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摇一五一十的说了:“是这样的, 之前红红出来想要救我,谢长安好像把什么东西送到了红红的身上,然后就操控了她, 虽然红红后面用舌尖血和我订了契约,但好像还是会受他操控,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他满是期冀的问着。
残魂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神色有几分为难:“这倒是很难办, 他当初杀死了还是活尸的阿宁, 便是想让阿宁以鬼物的身份活过来,为了可以操纵作为鬼物的阿宁,他先用了驭鬼阵,随即再用沾了自己心血的匕首杀死阿宁,如此一来只要阿宁成为鬼物时再灌入一次心血,就能以'造物主'的身份操纵阿宁。”
一口一个阿宁,六个阿宁,姜摇的神色又忍不住郁卒了几分,但还是压着身上钻心剜骨的痛认真听残魂继续说。
“你口中的什么东西是阴虫,阴虫里面是他炼化提纯过的与他血脉最接近的心血,阿宁接触到,他的'造物主'身份便确定了,这也是后来赵家制作鬼奴的方法。”
“想要解决……”残魂停顿了片刻,视线再次落在了姜摇身旁的竹篓身上,“得需要阿宁和你达到哪怕解除契约都能够心意相通的地步,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取代他'造物主'的身份,成为阿宁新的'造物主'。”
姜摇小声道:“那要……怎么才能知道我和红红达到了那种地步呢?”
残魂视线回到他身上,望着他微微笑了很久,在姜摇终于意识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过于扎人心的问题手足无措后,他缓慢回复道:“如果有一天,他愿意让你掀开他的盖头的话——”
那一身嫁衣于谢宁而言是屈辱。当他看到自己那一身鲜红的嫁衣,就会愤怒,痛苦,同样生前的遭遇令他抵触所有人的触碰。
当有一天有一个人可以掀开他头上的盖头时,就代表着那身嫁衣对他而言将不再是屈辱和痛楚的象征,他全身心爱着那人,于是对方便成了他新的“造物主”。
听到答案,姜摇声音放得更小:“这……这样啊……谢谢先祖。”
“我会努力的。”
残魂:“……”
坚强的继续微微笑着。
姜摇这时才注意到这一番交谈后,先祖残魂的身形又更淡了几分,如果说之前还能看出大概的相貌衣着,现下整个残魂都透着外面的光,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说:“先祖你好像要消失了。”
“对啊,我快要消失了。”残魂袖下的双手从从容容抱在一起,温和回应:“不过应该也不能说消失。”
“你这个小后人既然要去刨别人的坟,我作为师祖,自然也是要帮几分忙的。”
他不紧不慢道:“我会将我的残魂连带着这一身的功德投入剑中,说来多亏你的福,我渡化了几百只厉鬼,以我的残魂炼剑,这剑威力会比从前大许多。”
“不过——”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好歹我也喜欢过阿宁,等我炼剑以后,你们可不要在我面前做太亲密的举动,要做亲密的事的话也将我拿远一点吧。”
“不然那会伤我心的。”
毕竟他这个做先祖的才出现在姜摇面前一会儿,就已经郁卒了太多次了。
听到这话,姜摇憋了半响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呐呐说了句好。
残魂:“也不要事后用剑锤自己的手,那会让我联想的。”
那日他实在被逼无奈,看了那一幕后,心情复杂了很久,一直在思考自己生前是不是做了什么罄竹难书的恶事。
姜摇:“!!!”
颤颤巍巍,为……为什么先祖你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让人羞耻到爆头的话啊!!真的不考虑别人会羞愤到想死的程度吗!
过度的充血让少年道士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粉色肉膜变得血红,默了半天,姜摇又憋出一个字:“……好。”
看着他这副只有陷在情爱中的人才能拥有的模样,残魂眼中多出了几分和他年轻面容毫不相关的慈爱和沧桑:“真好啊。”
什么燙淉真好?姜摇正想询问,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残魂就已经化作一缕青烟融进了他床边的剑中,随即一抹金色的光浮光掠影至剑尖,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本桃木铸就的剑,边缘透出利器的锋锐感来。
然后剑身一翻,干净利落滚下了床。
姜摇:“……”
救命,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有红红——
红红你怎么可以留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心中疯狂催眠自己不必感到羞耻尴尬,最后艰难用手慢慢扣住竹篓的系带,抓握在掌心,这样就好像将羞耻也分出去一半给红红,便没那么羞耻了。
接下来……
他吐出口中的热气,朝着门外道:“师父,你进来吧。”
一直在门外企图偷听但什么也没听见的老道:“!”
被……被发现了!
他狗狗祟祟开了门,狗狗祟祟看了一眼房间,没看见先祖的残魂后十分心虚走到姜摇面前,佝偻着腰揣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说着他看见落在地上的剑,立刻就找了到一个台阶:“你剑怎么落地上了?我明明给你捡到你床上的。”他捡起剑来拍了拍,还吹了一口气,准备把剑放回姜摇身边。
姜摇:“!”
“不!!不用放在我身边!师父!”他连忙开口,在老道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勉强自己露出十分不算好看的笑容,期期艾艾道:“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吧,最好……放,放远一点。”
老道盯了他半响,说了声好吧,将剑放在了离玄关处比较近的桌子上。
姜摇又松了一口气。
他才刚醒来没多久,便已经经历过几次提心吊胆了,若是换作旁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就在心惊胆跳中去世见了阎王。
感谢上苍,他还活着。
“先祖呢?”老道放完剑转头问他。
姜摇迟疑了下,说:“他已经消散了。”还是不要告诉师父对方炼剑了比较好。
老道闻言一怔,却也不怎么意外,仅失落了那么片刻,便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感叹道:“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我居然能亲眼看见先祖,还能和先祖说话。”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一千年以前的人,创建他们扶清观的先祖,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是很神奇。
姜摇默默的想。
尤其是对方告诉他他也喜欢红红,那种感觉更神奇了,就像一瞬间有一万个柠檬突然塞在了他的嘴里,简直又惊又酸。
不,其实也没那么酸……不!是真的很酸!
为了转移掉这种难以启齿的心情,他沙哑开口问老道:“师父,谢长邀抓到了吗?”
那日他见谢长安逃走,十分想去追,但是那时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一步都很难迈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长安逃走。
“还没有抓到。”提到谢长邀,老道的神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不过道士协会的人一直在追,应该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
听到师父如此说,姜摇闭上眼睛,轻声:“如果再让他逃掉的话,就很难再有抓他的机会了。”
谢长安作为曾经的沵朝皇帝,又汲取了很多天才的气运,再加上他手段阴险狠毒,还有留在红红体内可以操控红红的心血,只要躲过这一次,就一定会小心蛰伏,制定更狠毒周密的计划。
谢长安不会断绝想要再次掌控红红的心。
而他自己也要……也要加快和红红的情感联系。
可是按照先祖所说,红红接下来一段时间浅层意识红线都不会再生长,他要如何去做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他想去思考,然而身体受损太过严重,清醒这么久已经十分难得,眼下极致的困倦袭来,他的声音忍不住变得含糊:“小心……师叔……他……近……”
知道他这是要继续陷入沉睡修复身体,明白了他意思的老道声音放得温和:“好好睡吧,我会去看的。”
于是姜摇再次陷入沉眠之中。
……
第89章
谢长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从黑夜跑到白天,当白天到来时,他就会把身体的主动权交给谢长邀, 然后用意识指挥谢长邀如何去躲开道士协会的人, 自己则是躲在谢长邀的身体里恢复着气息。
因为身体复原得十分慢,并且源源不断的流血, 血液会留下追踪的痕迹, 为了混乱追踪者的视线,他和谢长邀会在中途杀死了几个人,将他们的血液洒在地上,然后竭尽可能收敛自己的气息,往相反的方向跑。
如此又拖延了一段时间。
只道士协会的人被他们骗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有了警惕之心, 会认真观察血液, 从而确定他们逃离的方向。
披着其中一个死者的大衣, 谢长邀喘着气躲进一个垃圾桶里,他手里捏着一件衣服, 为了不让血液落在地上留下追踪痕迹堵在伤口上, 已经浸得一团血红。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原是沵朝皇族血脉,赵家就算心怀不轨对他表面上还算敬重,师父也疼爱于他, 在遇到姜摇以前,他是完完全全的天之骄子。
然而自从遇到姜摇以后, 便什么都变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失去了, 沦为一个不人不鬼被道士协会追杀的怪物。
外面凌冽的冬雪飞舞, 他裹着大衣,呼吸都是垃圾桶里恶臭的味道,身体没有半分的温度。
“师父……”他口中呢喃着。悲哀的发现自己剩下的能依靠的人只有他的师父玄阳观观主,然而师父现下对他一定很失望,并且也和其它道士协会的人一样想着要抓他。
如果不是姜摇……如果不是姜摇……对姜摇的恨意越来越深,他紧紧咬着愈合了一半的嘴巴,鲜血又再次迸溅出来。
耳边传来一道脚步声,他耳朵竖起,那道脚步声停留在垃圾桶前,打开了盖子。
他心中一惊,手中握着匕首就要刺出去,对上来人的面容后呆愣在原地,颤抖着声音想要呼唤。
“清叶道长,你发现什么了吗?”不远处的巷子外响起询问声。
他立刻屏蔽住了呼吸,不敢出半点声音,目光带着哀求。
“……没发现什么。”玄阳观观主收回视线,关上垃圾桶的盖子淡淡道:“想来我那罪行累累的徒弟也不可能会躲在这里面。”
“接下来我们分路寻找吧。”他往外面走去,“你往那边,我往这边。”
“好。”
脚步声逐渐远去,等到没声音了,谢长邀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就想逃,盖子一打开,脖子上就搁置了一把剑。
他抬头看去,无措道:“师父……”
“从你选择和身上那只鬼狼狈为奸的时候,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徒弟了。”玄阳观观主垂眸望着桶里满身伤嘴巴如裂口鬼的谢长邀,神情分外冰冷,“我驱使其他人离开不是为了当你走,只是想亲手处决师门败类而已。”
长邀被道士协会抓走的时候,他没想过抛弃这个徒弟,想着等审理结束就去太清观给他求情,玄阳观总有一些东西可以让太清观答应少关几年,只要诚心悔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然而长邀逃了,他又想尽快找到他领着去给姜摇道歉,只要取得姜摇的原谅,道士协会也不会关太久,看在他是师叔的份上,姜摇总不至于太为难。况且接触过一段时间,他知道姜摇心胸开阔,只要长邀诚心道歉,姜摇就不会追究。
偏偏……偏偏——
他猛的伸手抓住谢长邀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几百多个活人啊,你当真下得去手吗!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教你杀鬼!教你驭鬼!我没教过你杀人!”
若说谢长邀唯一有感情的便是自己的师父,他父母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有玄阳观观主对他真心真意,现下被玄阳观观主如此质问,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抱住对方,眼泪溢出眼道:“不……不是我!师父!我没有这样做!是我身上的鬼魂操控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你明白我的。”
“师父……师父……长邀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他像个孩子似的哭着,从前隽秀冰冷傲气满满的面容现下一片血腥狼狈,“我当时逃出太清观也是身上鬼魂所控,你不信可以问问太清观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做这些恶事,可是我抵抗不住……抵抗不住身上这只鬼魂,他操控我去杀人,操控我命令别人去杀人,我是无辜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师父!”
“求你了……师父……求你……”他紧紧抱住玄阳观观主的腰,“如果连你也不放过我的话,我就真的要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师父!”
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无论是道士协会还是警察抓到他都会杀了他,只有师父放了他,他才会有活命的机会!
玄阳观观主被他狼狈可怜的抱着苦苦哀求,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抬起干瘦布满褶皱和裂纹的手指颤抖的抚摸上了谢长邀的脸庞:“我想救你,我想放过你,可是几百条人命,我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不能这样做……”
透明的泪液从眼角的沟壑流了下去,陈无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另外一只手握紧手中的剑,对谢长邀柔声道:“长邀啊,赎罪吧,他们若是抓到你,你还要经历过一番折磨才能死去,并且魂魄也无法超生,不如师父现在杀了你,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