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又细心地叮嘱了一声。
不得不说,在龙沼的贺渊,跟江初言印象中那个为人孤僻,行事乖张又冷傲的富二代完全不一样。
江初言听得心中微微一暖。
而被贺渊这么一打岔,江初言也彻底失去了应付徐远舟的心情。他给手机熄了屏,丢到了枕头旁。然后便按照贺渊的吩咐,闭上了眼睛。
肌肉的酸痛,还有骨子里的疲倦称得上排山倒海,根据经验,江初言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能累得睡着。
然而在一片黑暗中,江初言却并未如愿以偿地陷入黑甜的梦乡……
一关灯,夜间山村的死寂就变得格外明显。
而在这种绝对的寂静中,耳畔那种若隐若现的声音也变得愈发的恼人。
“嘎吱——”
最开始,江初言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他翻了个身,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奇怪的声音,然而越是想要说服自己,回响在耳蜗中的声音就越是明显。
“嘎吱——”
“嘎吱——”
“嘎吱——”
……
江初言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翻身。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他很清楚,此时小楼里估计所有人都睡着了,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人在楼中行走……
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响了。
那种尖锐的“嘎吱”声,从走廊尽头一点一点靠近他的房间。
江初言感到了一丝不安,那是一种基于生物本能的不安。
他想要睁开眼睛,想要下床开灯看看门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比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却动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初言的灵魂和肉体就像是分开来了:他的灵魂惊慌失措,而身体却已经彻底宕机。
“嘎吱——”
不,不是错觉。
也不是什么该死的幻听。
聆听着那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江初言愈发确定这一点。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却僵硬得宛若尸体。
一片漆黑之中,恐惧开始不断蔓延。脸色苍白的青年直直躺在窄窄的床上,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跟白天里自己听到的声音不一样,那脚步声并没有在他的门外停下来……
“嘎吱——”
无论发出声音的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它”这一次,进入了他的房间。
江初言的冷汗浸透了被子,明明都已经躺下这么久了,他的被窝里却一点热气都没有,只有一片湿冷。
他冻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此时他已经无暇去抱怨寒冷。
他只感觉到恐惧。
【快动一动啊!!】
他在脑海中不断对自己说道。
【快动,无论什么部位,动一动——】
这就是所谓的鬼压床吗?
江初言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恐惧又痛苦的经验。
在他无声地与自己做着斗争的时候,“嘎吱”声已经近在咫尺——“它”正一步一步地,绕着江初言的床铺打着转。
【不——】
江初言甚至有种恐怖的错觉,他觉得,对方似乎下一秒,就要爬上他的床来了。
巨大的恐惧感让江初言的精神冰冷崩溃,终于,在一声痛苦的呜咽之后,忽然间他的眼皮动了动。
他终于得以睁开自己的眼睛。
有那么一刻江初言心中松了一瞬,以为自己终于挣脱了所谓的鬼压床,可就在下一秒,江初言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了。
在睁开眼的同时,他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入睡前躺着的房间。
这里是……
江初言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珠,当然,此刻的他,唯一能够动的,也只有自己的眼珠。
他发现自己竟然正躺在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床上,说陌生,是因为这绝对不是江初言位于小楼二楼房间里的那张床,而说熟悉,是因为他知道,这里其实是一楼徐远舟他们的房间,毕竟就在入睡前,徐远舟还特意发了照片给他看。
纵然照片一团漆黑难以辨认,但是江初言还是认出了房间里那些看似平常的陈设细节。
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吗?
江初言惊疑不定地想着。
可是如果这是梦的话,他所听到的那些呼吸声,为什么却那么的鲜明呢?他甚至都可以听见白珂的磨牙声和徐远舟时不时响起的鼾声,他也感觉到,自己正挤在几个人中间,男生身上的淡淡汗臭一点点浸透过来……
就好像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梦游来到了一楼房间,然后挤上了床。
等等,难道自己真的是在梦游?
江初言从未这样慌张过?
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变成了某种与他无关的东西,变成了一块铅,或者说是一块石头,除了惊恐万分地不断转动眼珠之外,他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而最糟糕的是,就在下一秒。江初言又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如同噩梦一般如影随形,阴魂不散的声音。
“嘎吱——”
江初言的瞳孔倏然缩小。
声音发来的方向并不是地板,而是天花板。
江初言呆滞地看着自己头顶的那一小块空间,目光缓慢地对上了倒立在天花板的那一抹影子。
那是一个人,虽然最开始江初言并没有认出来那是一个人,因为它身上赤裸,而且身体的比例很奇怪。
它的脚又细又长,直接勾在了木质的天花板上。露在外面的身体是一种淡青色,肿得很厉害,皮肤都已经变成了半透明似的青灰色。看不清脸,因为对方的面庞一直隐藏在水草一般凌乱潮湿的发丝之中。
“嘶嘶——”
时不时,从那团浓密的发丝中,会传出某种古怪的抽气声。
那东西绝对不是鬼魂,因为对方身体的重量一直在拉扯着木板,并且发出了那种刺耳的嘎吱声。
江初言真奇怪为什么床上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难道没有听见那声音吗?
那声音刺耳到简直要让江初言发狂了。
那股恶感就像是看不见的手,抚遍了江初言的全身。
他可以感觉到一行眼泪顺着眼角,徐徐滑过太阳穴渗入他的鬓角。
那是因为惊恐而不自觉流出来的生理性的眼泪。
可是江初言依然不能动。
他只能呆滞地看着那个“人”垂着双臂,倒立在天花板上不断逡巡。
“嘎吱——”
“嘎吱——”
“嘎吱——”
……
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
终于,那“脚步”声停止了。
江初言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因为,那个“人”就停在了他的正上方。
“滴答……”
几滴粘液从“它”的发丝中滴落下来,掉在了江初言的脸上。
江初言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紧接着,江初言就看到一根柔软的,像是吸管似的东西从那怪物的发丝中蠕动着,探伸出来。
【不不不不不不——】
在江初言的惨叫中,那根舌头“噗嗤”一下,扎进了他的鼻腔中。
然后,就像是用吸管吸吮豆腐脑似的,在浓稠的黑暗中,“它”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啧啧水声。
血的味道,和粘液的腥臭味一同蔓延开来。
……
“救命——”
江初言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从床上一跃而起。
手机还在他枕畔不断嗡鸣,是他之前给定的闹钟。
可江初言却根本提不起力气去关闹钟。
他全身发软,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发抖。
“初言……你还好吗?”
好几声呼唤传来,江初言过了好久,才缓缓转过头,对上了门帘后面探出来的卷毛脑袋。
“贺渊?”
男生的存在,终于让江初言回过了神。
“那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啊?”
贺渊不受控制地往江初言身上瞟了过去。
青年的身体被包裹在宽松的睡衣之下,从领口处露出来的脖子以及胸口处的一小块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
大学男生的火气本来就旺。贺渊的目光扫过那一小节白皙,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又往门帘后面缩了缩。
“你,你的闹钟一直在响,这么久都没关,那个,所以我就想着来看看你的情况。”
他试探性地指了指江初言枕畔还在滴滴直叫的手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黑的肤色掩去了贺渊脸上莫名浮现出来的红潮,他欲盖弥彰地又补充了一句。
江初言揉了一把脸,颤抖着关掉了手机,然而一直到此刻,他的目光依然有些恍惚。
“我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他喃喃说道。
“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贺渊不由问道。
江初言沉默了片刻,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许久,才喃喃道:“……不记得了。”
第76章
江初言确实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梦到了什么。
哪怕噩梦带来的战栗感一直到现在都残留在身体深处, 可关于噩梦的所有细节,都如同阳光下的朝露一般,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便已倏然消散不见。
只有江初言在起床后换下的, 那被冷汗浸透的睡衣, 证明他昨天晚上睡得到底有多不安稳。
不过, 说到底也就是个噩梦而已。
江初言倒也没有把一个虚无缥缈的噩梦放在心上,不过,因为没睡好, 醒来后过了好久, 他依然觉得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
洗漱时, 斑驳老旧的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而此时楼下已然传来了另外三人起床时的动静。
江初言借着房间里保温瓶里最后一点温水洗了把脸, 强打起了精神。
正当他准备下楼时, 贺渊忽然又从门帘后钻了出来, 喊住了他。
“初言, 等等, 你先喝点这个。”
一边说着, 贺渊一边递过来一个搪瓷杯。
杯口飘着袅袅的白烟,江初言接过杯子时,只觉得一股清苦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啊?这是什么?”
江初言没睡好, 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 透着点平日里罕见的笨拙和迟钝。
贺渊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不要一直盯着对方看。
“草药茶包。”
男生尽可能平淡地冲着面前的青年解释道。
“你先喝点这个再下楼, 这里还海拔比K市高, 睡不好的人白天容易头疼。”顿了顿, 他又补充了一句, “……反正你就当自己是在多喝热水就行。”
没等江初言回答,贺渊已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依然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江初言站在原地,瞅着微微晃动的门帘,眨了眨眼。
“多谢。”
纵然贺渊已不在面前,江初言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路上,贺渊好像特别照顾自己?
如果不是贺渊的身份与众不同,江初言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要追自己了。
江初言心情古怪地想着,然后小口小口把草药茶喝了下去。
茶水并没有多少,水温也只是微微烫,但是不得不说,在那微苦的茶水落到胃里后没多久,原本一直隐约萦绕在身体中的沉重感确实消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小杯草药茶便被他全部喝完了。江初言洗干净了搪瓷杯,掀开门帘往贺渊的房间探进了半个身子:“多谢你的茶,我把杯子放——”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就先下去了。
江初言的话没能说完。
喝茶时,一直能听到贺渊房间里的动静,江初言本来还以为,对方只是在收拾今天要用的东西。结果探身进来之后,看到的却是正在换衣服的高大男生。
贺渊的睡衣早就已经脱下来,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此时他背对着江初言,手中抓着一件柔软的排汗衣正准备往身上套。
江初言猝不及防,一眼就看到了贺渊修长的四肢,还有那堪称漂亮的紧实背肌。
当然,他也没有错过贺渊背上那显眼又独特的纹身。
以脊柱沟为中心点,对称的鳞片颜色从深到浅,一直过度到斜方肌与背阔肌中侧。伴随着贺渊的动作,那些鳞片简直就像是真的长在他身上一般,隐隐似乎正在伴随着肌肉的收缩而为微微翕动。
“啊……那个……”
说时迟那时快,贺渊在听到动静的瞬间便已经飞快地转过了身,他一把套上衣服,领口都被他粗暴地扯歪了,动作之大,甚至让他差点摔倒。
他慌慌张张地抬手,像是想要掩住前胸,但下一秒似乎又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滑稽,他又连忙垂下双臂,整个人就像是站军姿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初言:“……”
贺渊:“……”
……
“你把杯子放在那就好。我已经收拾完了,换好衣服就能下去。”
幸好,除了最开始那一瞬的不自然,贺渊的声音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平静。然而,江初言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层薄红迅速地从贺渊的领口出蔓延开来,一点点浸染到他的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