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摇慢慢呼吸了一口气:“那个尸身,穿着红嫁衣,带着红盖头,看嫁衣的形制,至少一千年。”
啪嗒,笔落在地上,老道语气颤抖:“一……一千年?”
“不止,而且尸身状态……和正常人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腐烂的地方。”说到这里,姜摇已经快要绝望了。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传来老道小心翼翼的询问声:“徒弟啊……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他当初怎么会拜了一个这么不靠谱没良心的师父呢?
姜摇气得又是一阵咳,他抬头看了眼嫁衣恶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吃了他那么多至阳之血的嫁衣恶鬼,眼下却有要把手抬起来的趋势,吓得他连忙爬起来把创口贴撕掉又补了几滴上去,补完之后唇色都是白的,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我用我的心头血……暂时封印住了她,但持续的时间不长,未免后患……我要把她收在金盒里……带回道观,你快去准备,能够处理她的东西。”
说完后姜摇就挂断了电话,随即从道袍袋子里抓出几样补血的天材地宝塞进嘴里,把眼前的嫁衣厉鬼收在了金盒之中,又将自己之前丢掉的剑捡了起来,割开自己的手掌浇满血,撕下两面道袍,一面给自己裹手掌,一面用来裹金盒,踉跄赶回道观里去了。
姜摇所在的道观是x市的扶清观,扶清观以前十分辉煌,甚至一度作为华国指定的国观,然而好景不长,自从前辈们陆续离世以后,加之后代传人青黄不济,扶清观很快就落没下来,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扶清观的存在,为了道观能够继续经营下去不被政府拆掉,他那师父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骗人买票。
好不容易回到道观,姜摇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他将包裹着金盒的道袍打开,把金盒扔到他师父面前,整个人躺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带回来了。”
他那已经准备好杀鬼阵法的师父冲过来给他嘴里塞一堆丹药,骂骂咧咧道:“你他妈是真能造啊,杀一个女鬼把自己造成这个鬼样子不说,还造出一只一千年的恶鬼,有你这样的徒弟真他妈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姜摇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惨。
膝盖上一刀,手掌上一道,身上全是灰扑扑的尘土和蜘蛛丝,穿着的道袍也四分五裂满是血迹,这要是白天让路人看见了,还不得吓得一边打110一边打120还要打精神病院电话。
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倔犟的纠正他的师父:“他爹的……他爹的。”
老道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爹的行了吧!”
说完老道转身,将金盒放置在阵法中央,阵法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以金线勾勒,密密麻麻的一片,肉疼死了老道。而就算是这个先人留下来的诛杀恐怖厉鬼的阵法,他也不能确定就一定能将金笼里的厉鬼斩杀。
一千年、尸身状态与常人无异,这样的恶鬼怨气已经源源不绝,成天造之物,不知道怎么被随随便便封印在一个枯井下的山洞里,正巧让他刚入门没多久的徒弟栽了个大跟头。
也不知道是哪些死得不干不净的缺德鬼做出这种缺德事!
“我倒要看看你这恶鬼长什么模样,把我徒弟害得这么惨。”憋着一口气,老道把先人留下来的血瓶打开,血瓶里装的血都是先人临死前自行留下的精血,对付恶鬼是再绝妙不过的武器,将精血淋在了阵法上,金线瞬间泛出金光,老道也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金盒。
一阵红雾从金笼里冒出,红雾散去之后,阵法中央站立着一个恶鬼,恶鬼身穿红嫁衣,头披红盖头,因为道观周围点了不少烛火,显出祂沉寂的姿态的同时,也将他两只手腕上系着的铃铛映照了出来。
祂一出现,分明是盛夏,观内的温度却立刻冰冷如冬,老道心道好生厉害的恶鬼,手疾眼快地将符纸拍入阵法中去引燃金线。
古阵激活,金焰熊熊燃烧起来,身处阵法的嫁衣恶鬼却纹丝不动,那燃烧的金色火焰,连祂衣角也未曾燃烧半分。
“不可能啊!”老道正为面前的场景震惊,却突然觉得眼前的嫁衣恶鬼有些眼熟,他看了一眼嫁衣恶鬼,又看了一眼嫁衣恶鬼双手手腕上系着的铃铛,蹙眉细想,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剧变!
眼见金线要被燃烧干净,他一下窜到了供奉先祖的案桌下,冲姜摇嚎了一嗓子:“徒弟!”
躺在地上的姜摇:“??”
老东西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第3章
如果姜摇此时气血还充足的话,大概已经被不靠谱师父给气得吐出一大口血来,他听老道朝他嚎道:“快拿你至阳心头血压住祂!这个阵法对他没用!”
先人留下来的古阵都没用,还有什么能对付这个恶鬼啊!姜摇狼狈地翻爬起身,在金线燃尽嫁衣恶鬼有所动作前将自己的心头血压在嫁衣恶鬼眉心,好在刚才喂下去的丹药起了些作用,让他恢复了些气血,他扭头对师父绝望道:“你总不能让我一直用心头血按祂吧!那样我们两个人都会没命的!”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撑不住多久啊!
“……你等我!”躲在案桌下的老道从怀中翻出一本泛旧的古籍,手指沾了口水就开始翻,嘴里不断念道:“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忽然他目光一定,欣喜若狂:“找到了!”
他说是哪个死得不干不净的缺德鬼做出这种缺德事,原来是他扶清观先人做的缺德事!将那页书囫囵看完,他把古籍塞回道袍里,大声对姜摇道:“此鬼不可杀不可灭,解铃还须系铃人,得需徒弟你来渡祂!”是,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我怎么渡!我拿我心头血来渡吗!”
老道十分心虚:“你带回去养着渡啊!!”
听到他说出如此离谱之语,姜摇都惊呆了,他重重咳了一下,不可置疑道:“你……想我死?”开什么玩笑,带回去养着渡,当这嫁衣恶鬼是只无害小猫咪呢?一千年尸身与常人无异的恶鬼,这已经是生化武器的程度了啊!
老道梗着脖子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徒弟你可是我们扶清观振兴的希望!”天知道他当初为了收姜摇这个徒弟费了多少功夫,至阳之体这个恐怖体质不知道能招来多少道家恶狗,好在他先下手为强,各种坑蒙拐骗这才把人拐到手,得意吹了下胡子,老道说:“你看到他手腕上系着的铃铛没有?”
“看到了又怎么样!你让我说它好看吗?”虽然的确是有些好看。
“你自从放祂出来到现在,难道没发现这个铃铛没有响过吗?!”这个徒弟还真是空有天赋和一张脸,却没什么智慧!
“谁这么危急的情况下会去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啊!!”
“到底还是年轻。”老道摇头,傲然道:“那双缚铃是我扶清观镇观之宝,具有平息镇压恶鬼怨气之能,但这恶鬼已成天造之物,所以它的作用被削弱了很多。”也是担心徒弟快支撑不下去,他道:“赶紧将你的心头血注进铃铛里去,师父再教你如何使用这双缚铃!”
怎么什么都要自己的心头血!他心头血就这么不值钱吗?!姜摇几乎崩溃,但还是听了师父的命令,将自己另外一个手指也给咬破,双手将心头血注入了双缚铃中。
心头血注入双缚铃的那一刹那,嫁衣恶鬼身上本沉寂的阴气瞬刻如滔天洪水汹涌而出,而道观外原本露出来的明月又飞速隐秘在漆黑的云层之中,阴风乍起,姜摇面前一片乌黑,只看得见眼前满身红的嫁衣恶鬼,他面色白如纸片,而老道还大声叫:“不要松手,继续注!松手你和我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姜摇现下耳边嗡鸣声一片,视线开始模糊,面前的嫁衣恶鬼也成了一道模糊红影,就连呼吸也十分艰难,但他还是咬紧牙齿,不肯松手半分。
一分钟、两分钟——
姜摇眼前一黑,终于要支撑不住倒下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道铃铛的响声——“叮铃铃——”这道铃声仿佛就在耳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并不清脆也不悦耳,反而十分低沉冰冷,又透着一股阴森之气,让听者忍不住毛骨悚然。
明月重新从云后钻出,溢散在道观凝成实质的滔天怨气回到嫁衣恶鬼身上,倒在的地上的姜摇这一次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他不停咳着,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救……我……师父——”他真的快要死了。
“我来了徒弟!”老道从案桌下连滚带爬出来,脚一歪踩着自己的道袍滚到姜摇面前,他一伸手从道袍里拿出好几瓶丹药,一瓶一瓶灌进了姜摇口中,连灌了三瓶,在姜摇要被噎死的时候又连忙去拿矿泉水,咕噜噜灌进姜摇嘴巴里,又差点把姜摇呛死。
姜摇:“……”
恨我想我死的话可以给我一个轻松体面的死法,不用这么折磨我,谢谢。
……
倚靠在老道怀中,嚼着嘴巴里剩下的丹药,姜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死人一样的望着站立在金线灰烬中已经平静不动的嫁衣恶鬼。
知道他在生气,老道口中不断道歉:“哎呀!我当时也是关心则乱!好了好了,你前几天不是很喜欢我那根栓鬼红线吗?我给你行了吧?”
姜摇伸出手。
老道:“你他……爹的还真要啊!都吃了我那么多丹药了!”
姜摇猛咳了好几下,心有愧疚的老道连忙将怀中的栓鬼红线拿出来,他不怎么讲究,用完就随便揉,乱糟糟的交织在一起,有的地方还打结。姜摇接过,嫌弃的扫了一眼,塞进自己道袍里了。
“双缚铃怎么用?”收下栓鬼红线,他这才开口。
老道还在肉疼自己的宝贝,听他这么问,哼了一声后回答道:“你把自己的心头血注入了双缚铃,以后你就是双缚铃的主人了,双缚铃的铃铛声只有你能听到,通过它的铃铛声你可以感知到这只嫁衣恶鬼的情绪。”
“当铃铛声没响的时候,有双缚铃束缚的祂不会随意触发杀人机制,祂的杀人机制会被限制到最低,比如现在,你站在祂面前祂也不会动手,被双缚铃束缚后,祂的杀人机制是……你等我翻翻——”老道又把怀中的古书翻出来,看了一遍又胡乱塞进怀里,对姜摇道:“是不能触碰祂。”
“你饲养的时候注意这一点,如果双缚铃声音响了,你就要通过铃声分辨祂的情绪,负面情绪会让祂开启所有杀人机制,你要在祂开启所有机制前用你的心头血再次镇压祂。”
姜摇:“行了,我知道了。”
也是喘过气来,他作无事状的从老道怀中站了身,拍拍道袍上的灰尘:“那这鬼我就带回去了。”
“你这就肯带回去了?!”老道瞳孔地震。
放置在阵法中央的金盒已经被烧没了,姜摇把刚才从老道手中拿的栓鬼红线拿出来,心念一动,就套在嫁衣恶鬼手上,手腕带点力轻轻一拉,嫁衣恶鬼就往前走了一步,嫁衣衣摆轻轻晃动,露出鲜红的鞋履。
他道:“不然呢,谁让我把这样一只恶鬼放了出来,趁现在天还没亮没人看见早点带走,不然等到了白天我就带不走了。”
第4章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去吧,徒弟。”老道爬了起来,跟在姜摇身后殷勤道。
“不要。”姜摇冷笑一声,一瘸一拐的拉着身后的嫁衣恶鬼往外面走,“没记错的话明天政府就要来检查道观,你与其送我回家还不如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不然明天你这道观就别想再留着了,也不看看你那消防栓和灭火器,八百年没用过,还想过消防检查呢?”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土地资源变得紧张起来,加上环境破坏越发严重,国家提倡保护绿色环境,很多道观都和一些山林别墅一样遭到了拆除。扶清观之所以能留下来还是因为之前有过辉煌历史,老道求了很久地方政府才手下留情,但政府也不可能让扶清观白白占着这块地,于是划定了营业额度,需要收取扶清观的营业税、城市维护建设税、企业所得税,达不到交税要求,就要拆除扶清观。而作为一个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政府还会派人来检查扶清观的消防工作情况。
听到姜摇这么说,老道脸一下垮了下来,也不提要送他回家的事了,一个人留下来独自收拾乱糟糟的道观。当然,如果姜摇没有受伤,又没有带着这么一个厉鬼的话,他会死皮赖脸的求着姜摇留下来和他一起收拾,毕竟打扫道观真的是一个十分累人的活。
明月高挂在天穹西处,夜风吹拂过山林。姜摇就这么带着嫁衣恶鬼一瘸一拐的下了山,下了山就是一条公路,此时的时间是凌晨三四点,路上没有一辆车,他拉着那根红线,每走一步,三步外的嫁衣恶鬼就跟着走了一步。
走了一段距离后,忽然一辆车从公路转角开了过来。
男人正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家,一边开车一边和妻子争执。
“我想还是得借钱先把那套房子买下来,顶多我们拮据个一两年,一两年后我们全家都能住上大房子,现在的房价行情最适合入手那套房子,你不要不听劝——”
女人抱着女儿,怒气冲冲道:“怎么拮据?我们现在还不够拮据吗?每个月我们两个人只用700块钱,剩下的全在女儿的支出上,你告诉我从女儿身上怎么拮据?不让她上幼儿园?让她跟着我们吃水煮白菜煮面条?”
“我不管,我宁愿晚几年再买房子,也不要苛待我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