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明没有下雨,可是江初言却听到了一阵细密的雨声。
那雨声是从他自己耳朵里传出来的。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就像是被困在了什么狭窄封闭的地方,整个人都开始喘不上气来。
也正是在如此恍惚的情况下,他看到了几个村民走向了戴面具的村巫。
他们毕恭毕敬地弓着腰,将一样东西递给了村巫。
等他们的身影散开,江初言才看清楚他们递给村巫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具红彤彤,软塌塌的瘦小躯体。
一个长着短小四肢,口里哇哇直叫的婴儿。
婴儿身上还残留着斑驳泛白的胎脂,就像是,就像是刚刚从母亲的肚子里取出来的一般。
……
然后,村巫高高地举起了那个嚎叫蠕动的婴儿,在江初言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叽——”
江初言听到了一声濡湿的摔打声。
伴随着地上骤然溅开的血迹,婴儿刺耳的嚎哭也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当怪物是水猴子的时候真的写不出恐怖感啊啊啊抓头……
第79章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江初言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本能地想要尖叫, 然而在开口的一瞬间,一股诡异的冷风吹来,将一团西玛灵塔燃烧时涌起的白烟直接灌入了江初言的肺腑深处。
江初言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烟熏刺激而泪眼迷茫的视野里只有地上的那团新鲜血迹。
粘稠。
猩红。
令人作呕。
婴儿就那样软塌地躺在地上, 胖乎乎的手和脚垂落下来。
一阵刺耳的嗡鸣从江初言头颅深处不断渗出,他在耳鸣。
一直等到那种嗡鸣渐渐褪去,江初言才听到愈发耳畔愈发清晰的古怪呢喃。
他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望向周围, 发现每一个龙沼的村民脸上都浮现出了那种与布达措措一模一样的笑容, 他们直勾勾盯着红圈中间的死婴,口中不断絮叨念诵着江初言听不懂的古老歌谣。
那歌谣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古怪的水生生物在幽深得到潭底发出来的, 每个音节听起来都是那种含糊不清的“咕噜”声,听得江初言愈发头痛欲裂, 眼前的景物也逐渐开始扭曲。
就在这个时候, 一张脸倏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江初言对上了村巫那怪异的面具, 面具上有很多密密麻麻凸起。
村民们在那些凸起上面绘制了许多螺旋状的纹路——不知为何, 江初言十分确定那纹路代表的, 是眼睛。
许多颗, 许多颗挤在一起的眼睛。
而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烟雾的缘故,江初言竟然觉得那张面具上的眼珠正细微地蠕动着, 凝望着他。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黏腻的视线。跟一路行来, 村民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一模一样。
江初言瑟缩了一下,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村巫真正在找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他身边的贺渊。
“&&……¥@#!”
村巫在面具后面发出了一连串的嗡鸣。
贺渊楞了一下, 布达措措努力地翻译了起来。只可惜就算江初言再怎么认真听, 也仅仅只能听懂“贵人”“去煞”“驱邪”等几个单词。不过贺渊看上去却像是完全理解了村巫的意图。
因为就在下一刻, 他冲着村巫点了点头,然后骤然上前跨入的红圈——
江初言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同学就那样毫不在意地从地上捡起了婴儿的尸体。
高大,英俊的男生将婴儿尸体放在了提前预备好的红布之上,然后在江初言的面前,手持尖刀骤然破开了尸体的腹部——
“噗唧——”
像是扎破了一只塑胶水袋。
更多的血从尸体中涌了出来,有几滴血飞溅到了贺渊的脸颊上,站在尸体后方的男生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在脸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色痕迹。
像是察觉到了江初言此时的目光,贺渊一边拉开尸体腹部的口子,一边抬起头来,苦笑着冲着他说了什么。
江初言又开始了耳鸣。
头颅内虚幻的雨声将贺渊的声音冲刷成了虚幻的呓语。
“你怕血吗……你要是怕就不别看啦……初言……”
说话间,村巫与布达措措来到了贺渊的身后,高大的男生此时看上去隐约有些陌生。在那两人的指导下,男生微微蹙眉,但还是毫不犹豫伸手拉开了那具婴儿的尸体,伴随着男生的摆弄,一些哄哄白白的内脏从尸体的伤口中流了出来,贺渊的指尖到腕部也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江初言想。
他甚至有一瞬间地犹疑,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哇,好恶心。”
然后他听到了身侧传来了同伴们的声音。
“贺渊还真是下得去手啊,这他妈也太吓人了吧……”
“幸好没让我来……”
“这种山里人的习俗果然好野蛮啊……”
……
江初言缓慢地转过头,他的目光一点点扫过了徐远舟,白珂还有刘天宇的脸,然后他无比惊惧地发现,他们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恐惧。
是的,年轻男大学生们看到贺渊刨开尸体肚子不断翻弄内脏的场面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脸,可那种惊奇和错愕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猎奇血腥的电影一般,在不断嘟囔着“好吓人”“好恶心”的同时,他们眼睛里却闪烁着好奇的微光。
“你们……”
江初言嘴唇翕动着,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呜咽。
“你们没看到吗?”
他发着颤地问道。
“看到什么?”
徐远舟朝着江初言看过来,楞了一下后,男生有些紧张地往他这边靠了靠。
“初言你怎么了?你晕血?”
他问道。
看着徐远舟那张满是关怀的脸,江初言却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
胸口和喉咙都很紧,眼前的黑晕也越来越浓重。
江初言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那是一个婴儿……贺渊……他们……他们杀了……”
他语无伦次地喃喃道。
【他们杀了一个婴儿!】
可是为什么,你们看上去都在这么正常?
听到江初言的话,徐远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有些迟疑地盯着面前脸色惨白满是冷汗的青年,犹豫着没开口。
白珂忽然从徐远舟后面探出了脑袋,他挑起眉梢,目光落在江初言的脸上,唇边泛起一丝惊奇的笑容。
“哇,初言哥你是不是忘记戴隐形了啊?”他清脆的嚷嚷道,“这么近你都能看花……你是怎么把鱼看成婴儿的啊?”
“初言他是胆子小没敢细看好吧?!”
徐远舟轻咳一声,冲着白珂摇摇头。
然后转向江初言补充道:“你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怎么可能是婴儿啊这又不是古代……那就是条鱼。”
鱼?
江初言惊慌地转过头望向贺渊。
贺渊此时似乎也正凝望着他,满脸担心。
而在贺渊的掌心之下,那正在滴滴答答往外淌着鲜血的“婴儿”,确实……只是一条外形圆润,肤色微粉的大鲵。
*
“政府为了扶持贫困乡村建设,前几年在龙沼附近建了大鲵人工养殖基地……不过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矿物质的缘故,养殖基地里经常会孵化出白化大鲵。因为历史问题这边的山民认为白化大鲵有着很多神奇的功效,所以经常会拿来举行各种各样传统仪式……”
几分钟后,洗干净了手的贺渊回到了队伍中。
他低头冲着依然脸色苍白的江初言解释道。
之前被贺渊剥开身体的那条大鲵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团摊开的软肉,被带着那顶奇怪面具的村巫所接手。而江初言再去看大鲵的尸体,已经很难再从它身上看出任何跟婴儿相关的相同点来。
刚才……
刚才应该就是因为吸了太多烟雾导致的大脑晕眩,这才让他把一条娃娃鱼,看成了新生的婴儿吧。
江初言徐徐松了一口气,可是身体里依然保留着那股难以言喻地紧缩感。仿佛依然有一只无形的手潜藏在他的躯体深处,无情地绞紧他的内脏。
空气中弥漫着西玛灵塔燃烧时的刺鼻烟味,还有大鲵血的腥臭味道。江初言有些想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布达措措一边嘟囔着那种听不懂的歌谣,一边从大鲵的肚子,掏出了几颗被血染成了红白相间的球状物。
“太好了!除煞很成功!渊,你很厉害。”
布达措措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颗球状物来到了江初言他们面前。
江初言这才看清楚,他手中捧着的,竟然是四颗鸡蛋。
江初言有些懵——为什么大鲵肚子里,会有鸡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应该就是为了所谓的仪式,提前将鸡蛋灌入大鲵的体内。
村巫在这个时候忽然冲着几人喊了几句土话。
布达措措睁大了眼睛,他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只差最后一步了,远方的客人。”
他示意每个人从他手中拿起一颗鸡蛋。
“将口水吐在蛋上,再把它砸了——你们的煞气就会消失了。”
古老乡村里这格外古怪的仪式,让男大学生们互相看看彼此,无措中又透着新奇。
“哇,有点感觉了。”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看得出来,无论是刘天宇亦或者是白珂,徐远舟……他们看上去其实都没有把所谓的煞气放在心上。
但是一番嬉笑后,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布达措措地吩咐做了。
“啪叽——”
“啪叽——”
“啪——”
……
其他三人手中的蛋都被砸破了。
地上顿时黄黄白白的一滩。
如果要说这所谓的吸收了“煞气”的鸡蛋跟普通鸡蛋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蛋黄看上去格外红,在地面泥土的映衬下,丝丝缕缕夹在粘稠蛋清中的鸡蛋黄看上去都已经接近红色了。
考虑到这里的鸡都是散养的,这点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
江初言本应是对传统古老民俗仪式最感兴趣的那个人,如果能够好好记录下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就算缺乏照片图片数据,他也确定自己可以写出一篇不错的论文来。
可此时的他,却忽然失去了那份进取心。
恶心感越来越严重,一直烧灼着他的胃部。
头也越来越晕,江初言根本没有办法再仔细思考,没有过多犹豫,他也在鸡蛋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将那颗依然残留着腥臭血液的鸡蛋狠狠砸向了地面。
可这一次从破碎蛋壳里溢出来的却并不是鸡蛋液。
而是一坨红红的肉球。
“唧——”
江初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的惊骇中,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尖叫。
那团红彤彤的肉在地上蠕动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很显然,那些人在给大鲵塞鸡蛋时候没有挑选好,普通的鸡蛋里,却掺杂了一颗受精蛋,而且这颗蛋里已经孕育好了即将出壳的小鸡。
只不过,就算是这只小鸡能够熬到出壳恐怕也活不下来。
因为它有着非常明显的发育畸形。
血红的皮肤上长着几根稀疏的羽毛,腹部半透明,因为之前的摔打发育不良的内脏从肚子里挤了出来。
而它的头上根本没有长喙,也没有毛,那里只有一颗有一颗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
……
除了龙沼村的村民之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男大学生们都到抽了一口冷气,各自尖叫着散开来。
“窝草窝草,那是什么鬼!”
“靠靠靠靠我靠他妈的它还会动!”
“好恶心!”
……
江初言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直到自己被人一把纳入怀抱。
“嘿,别怕——初言!没事!”
是贺渊拽住了他。
大概是因为之前杀了大鲵的缘故,哪怕洗干净了手,男生身上依然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贺渊的手有些冷,而且非常有力气。
江初言在惊慌之下几次想要挣脱对方却压根没能成功。
与之同时周围的气氛也开始变得格外古怪……江初言听到了村民们中爆发出来的窃窃私语。风将更多的烟雾送了过来,偏偏他一直在急促的呼吸,整个人因为烟雾的缘故也变得越来越缺氧。
“嘻嘻——”
“*&&……%¥%——嘻——”
……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越来越多的村民脸上都浮现出了那种奇异的笑容。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江初言的身上。
“贺渊,这是怎么回事?”
江初言破天荒地感到了无助。
这两天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贺渊。
可再抬头时,江初言却觉得贺渊现在看上去也好奇怪——男生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他的嘴角也咧得很开。因为瞳孔放大的缘故,浅色的瞳仁只剩下一圈细细的边。
贺渊脸上的笑容灿烂,可是眼睛里闪烁着的却是一种野兽似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