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崎盯着他看,觉得自己要被他pua了,矢莲为什么神经质为什么焦虑,他是清楚的,无非是因为出身而自卑。
他的心噼里啪啦炸脾戳肺的疼痛,然后变成一滩熔浆,火热的流淌。他稀里糊涂地伸出手把他柔软芳香的身体揽在怀里,闷声说:“喜欢的。”
“这是你说的。”矢莲说,抿住红唇。
他重复了一遍,突然抱住他,抱得紧紧的,仿佛病态的寄生一般,“所以,不许不要我。”
彼时,黑泽崎是想着,当然,可你呢。
你会拒绝我父亲吗?你会拒绝他给你带来的万人之上的生活吗?
如果我父亲要你选择,你会选择我吗?
“离开他,跟着我。”
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去。
因为他不想听到拒绝的答案。
终于走出了这间死域般的公寓,黑泽崎大步走进电梯,反光中,他的脸色冷硬如冰。
没人拦他,也没有人可拦。
所以,今天这就是他父亲送他的一份大礼。
黑泽崎连连冷笑,他得承认,这是他第一次从黑泽昴身上学到东西。
他怎么把一条毒蛇当成了自己的安心被?
太可笑了。
电梯的数字向下跳动,黑泽崎的眉眼前所未有的冷鸷阴沉。
……可是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叫他的名字呢。
黑泽崎是不是最好的赛车手——这个问题,他在心里重复过无数次题干,他是最好的。
如果矢莲在别的时候问,哪怕在任何时候,他都会感到一阵爱意涌起。因为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像小母亲一样轻轻喊着他,温柔自豪地抱着他,看着他,肯定他的职业……这样的人是从未出现过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在渴望有这么一个角色。
——可偏偏在那个时候,矢莲要杀了麦克·洪、那个带自己成为赛车手的人的时候,问这个问题。
矢莲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把他的心脏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吗?
到了门口,黑泽崎垂眼看向驶来的黑车。
“走吧。”
风吹起他的头发和黑色风衣,以往他在外面上车都会习惯性遮脸来避免狗仔拍摄,但现在没有,他裸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英俊的脸,高大的体型直挺挺地钻了进去,让司机都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是,大公子。”
背对着黑泽崎,司机打开胳膊上的接口,再把信息处理芯片插入仪表盘中,发动了车。
黑泽崎看着窗外。
这个角度,他突然想起来相川死了的那一天,他被经纪人保释出去坐在车内犹如掷果盈车一样的场景,人们认出他,有人往他的车窗扔生鱼片。
他昨天还收到了一大堆经纪人传输来的资料,意指粉丝和媒体他们对他不归队的消息感到失望。没人知道,这个大明星在自己事业的低谷期,回家操了自己的继母,还想和他谈恋爱。
“哈。”
黑泽崎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然而,心头越来越多疑问突然冒出来,在怒气之后,像充了水的海绵一样膨胀。猛然间,怨恨在他心里爆发,他想要搞懂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激烈过。
“……”
黑泽崎看着窗外,渐渐绷紧了下颌,他宽大手掌背兀然冒出了狰狞青筋。
通讯器传来了滴滴作响,他低头一看,上面是他手底下的人跟他报备,已经将麦克·洪送到了他另一间公寓看管起来,严格防卫他的安全。
黑泽崎关闭屏幕,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矢莲要杀麦克·洪?
为什么黑泽昴要让他知道这件事——这个还好理解,他要让自己看到矢莲的这一面,让他退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所以,陈宗霖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个下午,警官来找他。在他的公寓里,陈对他一一出示了矢莲和相川雄认识的证据。
矢莲以前叫椎野莲,这是他少年时期请人调查矢莲的时候就知道的事。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陈宗霖就告诉他了,相川雄的肚皮正中心有个圆洞状切口,直径3cm,警方判断可能是义肢干的。
……那不正是他后来见到的那条机械尾巴!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将它们联想在一起,是因为矢莲从来没有对着他展示过它的攻击性吗?
当初陈宗霖在和他问讯的时候,矢莲还突兀地出现在了会客室。
他是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昨天,陈宗霖再一次来找他。这一回,他带来了很多东西。
他出示了相川和一个姓椎野的孩子认识并且有仇怨的证据,以及他找了红代以前做事的下人他们碎片般的口供。在这个基础上,陈宗霖又确认了政府部门土地分管社的副社长昂克·金的死亡和他有关,因为矢莲竟然私人投资了他生前主管规划亟待建成的横山矿场边的一块土地,为了减少腐败,政府部门内部人员的投资是规定禁止的,除非外面持有资本的人通过贿赂手段攻破官方消息壁垒。因而没过几年,矢莲就可以通过这次精准的投资大发横财。
这次挖掘让陈宗霖振奋,随即他又通过信息对比锁定了一个最新的死者,是山口粮食再加工公司那个掉进生产管的员工,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矢莲名下的食品公司,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所有的信息都表明,其中每一个死亡,矢莲都有受益。
也许在这之前,同样发生过无数桩,只是之中还没有找到联系。
在陈宗霖的滔滔不绝中,黑泽崎内心一顿。
那天在温泉里,山口对他报备这件事,还给他看了死者的照片。同样地,他也去过矢莲那间食品加工公司。
令人难以置信,其中牵扯的一件死亡竟然有关联。
不得不说陈宗霖确实是一个极有能力的警察,在不知道矢莲本身有义肢的情况下,仅仅是凭借着他是世界上最大的义肢公司的董事长夫人,就把线索串联在了一起,得出一个可能性的结论——他觉得矢莲养了一个有八方集团内部最新义肢技术的杀手。
然而,这些东西说到底只是极有力的推测,因为太过于心惊,也没有关键性的证据,没有办法将它们以公开方式呈现。
于是陈宗霖找上了他。
当时听完这些,黑泽崎第一反应是荒谬。
他看了陈宗霖手里所谓矢莲小时候的亲笔字迹,觉得是伪造的,因为和矢莲现在的字迹太不一样了。
陈宗霖不由反问他,矢莲这样想要嫁入豪门的男妓,难道不会重新好好练字吗?他那些以苛刻方式对待自己的做法,完全可以想象——毕竟还有人说矢莲为了更好服侍黑泽昴做过修补手术和缩穴手术。
可黑泽崎还是不能想象。
矢莲亲自杀人,怎么可能?
他一个会晕车、温温柔柔漂漂亮亮还十分瘦削的美人,整个人仿佛都是他父亲亲手捏造的贤惠妻子,哪怕有一些野心,但是在黑泽崎心里都是以文绉绉方法斗争的人,他也许会请最好的律师团队和家族理事会互搏,但那双白皙修长的纤手怎会真正沾上脏污?
可矢莲那天和他坦白的事实,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矢莲对他说,黑泽昴散播了他杀人的谣言。
因此,黑泽崎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一丝可能,是他父亲布置的这一切表面伪证……
真正的确定,是直到昨天和今天。
其他几个人的死亡也许他可以接受,接受这个枕边人是只杀人不见血的蛇蝎,可他……为什么要杀他身边的人?
是为了利益吗?
在刚刚,他那张清纯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情愿,甚至有一点虔诚,就像完成某种值得尊敬的仪式。
矢莲……真的在乎他吗?
更恶心的是,矢莲为什么要在杀了他们之前和他们做爱?
极其反胃的感觉突然冒了出来,所有东西都一一联系上了……陈宗霖说昂克·金死前是赤裸的,山口说那个员工死前脱精,昂克·金死的时候他快要回千叶城了,尚还不知道内幕,而员工死的那一天矢莲身上是有别人的痕迹,时间线上完全对应!
于是正是那一天,矢莲睡了山口给他看的照片里面那个长相端正老实的男人,然后杀了他…
接着他回到家,被黑泽崎叫去,被他发现身上有痕迹,于是他用花洒冲了矢莲的身体,然后强暴了他……就是那一次!
“砰!”
黑泽崎突然一拳砸向车门,眼眶通红。
在瞬间,司机的背影动了动,他显然吓了一跳,在后视镜里不断地偷眼去瞄黑泽崎,却不敢问话。
无比的愤怒在黑泽崎脑中燃烧,他已经完全不知道旁边发生什么了,此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对矢莲的迷恋之时,他背地里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很多细节是只有他知道的,却能和陈宗霖的另一半消息一一对应上。
毒药一样的荡妇,他为什么骗他?让他像一个傻子一样!从小到大黑泽崎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他向来都是被追捧的存在,第一次坠入爱河,竟然就被这个风情万种的蛇蝎美人深深蛊惑,犹如陷入流沙之中,无法剥脱双脚。
黑泽崎睁开眼。
所以,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相川就是那个在小时候强奸矢莲的人。
矢莲为什么要亲自杀人?他这样的位置,真的有必要吗?
现在,他无比想知道真相和所有的承前启后——然而他现在再也不想见到矢莲一眼,不想从他那形状姣好的红唇里面听到一句谎话……所以,黑泽崎意识到自己下一秒会去做什么。
“带我去见我父亲。”他转脸,对司机说。
——他想听各方的解释。
把玩着怀里刚刚从矢莲那里取来的枪,黑泽崎神色冷淡,然而,他胸膛内的火苗却在燎原一般的生长。
他必须要他们告诉他真相,既然他来了,他入局了,就没有一个人能瞒着他!
椎野莲和黑泽昴实际上都是很会乔装的拨棋之人,心思莫测,而他和他们全然不一样,犹如太阳一样灼目,他不喜欢装模作样,所有事情想到都会直接去做。
他含着一只狼狗应该有的敏锐,把一切虚伪的幕布都撕碎下来。
风景在身边快速地倒退,远处的霓虹灯逐渐进入眼帘。
树和灯的影子隔着车窗开始在他面容上徘徊,车内一片低气压的沉默,犹如风暴来临前的阴天。
大概是灯影光线不停变化,黑泽崎的眼睛突然开始酸痛一片,无数晕点像电流一样在眼皮内跳跃,生理泪水被推到了眼角。
在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洋一样涌起的时候,他长大的最后一块拼图切片悄然来临。
车开离了这块住宅区,黑泽崎没有转头回头看一眼。
他知道,矢莲最终也没有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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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昂克·金和土地投资这码事的可以去第十章重温一下妈的婊演
第59章 四十八/子与父的对峙
八方集团,顶楼。
一阵略重的脚步声,像带着当事人的情绪,在地面急速穿过,又被吸进了厚重地毯和防噪音壁中,最终归于无声。
“嘀!”
黑泽崎踏入的时候,电梯门口的安保系统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头上红光作响,示意他将尖锐物品留在这里。两个机器人拥了过来,花花绿绿的眼睛盯着他看。
“……”
黑泽崎抽出皮带和枪,丢进打开的金属洞中,走了进去。
到书房还有一段距离,遥远就可以看到门开着,整个集团的掌权人就在那里。
黑泽昴一个人坐在高大靠椅上,像坐在王孤独的座上。明明是白天,然而他四周的落地窗,窗帘全部紧闭着,只留着墙角踢脚线处一圈暖色灯箱,还在幽幽照明。
层立高大的书柜分开两旁,暗门显现了出来,这是一道纯银色的金属门——
黑泽昴正在盯着眼前敞开的保险柜。
那是一团蓝光,整个身型都似乎被里面散发着的蓝光笼罩,这一切都显得格外幽森。
“……”
黑泽崎站定在桌前,不由抬头看着那团略显刺目的蓝光。
他视力很好,然而这一眼竟然逼双眼流出了更多生理性的泪水!闭上眼睛时,眼底一片灼目,像是视网膜被灼伤。
“眼睛疼吗?”
面前传来了黑泽昴淡淡的声音。
“疼是应该的,因为你的眼睛是墨蓝色的。”
一阵细微的响动。
“这台机器,在所有能看到她的人眼里,只有我和矢莲的眼睛可以直视。”
等黑泽崎再次睁开眼,才完整地看到了,那团蓝光是什么。
一台主控。
这是一台放在一间巨大保险箱里的主控。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电脑,完完整整地被几百上千根电线包裹着,像是被蛇身缠绕的猎物。无数小机器和显示屏、数据线垂了下来,拥杂堆叠到地面,透明屏幕闪着幽蓝的光芒。
那团蓝光,是冷气和某种电解液产生反应的结合,正凝结出一团一团絮状气体,被如此珍重地置放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顶层内部,看起来几乎像一团迷雾笼罩的、整个集团的心脏。
“你看,她是不是最精美的那一个。”
黑泽昴的语气带着一种飘渺的感觉,黑泽崎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口吻说话。
就好像……这是他的精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