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寂不恹◇第二次渡劫
十几天过去, 白黎要的护城河已经像一条玉带环着方圆几十里的树林了。
白黎将河流最终的流向引入之前那个沙丘湖泊,也解决了去向问题,白黎早上简单的煮了点粥, 再加上灵果子就当做一餐了。
青域撇撇嘴,十分嫌弃道:“小恹不在了, 你饭也懒得做。”
白黎喝着粥,“一个人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 小恹还要长身体。”
白黎说到这里笑了, 才想起小恹是一个几千年的妖, 不需要长身体。
“两个月快过去了,也不知道小恹要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恹等了两千年的事情,一定要成功啊。”
白黎这般想着,再咬了一口灵果子,“我们也有要做的事情, 等会儿和羊墨商量下存粮问题。”
白黎想着如果他们被困在木栅栏里,虽然有结界防御外敌入侵, 但是长久困在里面粮食需要好好盘算下。
快两个月过去了, 寂不恹渡劫的时间也就在这两天。
山洞洞口,剑灵倒挂在松树上,看着闭目打坐的寂不恹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渡劫前夕,寂不恹心神宁静, 灵力饱满,一举一动融于山风天地间,达到了人神归一的状态。
识海仍如古战场一般煞气枯寂,一贯嗖嗖乱颤的剑气也都沉寂化作无形无声, 归于质朴的利器了。
但青域看着识海角落里那颗破土冒芽的种子, 内心隐隐觉得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寂不恹第一次渡劫没成功, 剑灵这次格外担心。
修士渡劫分为雷电淬体和心魔劫,成功渡过两劫便可以原地飞升了。
雷电淬体一共九九八一道天雷,稍有不慎渡劫者就会被劈得魂飞魄散。
倒是不担心寂不恹抗不过雷劫,毕竟上次渡劫,他可是狂得追杀雷龙的人。
但剑灵想到上次雷劫的异常,明显上天是不想寂不恹渡劫成功;
也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有异常。
能够渡过雷劫的修士如沧海一粟,但心魔劫飞升如海底捞月水月镜花,几乎很少有人渡过心魔劫。
心魔劫的心魔千奇百怪,但总体归于佛门中的「五毒心」:贪、嗔、痴、慢、疑。
佛语说:佛本无相,一切归于大自在,心中无佛,佛何在?心中有佛,佛何在?佛本是一执念,我心既我佛,佛者,自然也。即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也。(1)
而渡劫心魔也同理,即心魔本无相,以众生为相,所以渡劫时的心魔都是无相心魔。
渡心魔劫也是斩断人的五毒心斩断凡间羁绊,成为超凡成仙的存在。
心魔也是如同修真者一般有意识可以修炼;
曾经人间苦心魔久已,幸得数万年前被上届镇压,人间才得以和心魔抗衡的力量。
但那些被封印在虚无空间里的心魔仍伺机而动,妄图寻找宿主重返人间。
修士日常修炼中意志不坚定时常走火入魔,或者遭遇困境一蹶不振,导致心性大变等,其实都是心魔在慢慢蚕食意识控制身体。
飞升渡劫时的无相心魔更是心魔中的至强者,它们对至强者的修为、身躯也十分垂涎。
渡劫时,无论内心多么想掩藏、忽视或抗拒的潜在一面都会被无相心魔挖掘放大。
无相心魔号称比修士更了解自己,宣称没人能战胜另外一个自己。
总之心魔劫,十分危险。
现在剑灵就十分担忧寂不恹幼时那段失忆的经历,一定会演化出一个强大的无相心魔。
不过看到寂不恹镇定自若,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在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扰乱其心神。
转眼,寂不恹渡劫的日子到了。
天边乌云滚滚袭来,狂风呼啸;
一身影静立在山巅之上,仿佛融于一树一石中,自成天地衣角不动。
天地暗色,闪电划破层层乌云;
一道亮光自天空呼啸疾驰而下,四野山岚破碎摇摇欲坠。
来了!
第一道雷龙至九天咆哮迅猛扑来。
寂不恹发丝微动间,第一道雷劫灭于剑光中,眨眼间销声匿迹。
第二道雷龙也是如此。
第三道一直到第七十九道雷劫落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寂不恹玄袍翻飞,剑光如游龙走蛇与雷劫对撞;
雷龙在昏暗天地中炸开,化作漫天蓝色焰火妄图灼烧了世间。
寂不恹目光里映着蓝火,嘴角冷哼一声,破空剑挥入空中,举手投足一派镇定自若;轰隆隆一声,华丽金光的剑身放大似撑破天地。
剑身金光符文大盛,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剑气;
寂不恹抬手一行云流水,一剑破天,一剑灭寂。
至此第七十九道雷劫全部击落。
暗沉沉的大地上千疮百孔,山峰破碎,滋滋闪动雷电是惟一的色彩与动静。
寂不恹静静望着天边翻滚积蓄的雷电,神情更加冷了。
前七十九道雷劫威力减弱,想必是将其余威力融于最后两道的雷劫中;
这样的最后两道威力足以使山河破碎。
上一次渡劫的小伎俩还想再次奏效?
寂不恹站在山巅,一把破空剑浮于身前,山峰迸裂乱石飞溅,只他脚下山峰无风矗立。
半晌过去,天边积蓄的雷劫越滚越大,一声呼啸龙吟滚滚而下,空中碎石被震得粉碎。
转眼间,巨大的雷龙破云而下,天空割裂。
寂不恹的灵力结界也摇摇欲碎。
寂不恹眉头微动,抬手挥起破空剑,但剑招未满,只见原本来势汹汹的雷龙原地打了个弯,急急地又飞回去了。
寂不恹可不管这是什么小把戏,一律以力破开。
他飞身入空,挥着破空剑一路朝那雷劫追去。
那雷龙竟然慌不择路,慌乱中把自己扭成了结,见剑光逼近,它急急口吐人言道:
“别打我!别打我!”
“我回去了,我回去了。”
雷龙见剑光一顿,又卖乖朝寂不恹俯首道,“小心心魔劫。”
寂不恹收剑四顾。
脚下翠绿的山峦变成了土丘砂砾,他用剑指道,“恢复原状。”
雷龙委屈,万万年来,还没有渡劫雷龙卑微到如此地步。
它们从来只劈人不善后!
飞升渡劫的地方无一不是破碎不堪,生机无存;
等寂不恹飞升后这里还会成为后世瞻仰膜拜的圣迹。
雷龙怯怯地望了寂不恹一眼,剑意煞气浓浓,神情冷漠完全不是悲天悯人的类型。
他竟会在乎这被毁灭的几百里山群?
不过雷龙想归想,动作完全不带迟疑的。
寂不恹话音一落,它瞬间原地消散,化作灵雨滋润万物,原本破碎的山川瞬间恢复原样。
破空剑一闪,变成人身,惊讶道:“乖乖,千万年来,第一次见渡劫雷龙开口说话。”
他之前还担心寂不恹惹了上届的神仙,不让他飞升。
现在看来寂不恹来头不小啊。
寂不恹到没多想,因为很快他开始渡心魔劫了。
剑灵见寂不恹盘腿打坐,他蹲在寂不恹身边仔细观察其眉眼神情;
看来看去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让剑灵越发着急。
神情没有波澜,怕是沉溺在心魔的幻境空间里无法出来了。
如果被心魔长久困住,心魔就会侵入神识中彻底掌控身体。
剑灵此时担忧的,正是无相心魔得意的。
它等了千千万万年,终于等到这个绝世强者。
寂不恹身上散发的味道让它兴奋,着迷,它沉寂已久的力量正在快速苏醒。
血腥弑杀的暴戾、黑暗凄惨的经历、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这一切都是无相心魔垂涎期盼的饵料。
他们天生契合,就如阴阳两面,让它浑身叫嚣战栗不止。
来吧,让我看看你都经历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你在无相心魔面前无所遁形。
无相心魔一念,进入了寂不恹的神识中。
一个破败的深宫冷院,寒霜冷夜肆意在漏风的屋子里穿梭。
一张破败的席子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他身上裹着单薄的衣衫,木桌上一盏灯火气若游丝,正如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般。
这个看起来连小太监都不如的孩子,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
皇帝独宠皇后一人,两人相识微沫又是青梅竹马。
皇帝从小被青梅接济养大,后来登基后力排众议封其为皇后。
皇后即使年华不在,但皇帝仍宠爱有加,导致朝廷后宫都被皇后把控,朝野怨声不断。
但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幼时如果没有在掖幽庭遇见皇后,他早就死了。
皇帝的情深与纵容,导致皇后越发放肆恶毒。
皇后毒杀皇帝子嗣,除了大皇子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之外,其他嫔妃再无子嗣。
而寂不恹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阴谋。
他是皇帝醉酒与宫女一夜风流的产物。
当那宫女发现自己有身孕后,畏惧皇后一直遮遮掩掩不敢声张;
她成功生下孩子后,期盼着将孩子养在深宫慢慢长大。
虽有好心的太监宫女冒死遮掩,在小寂不恹三岁的时候,这件事情最终皇后发现。
在寂不恹的母亲惊慌恐惧求饶中,皇后放过了他们母子;
但那些欺瞒的宫女太监全部凌迟而死。
寂不恹被放在掖幽庭任其自食其力,而他母亲被调在皇后身边伺候。
三岁的孩子一直浑浑噩噩靠一个太监接济活到了六岁。
他虽然处境艰难,但内心有光,心里善良。
他的母亲拼死生下他,暗暗藏着保护着他;
他虽然无法果腹,但是一直有好心的太监帮助他。
他想,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做个能有力量帮助别人的人。
但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寂不恹忍不住思念母亲偷偷跑了出来,被皇后发现了。
他的母亲跪在皇后身边哭着求饶,一边狠狠地打着小寂不恹。
而后寂不恹的母亲被宫女按在地上扇耳光。
小寂不恹低头跪在地上,稚嫩的拳头抵在砂砾石子上,磨破了手皮,石子上血迹斑斑。
无相心魔化作寂不恹的模样,看到这可怜的一幕,对寂不恹出声诱惑道:
“杀了皇后,杀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宫女。”
“你现在长大了,有力量保护母亲了,杀了她们,你就可以报仇血恨了!”
寂不恹看着地上跪着备受欺辱的母子,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如撕裂神识一般涌入脑海中。
他看着重重的板子打在母亲的背上,母亲还不停向皇后磕头求她放过儿子。
他看着沉默地不断磕头,磕得额头血流不断的小孩,眼神微颤,尘封的往事彻底袭来。
他心间血气翻涌,仇恨灼烧红了眼底,他不再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那时的无助、害怕、恐惧、恨意重新肆意翻腾在寂不恹的心中。
「寂不恹」看着寂不恹眼角开始泛红,眉眼浮上暴戾的血气,满意地笑了。
果然,这次便是他重生的机会!
心魔劫的危险在于,困于过往,自我折磨,不得和解。
戾气越重心魔越强,只要渡劫者一旦攻击记忆里的仇人或者心魔幻化的自己,这一切的伤害都会反噬到渡劫者本身。
过往不在,自筑牢笼困于原地发疯折磨,都是伤害现在的自己。
「寂不恹」赤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动,继续朝寂不恹蛊惑道:
“杀了她!血洗这一切,为我们报仇!”
那跪在砂砾中的小寂不恹也抬头盯着寂不恹吼道:
“报仇!杀了皇后!母亲她快被打死了,母亲很痛啊!”
寂不恹眼神越发暴戾,衣角发丝无风暴动;
他抬手召唤出破空剑,手指紧握剑柄,指骨咯咯作响。
寂不恹脚步朝皇后迈去,砂砾沙沙作响像是欢庆着救星的到来。
「寂不恹」见状,嘴角裂开,眼里是迫切的贪婪。
“去,杀了她!”
它见寂不恹提剑缓缓朝皇后走去,便迫不及待地施法想加深寂不恹心中的仇恨。
那躺在血泊的女人抬头望着寂不恹,嘶声竭力吼道,“孩子,替我报仇,杀了她们!”
随着女人满含仇恨的吼声,指向皇后的剑却停了,寂不恹脚步顿在了原地。
“杀了她!”心魔着急吼道。
心魔见寂不恹站在原地不动,继续催促道:“再慢一步,母亲就死了!”
寂不恹眉眼的戾气血腥渐渐淡了,他看着另外一个满脸愤怒扭曲的自己,淡淡说道:
“母亲她曾告诉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母亲她是一个温柔坚韧的女子,她从没对我说要杀人。”
“一切都已经过去,这不过是心魔在作祟。”
随着寂不恹话落,眼前的女人孩子逐渐透明消失了。
“不!要给我报仇!我不甘。我的孩子是皇子,尔等皆死!”
“你竟然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有力量不报仇,懦夫!”小寂不恹一脸扭曲嘶吼道。
那心魔顶着寂不恹的脸,红眼痛苦道:
“难道过去的就不存在了吗?曾经的痛苦是真的,曾经的屈辱也是真的,现在能报仇为什么不报仇!”
寂不恹不答,平静地看着混沌不辨方向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