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父母争吵的小女孩,安静趴在母亲怀中望着窗外,忽然她扭着身体和脑袋,往车子后面看去。
“怎么了?宝贝?”原本满脸怒色的女人神色一下温柔下来,抱起她轻言细语的询问。
“妈妈,刚才路上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过去了。”小女孩仰头天真的说着,“她前面还有一个穿黄衣服的人。”
女人脸色一变,连忙把女儿的脑袋埋进胸前,她和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然而刚才车子转了一个弯,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深夜的山林路道,透着一股阴森之感。
“妈妈妈妈,新娘子不是白天才出现吗?怎么晚上也会有新娘子呢?”被母亲抱着的女孩贴着母亲的身体,好奇问道。
女人脊背发冷,却还强自镇定,拍着女儿的脊背:“没有什么新娘子,是宝贝看错了,宝贝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而开车的男人也加快了车速,两人再没有起争执,等到了家后,女人抱着女儿匆匆用钥匙打开门,一进门便把灯开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东西跟上来后,和丈夫对视一眼,一直绷紧的脊背这才放松了下来。
那哪是什么新娘啊,分明是……
——
……
咔哒一声。
门被打开。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姜摇伸手按向玄关处的开关,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亮了起来,但才亮了片刻,随即忽闪了一下,然后熄灭干净,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
姜摇:“……”
“喂,不至于吧?”
他又按了一下开关,但这次的灯熄灭得更快了。
“灯光你都不让?”姜摇回头望着身后的嫁衣恶鬼,嫁衣恶鬼只安静站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在一只需要被渡化的恶鬼面前,姜摇只能认输,他将拴鬼红线收起,把门关了起来,让嫁衣恶鬼待在玄关处,自己去了浴室。
房间里摆设十分简洁,看得出来只有一个人居住,因为道士这个身份姜摇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单独在外面买了套房子,说是买,但给钱的人是他大哥姜衡。
原本还想配保姆,但被姜摇拒绝了。他自拜老道为师后常和厉鬼打交道,若是哪天把一个鬼带回家,还不把保姆吓个半死,就比如说现在。
房子是独栋别墅,空间很大,姜摇去个浴室都要走半天,等进了浴室打开了浴室的灯,走到镜子面前看自己。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就跟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死人似的,脸白得和鬼都有一拼,那道袍穿得,就跟裹尸布一样。
他嫌弃得不得了,去外面翻出医药箱,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了,又换了身衣服将原来的破烂道袍扔进垃圾桶里,这才回来洗澡。
哗啦啦……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里喷洒了出来,感受着水流的温度,姜摇放松的吐了一口气,他低头正避开伤口擦拭着身体,擦着擦着,忽然脊背涌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冷,原本被关紧的浴室门也嘎吱一声被打开,随即浴室里的灯闪了两下,灭得干干净净,黑暗一下如潮水侵蚀了过来。
余光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本被他放置在玄关处盖着红盖头的嫁衣恶鬼悄无声息站在浴室门外。那嫁衣的颜色实在太红,红得像是血一样,透着诡异与不详。
姜摇:“!”
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头皮发麻的望着对方。
穿着红嫁衣戴着红盖头的恶鬼就那样直直的站立在浴室外面,动也不动,姜摇连忙扯过浴袍裹在身上,好在澡也洗得差不多了,他随便糊弄几下,换上衣服背贴着门小心擦着嫁衣恶鬼身边走出了浴室。
离开浴室之后,恶鬼依旧背对着他,只一身红嫁衣,在黑暗中刺目无比。
姜摇去拿了一根蜡烛点燃,回到了浴室外面,嫁衣恶鬼还在原地,位置未动半分,他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举着蜡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恶鬼。
晃动的烛火衬得面前恶鬼的红嫁衣更加鲜红,因为风,恶鬼戴着的红盖头也微微摇曳。
他伸出手,试探道:“您好?”
“我叫姜摇——你叫什么?”
黑暗、寂静无声。
姜摇斟酌措辞:“或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还是没有回应。
尝试沟通失败的姜摇只得放弃,他今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又损耗了不少的心头血,眼下身体急需靠睡眠修复,只好和面前的嫁衣恶鬼说了声晚安,将刚才去找蜡烛顺便拿的一沓限制厉鬼行动的符咒贴在四面的墙壁上,做完这一切,姜摇方才端着蜡烛去卧室睡觉。
卧室门被他打了反锁,他睡在床上,思考着怎么才能渡化这只恶鬼,他能想到的只有渡化恶鬼需要供奉,而供奉鬼得要神龛,他家里还没有神龛。
明天让师父送一个神龛过来吧。
这样想着,他很快沉沉睡去。
在姜摇睡去不久之后,站在浴室门外的嫁衣恶鬼红色的鞋履动了一下,墙壁四面的符咒化成灰烬落在地上,祂转过身体,走出了房间。所过之处,映照出嫁衣身影的东西碎裂一地。
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走到七点,晨曦的阳光驱散了黑暗带来了黎明。当阳光从碎裂的窗户外照射进来时,嫁衣恶鬼身形一顿,生出漆黑的怨气将自己包裹,慢慢退回到房子里的黑暗深处。
第5章
姜摇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等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完了。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自小伤口就痊愈得特别快。十四五岁时,姜摇还不知道自己是姜家二少爷,收养他的养父养母也没有死,在那个偏僻的乡下住的时候,有一天半夜他听见楼下有人敲门,去二楼阳台弯腰看是谁大半夜来敲门,人没看到,背后却传来一股力道把他推摔了下去。
听到声音惊醒的养父养母连忙把他送去了医院,只在医院待了一天姜摇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医生不信邪按着又待了两天,见真没什么问题只好放他出院,让他在家观察。
那时候姜摇只以为是体质比别人好了那么一点,哪里知道自己就是至阳之体。是后来拜了老道为师才知道自己是至阳之体,无论受什么伤只要不当场致命,这副身躯都能返阴复阳。
伸了一个懒腰,姜摇掀开被子下了床,拉开漆黑的窗帘,享受完了“清晨”的空气后,忽然想起自己房子里多了一个鬼,正准备去看一看对方怎么样的时候,门一打开,当即愣住了。
平日里他十分喜爱的走廊——清晨走过可以享受阳光的温暖,夜晚走过可以感知月光的清冷,就是这样一条走廊,眼下面朝东方的窗户玻璃一片片的碎了干净,就连挂在西面墙壁上的画框也难逃一劫,画框玻璃与窗户玻璃交织着堆在地上,风就那样呼啦啦的吹,整个画面如同废墟一般。
姜摇脸色一变,昨天晚上贴的那些符咒没用?她出来了?
他跑去浴室外的那个房间,中途见好几面放置的镜子也和那窗户画框玻璃一样的下场,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
到了门前,姜摇只望见临睡前被他关上的门大喇喇的开着,因为这里的窗也碎掉了,风吹进来,门跟着摇晃作响,里面原本用作禁锢之用的符纸化成灰的堆在地上,至于嫁衣恶鬼,哪里还有什么嫁衣恶鬼?影子都没看见半分——
他惊慌失措地连忙回卧室拿罗盘,顺手拿了栓鬼红线和一沓符纸,手指一转罗盘,就跟着指针的指引快步下了楼。
一楼客厅更为糟糕,高清大屏电视,茶几,一切和玻璃有关的建材都碎得不成样子,鼻翼间嗅到一股无比强烈的腥臭味,姜摇寻着味道的来源看了过去——那是一面养鱼的水缸,他前天才换了水,但现在水缸裂成好几瓣,里面的水洒了出来,湿漉漉的浸泡在地上,而里面养的好几条小金鱼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原本翠绿的水草此时乌黑的贴在地板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气息。
望着这一幕,姜摇手都在颤抖,他跟着指针的方向继续走,终于来到储物室前。
储物室的门原是他关着的,还落了锁,但现下锁却打开了,门也漏出一条细细的缝,他伸手把门推开,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温度也十分低,像在冰窖里一样,姜摇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当即冷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他看见了嫁衣恶鬼,对方血红的身影就伫立在房间里的最角落,脑袋微微低垂着,动也未动。
总算找到了!我的个亲娘!要是这只鬼从他房子里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一条命都不够抵的!
姜摇心里提着的石头一下放了下来,他掏出栓鬼红线,正准备把栓鬼红线套在对方手腕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套得上去的红线今天就套不上去了。
姜摇:“?”什么东西?
他不信邪的试了好几次,每次红线都恰巧落在嫁衣恶鬼手边,姜摇还真不信这个邪,直接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咬在嘴里,正对着嫁衣恶鬼的手腕准备甩出红线时,面前却袭来一片冰冷阴戾的怨气,耳边也听到一道尖锐铃声。
嫁衣恶鬼抬起了戴着红盖头的脑袋,身周漫起血雾,堆在储物室里的柜子也咣咣当当作响。
“我艹!”
姜摇瞳孔地震,不至于吧!!这就触发杀人机制你脾气是有多糟糕啊!他呸的一声连忙吐出嘴里的手机,一口咬住手指将心头血按在了对方眉心位置。
不一会儿,血雾与怨气重新收回嫁衣恶鬼身体里,对方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了回去。
姜摇这下哪还再敢套,连忙把线收了,他原本还想质问对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是不是把他养的鱼吃了,现在屁都不敢放,只木着一张脸,内心崩溃无比:这要我怎么渡啊!!!先不说渡不渡,在渡之前三百万的独栋小别墅就要成鬼屋了喂!他跟着罗盘逛了一圈,唯一的想法就是哪个拍室内恐怖片正愁找场地的导演看到这个房子怕是当场直接租下来,都不用改就直接让演员action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离开储物室,在储物室门外又贴了密密麻麻的符,然后给他师父打电话。电话才刚接通,就是他师父在和消防人员狡辩。
“不是!你听我说!它昨天还是好的!真的你信我!它昨天都好的!”
“灭火器两组报废,消防箱缺少卷盘……”
“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老成,记录一下,下罚款通知单。”
“别罚款啊!我已经没钱了!我下次一定仔细再仔细,别罚款,有话好好说啊!”
“收工回队。”
“喂!”
“喂……”
似乎人已经走了,姜摇听见老道嚎哭绝望的声音:“我一个星期!辛辛苦苦骗了十几个人!我每个人!白送一张符咒!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五千块的罚款啊!五千块!五千块啊!”
姜摇忍无可忍:“别嚎了!罚款我去缴行了吧!快给我拿一个神龛过来!”
我死了,嗨!我又活了!听见罚款不用缴的老道,立刻撸起袖子擦干净眼泪,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徒弟你要神龛干什么啊?”
姜摇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一下,他笑着温柔道:“不干什么,拿着摆来看而已。”
随即他话音飙了好几个分贝:“我能拿神龛干什么!神龛供奉鬼神!我拿来供奉我自己吗!”
老道终于反应过来:“是拿来供奉那个恶鬼是吧!行勒我马上就送来!宝贝徒弟你等我!”
怕被徒弟骂他飞快挂了电话,然后跑去道观的杂物室挑挑拣拣,最后将一个全身漆黑的神龛拿了出来,小心翼翼装进盒子里,带下山去了。
……
打完电话的姜摇深呼吸一口气,又一次懊悔当初自己拜师的草率,回到客厅后,望着自己空荡荡的鱼缸和满地的碎片玻璃,他试图一个人收拾,然后实在太多根本收拾不了,最后牙齿酸痛的给装修公司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姜摇轻轻踢了一块脚下的玻璃碎片泄愤,十分冷静道:“麻烦给我换一下镜子和窗户,要牢固一点的材质,被炸弹炸了都不会碎的那种。”
“如果碎了不给钱。”他又补了一句。
“……”
沉默片刻,嘟的一声,对方二话不说把电话挂断了。
第6章
挂我电话!?
姜摇十分冷静地又打了过去,电话再次接通,对方语调依旧礼貌,却透着打发的意味:“您好先生,我们这里是装修公司,不是军事企业,无法满足您的需求。”
“那就拿你们公司最坚固的玻璃和镜子好了吧。”这一次姜摇降低了要求。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同意了,还问姜摇要了地址。马上四点,就要到学校的上课时间,但姜摇实在没有办法过去,只好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在家里等着老道给他送神龛来。他坐在储物室外面,为了打发时间解着红线上的结,解着解着,他忽然皱眉,盯着有黑血痕迹的红线。
不会……是嫌这拴鬼红线不干净才生气的吧?
好像还真有可能?但昨天晚上拉来的时候不是顺顺利利的吗?实在想不明白,但既然找到一个可能性,姜摇也不会丢在一边,恰巧他也十分嫌弃这拴鬼红线,就拿去洗了。
他刚洗完把红线晾晒好,老道就上门了,老道推开门大为震惊:“你家里昨天遭杀人犯了?”
“是啊,遭杀人犯了,正关在储物室让她面壁思过呢。”姜摇随口回了一句,伸出手:“神龛呢?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