧贴的身体之间。
他们堕落在被褥之间。软垫都随着两个成年人的体重起伏了一下,再轻轻支撑起这场荒诞的逼问。
“你疯了!”矢莲抬眼,难堪地死死盯着他,“这是我与你父亲的床。”
“那就更要这张床了,”黑泽崎伏在他耳边甜蜜又恶劣地说,磁性的声音似乎能钻进耳蜗黏膜中,矢莲说黑泽昴的姿态让他心里添堵,于是他捏着矢莲的下巴,笑道,“母亲怎么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给其他男人撸鸡巴的时候,我看你可是很开心啊,怎么,是嫌弃儿子卖相不好?还是觉得我的玩意儿没他大?”
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黑泽崎死死按着他不放,这个姿势,属于年轻男性的灼热硬物抵在他腿根,完全不容小觑。
“……”
矢莲静静平复一下呼吸,钳在下巴的手力度很重,那处皮肤迅速起了点红印。
黑泽崎墨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什么人的时候,真的会让人有种沦为猎物的错觉。这个向来冷淡的大少爷大概第一次说这么直白粗鲁的话,他身上那种傲慢的侵略性,也毫无顾忌地散发了出来。
在欲望面前,所有男人都只是动物。
“我就是个婊子,也要挑客人的。”矢莲脸上重新挂起一个笑,“让我乱伦,我不干。”
黑泽崎漠然打断他:“那我们换个问题。”
“我父亲知道你这么做吗?”
矢莲笑了,柔声道,“大公子,你这是替谁教育我。”
“为谁都行。”黑泽崎道。
矢莲深呼吸两口,四下转开视线,“大公子不怕这里有针孔摄像头?”
“装的是黑泽昴,”黑泽崎戏谑道,“还是别的男人?要是后者,我是怕的。”
他混不吝道,“——怕他们传出去,毁了母亲清白名声。”
矢莲收了笑,盯着他看。
他眼底终于泄出的怒气让黑泽崎看爽了,简直浑身酥麻,他一不做二不休,让开点距离,仍然保持着野兽般的挟持姿势,上下扫矢莲,风度翩翩道:“脱了我看看。”
矢莲眼中瞬间滑过不堪,他的胸脯上下起伏,好像被气到了。
他这点羞耻倒让黑泽崎没想到,但也许是另一种技巧——黑泽崎觉得自己不会再受骗了,他好整以暇地看他,以这种貌似掌控的姿态,继续紧逼。
“怎么,”他笑了笑,并没有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情绪,“怕我看到你身上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明明是逼问,却句句暧昧,矢莲被他手按在肩膀,大概着痛了,胳膊腿都在发抖,黑泽崎低头看他绞着的手指,语气和缓了一些,“痛了?我看看。”
他没哄过人,全靠本能。可矢莲缩回手不给他看,指尖略点在袖口外,雪生生一截。
“他知道。”
黑泽崎的手骤然停住。
他说的是,黑泽昴知道。
矢莲声音微颤:“那又怎么样?”
他要抽回袖子,黑泽崎捉住他的手不放,大掌覆盖在他手背上,沉声道:“是他默许你和外面男人上床的?”
“外面的人?”矢莲就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仰起脸笑道,“你知道,我有过几个男人?”
“我不知道啊,”黑泽崎说,任凭烧肝焚肺,面色自如接话,“母亲和我说说呢?”
一缕墨似的发丝黏在矢莲脖颈处,让他看起来白得触目惊心。如果在场有第三个人看到这一幕,就会觉得,他们的对峙看起来与其说是继子代惩罚这小母亲,倒像是奸夫抓住了妻子的出轨——但偏偏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年轻男人无比强硬,而那个成熟的美人,在这样灼人的视线下,不知道为何,真正感到了心虚。
矢莲的脸色青红交织,忽然,他笑了笑。
他无所谓地仰起脸,凑近黑泽崎,附耳轻声道。
“这儿那儿,左边右边,上头下头,里面外面……都给摸干净了。”
呢喃的咬字带着矢莲特有的味道,有些模糊,又带着红艳的靡丽。在这一瞬间,黑泽崎感觉他纤长的睫毛似乎都扫在了他的皮肤上,周围环境都好像在另一个空间,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这段话和它其中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