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摇将口中的符咒已经拍完了,扭头对至顺道长道:“至顺道长,你去帮他们对付那个被厉鬼附身的。”说完又摸出一沓符咒咬在嘴里,提着桃木剑朝紫衣凶鬼冲了上去。
至顺道长闻言立刻去帮忙了,他好歹也是龟息观能独当一面的道士,不然当初也不会接下婴鬼的业务,有至顺道长加入,几个道士也是一下轻松不少。
中途至顺道长还抽空看了一眼姜摇,这一看顿时明白姜摇道长为什么要咬符纸了,大部分道士都是远程对付鬼防止鬼近身,因为人的身体十分脆弱很容易被鬼的诅咒怨气伤到,姜摇道长却是近身和鬼搏斗,双手压根抽不出什么空,如果符纸不咬在嘴中根本来不及从包里掏出来。
能教出姜摇道长这种徒弟的师父想必也很厉害吧?
他忍不住敬畏的想。
原本打算拼着自己重伤破开鬼域带着徒弟离开的玄阳观观主也因为姜摇展现出的实力改变了想法,他哑着嗓音问姜摇:“如果我继续牵制凶鬼,你能对付她吗?”
“能。”姜摇回答得毫不迟疑。
玄阳观观主心中酸涩。
他那师兄到底是哪里来的好运气,居然能收到这样的徒弟。
罢了,他收敛心神,专心致志操纵自己的鬼奴牵制紫衣凶鬼,给姜摇创造伤害紫衣凶鬼的机会。
紫衣凶鬼对付姜摇,姜摇就后退躲避防御,玄阳观观主的鬼奴进攻厮杀,紫衣凶鬼对付鬼奴,姜摇就提剑砍伤,时不时抽一张符咒补伤害。
只是高强度近身与凶鬼搏斗实在消耗耐力,时间一长,姜摇身上的伤就多了不少,而玄阳观观主的心神和精血也快要不足以操控鬼奴了。
生路早已显现,那扇红如鲜血的宅门就在不远。
姜摇被紫衣凶鬼的诅咒侵蚀,脸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他退后几步,再想摸符,发现符已经用完了。不过时机差不多也到了,他对玄阳观观主喊道:“师叔!帮我拖一分钟!”
玄阳观观主听到他喊师叔,便知道他那师兄已经告诉了姜摇他的身份,虽然不明白姜摇要做什么,但还是操控鬼奴牵制住要吞掉姜摇的紫衣凶鬼,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谢长邀拽住他的手:“师父,我们对付不了这只凶鬼,走吧!”
“不能……走,快去帮你……师兄们!”
谢长邀抿唇,眼中闪过冷意,却还是听了玄阳观观主的吩咐,只是随时注意着动静,只要时机不对,他就会抓住师父一起离开,至于其它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确定自己不会被紫衣凶鬼腾出手攻击后,姜摇将两团金线从怀中取出,各咬住金线尖一端缠绕在手指上准备布置阵,对付凶鬼的阵法要求十分繁复,一点错漏都不能有,而且必须一气呵成绝不能段,不然阵法效力会大打折扣。
适才记下的阵法浮现在眼前,他弯下腰,双手飞快在地上布置着阵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紫衣凶鬼越发凶厉,接连吃掉鬼奴的身体。
玄阳观观主吐出的血将紫色道袍浸湿。
紫衣凶鬼的嘴巴张到一个可怕的程度,漆黑阴森的双眼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由不同肢体拼凑起来脸部颠倒的凶鬼,在她的嘴巴里扭动着。
“师父!”谢长邀伸手去抓玄阳观观主,“我们走——”
“收鬼!”一道清朗的声音急促打断谢长邀。
听到这道声音,玄阳观观主毫不迟疑将鬼奴收回鬼囊里,下一刻就见姜摇借力连续跳到紫衣凶鬼头顶,双手将杀阵收拢在合并的掌心。
金光一闪,紫衣凶鬼仰头凄厉尖叫,口中不断流出血液与黑气。
众人视线被黑气笼罩,姜摇松开金线,拔出背后的桃木剑往手掌上用力一割,将血覆满桃木剑身,跳至空中朝着对他张大嘴巴的紫衣凶鬼横斩下去!
一剑下去之后,巨大如山的紫衣凶鬼如泄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她漆黑的眼睛死死注视着姜摇,无尽的阴森与怨恨充斥着其中,落在地上的姜摇就地滚了几圈卸力翻起身来站立,大口喘着气,抬起还流血的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好险好险,差点真的直接掉进这鬼的嘴里去了。
应该搞定了吧?
“姜道长!小心!”
“小心!”
刚松了一口气的姜摇脊背一绷迅速抬头,眼珠里倒映着扑面而来的汹涌血雾,紫衣凶鬼就在血雾之中化作一团漆黑的诅咒朝他而来。
这是凶鬼附身的前兆,然而刚才那一剑早就将姜摇所剩无几的精力花完了,他已经没有力气躲开想要附身他的凶鬼,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血雾与诅咒一下全部没入他的身体中,姜摇露出痛楚的神色弯下了腰,头发开始密密麻麻生长,遮盖住了他的脸颊。
“姜道长!!”
至顺道长抽身想要来帮他,却见下一瞬间附身在姜摇身体的紫衣凶鬼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从姜摇身体里逃了出来,化成一团极度不稳的诅咒破开屋门往宅院内部去了。
“师父!我去追她!”谢长邀想也不想的追着紫衣凶鬼而去。
玄阳观观主叫他不得,只好和其它人来到姜摇身边。
“姜道长你没事吧!?”
“小师侄你没事吧?”
姜摇手持桃木剑半跪在地上,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有点……喘不过气。”刚才那紫衣凶鬼附身在他身上只是短短片刻,他却经历了她的一生。
被自己最深爱信赖的人做成人尸封在棺材里的绝望、怨恨、憎恶、痛楚、无助,而她还要眼睁睁望着对方越来越成功,越来越辉煌。
他捂着胸膛,心脏跳得厉害,有另外一股比紫衣凶鬼更深的、更恐怖的恨意与恶意从心底深处弥漫上来。
正当他茫然之际,听到至顺道长颤颤巍巍的声音:“姜道长……你,怎么哭了?”
第33章
哭?自己怎么会哭呢?
姜摇抬起手摸了摸眼角, 发现眼泪正一颗一颗往下掉,止都止不住,他连忙卷起道袍袖子猛擦眼睛, 揉出红红的尾稍来, 这才止住了流不停的眼泪。
而这片刻那从心底浮起的阴霾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少年落在地上的影子, 微微拉扯出怪异扭曲的形状, 然而众人才刚结束一场混战,实在无心注意这点微妙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细节。
另外几个玄阳观道士还在牵制被伥鬼附身的陶临,眼下玄阳观观主终于腾出手来,和至顺道长联手将伥鬼逼出陶临的身体,伥鬼出来后,至顺道长眼疾手快将对方收入金盒之中, 姜摇看得眼馋, 但他从头到尾都没对付过那只恐怖级的伥鬼, 实在很不好伸手要,而且买的话, 他想起之前在南华医科大对方要买他手中饿鬼时他不给人面子的回复, 更是安静闭上了嘴。
陶临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 然而被伥鬼附身太久,他一个人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伥鬼一离开他就昏了过去, 被玄阳观的道士扶在肩膀上。
紫衣凶鬼还没解决,自己的徒弟又跟了进去, 玄阳观观主道:“你们和姜道长留在这里, 我和至顺道长追那只凶鬼。”那只凶鬼眼下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必须得赶在对方恢复之前将其击杀, 不然后患无穷。
姜摇:“我也要去。”
“可是姜道长,你现在的头发……很不方便。”至顺道长委婉道。
姜摇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操,好长!
刚才被那紫衣凶鬼片刻的附了下身,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长这么长了,桃木剑斩鬼还有用,斩头发却是钝得很,一点用都没有。
想了想,他撕下道袍的袖子叼在嘴里,抬起双手露出紧实带着肌肉线条的小臂,将背后的长发锊了上去,随后用刚才撕下来的布条挽了几圈扎紧,打成一个流畅的单蝴蝶结,贴着额头耳边的发稍短一些,扎不进布条里去,自然而然垂在他脸颊旁边,少年意气尽显,宛如初出茅庐的侠客一般。
一气呵成的完成整个动作后,他看向至顺道长和玄阳观观主:“好了。”
玄阳观观主/至顺道长:“……行吧。”
三人一起进了宅院内部,寻着紫衣凶鬼和谢长邀留下的痕迹追去,宅院内部阴森暗沉,透着若有若无的红光,房间接着一间,每道门上都贴着黄符,无比压抑死寂。
至顺道长忧心姜摇还是缓不过来,中途时不时注意一眼,后来发现自己是白担心了。
奇怪了。他心里忍不住嘟囔,姜道长这到底是什么身体,和一个凶鬼打了这么久,然后又被凶鬼附身,现在都还能活蹦乱跳乱跳,而且为什么凶鬼附身姜道长后会一脸痛苦的跑出来了啊?是姜道长身体里有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吗?
越是接触姜摇,至顺道长就越觉得姜摇这个人捉摸不透。
还是回去问问师父吧。
……
那边追着紫衣凶鬼进了宅院的谢长邀,却压根没什么对付紫衣凶鬼的意思,倒不是说他不是不觊觎紫衣凶鬼,而是比起紫衣凶鬼,他有更重要的目标。
那就是能让紫衣凶鬼变由厉鬼变为凶鬼的西河青铜鬼鼎。
昔日将自己妻子制成人尸的商人,得到了无名散道给予的青铜鼎,将青铜鼎放置于装着人尸的棺木前,里面放置被供奉者的头发,再装满香灰,洒上一层生米,每日浇满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少女的全部血液,七十九日之后,青铜鼎就会成为绝佳鬼器。
它可以滋养人尸,使人尸数百年不死,是康平皇帝从国师那里得到的至宝,后来沵朝灭亡,西河青铜鬼鼎也流落民间,最后落入无名散道手中,无名散道又将它与商人交换,换取商人妻子的一半气运。
无人知道的是,西河青铜鬼鼎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它可以解除一切针对于鬼的封印,堪比至阳之体,只要拿到青铜鬼鼎,复苏被镇压已久的恶鬼也不是什么难事。
丢失西河青铜鬼鼎的这几百年里,赵氏一族不曾放弃过寻找它的下落,只是等找到散道逼问出消息赶去商人所住之地时,商人一家却已经被厉鬼报复屠戮殆尽,青铜鬼鼎又再次失去了踪迹。
直到不久前,才查出一点痕迹来。
紫衣凶鬼想要甩开谢长邀,然而谢长邀作为沵朝血脉,此次前来又是为了西河青铜鬼鼎,怎么会不做准备。
想到那些人的嘱咐,谢长邀神色阴冷的咬牙,那些老不死的!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们要他把西河青铜鬼鼎拿回去是为了做什么,他们早就没有把沵朝血脉放在眼里,只是迫于契约无法违背,嘴上说着效忠实则全是不屑而已。
就连他们口中喊着的复苏陛下贵妃重现沵朝光辉,也只是想要通过西河青铜鼎奴役那两个被镇压的恶鬼罢了,可笑!他若拿到西河青铜鬼鼎,大可以自己奴役那两个恶鬼,又何必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
想到这里,他追紫衣凶鬼追得更紧,最后追进了一个房间。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
紫衣凶鬼转过身来,从她的身下蔓延出一片黑红的血液,数不清的黑发从血液中攀爬出来,然后,一张又一张青白死寂的脸展露在谢长邀面前,他们之中有沧桑的老人、也有正值中年的男人和貌美的妇人,还有年幼的孩童,而现在,这些人被漆黑的发丝包裹着,只留有切口平整的头颅,目光空洞的望着谢长邀。
她畏惧将她重伤的姜摇,不,确切来说,她畏惧姜摇身上那只……比所有鬼都还要恐怖绝望的恶鬼,这才是她逃离姜摇身体的原因。
谢长邀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凶鬼都还保留底牌,脸色一变放出了鬼囊的鬼奴,从怀中抓出带着的驱鬼铜镜护佑着自己。他有着在驭鬼上的精神天赋,体力却如普通人一般,根本做不到像姜摇一样凭着身体就可以凶鬼搏斗。
放出来的鬼奴无声无息撕咬吞吃那些仅有头颅的伥鬼,然而伥鬼太多,有的已经靠近了谢长邀,又被谢长邀手中的驱鬼铜镜灼伤。
紫衣凶鬼背后是一具贴满了符咒的金丝楠木棺材,西河青铜鬼鼎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把西河青铜鬼鼎给我。”谢长邀朝紫衣凶鬼伸出手:“只要你把西河青铜鬼鼎给我,我就不会伤害你,并且我会拖住他们,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凶鬼逃走之后会杀多少人,那与他无关,自有道士协会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只要把西河青铜鬼鼎拿到手,这是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
贴上了谢长邀的死人头颅停住不再动作。
知道有了希望,谢长邀继续蛊惑道:“你已经成为了凶鬼,想要借西河青铜鬼鼎再进一步十分困难,我的师父和刚才重伤你的道士很快就会追来,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你不想……再痛苦一次吧?当初告诉你丈夫人尸换运的人,他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然,谢长邀也不过在欺骗眼前这个恶鬼,提出人尸换运的散道早就在赵氏一族的残忍刑法下死去了,并且同样被炼制成了鬼奴,供赵氏一族驱策。
凭借着炼制的鬼奴,赵氏一族在商业上无往不利,积累了庞大得无法估量的财富,因为和他们作对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死法告别了这个世界。
紫衣凶鬼缓缓转身,将自己的双手拉长,打开了棺材盖,就在她要取出谢长邀想要的东西时,门被踹开,她猛然收回手,回头望着来人。
谢长邀也回过头,在看见踹门而入的姜摇时,眼中闪过怨毒的恨意。
又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总是坏自己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