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迷茫看不见路,寂不恹随意迈出一脚,混沌劈开;
他再迈出一脚,混沌消散,幻境彻底破碎。
他早就报过仇了,报仇归报仇,却不能一直用仇恨折磨自己。
克制住仇恨好好活着比报仇更加艰难,但也更加超脱获得大自在。
「寂不恹」此时对寂不恹内心想的一清二楚,它嘴角扯起一抹嗤笑。
当时的寂不恹能这般想,便不会有接下的心魔幻境了。
不着急,越是美味绝佳的猎物,越花时间和精力。
接下来的记忆幻境,寂不恹你还控制得住么。
寂不恹的母亲因为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没有得到好好照顾,没多久便死在了寒冬中。
小寂不恹虽然心有仇恨,但一直被偷偷照顾他的太监安抚情绪;
所以小寂不恹性子仍旧善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母亲的死让他知道了深宫的规矩;
他从太监那里了解到,原来是自己私自跑出去害死了母亲。
皇后只是按照宫规执行,他能活着都是皇后开恩。
小寂不恹藏在掖幽庭,身边唯一给他温暖和关怀的就只有这位太监。
他对那太监的话是言听计从。
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思念母亲的时候尤其恨自己不够强大。
又过了两年,太监为了照顾孩子身体怕营养跟不上,暗地偷一些滋补的药丸给他吃。
他刚开始觉得难受,但是过后又觉得四肢充满了力量。
每次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太监,小寂不恹内心都十分心疼。
但一次,他悄悄在掖幽庭偏僻的角落祭拜母亲,意外发现原来太监都是皇后的人。
太监给他的药丸不是什么滋补的东西,而是为修真界药王谷筛选试药人。
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
皇后得到一切世俗权利后,更加不满想要长生。
她机缘巧合打听到药王谷在寻找完美的药人。
由凡间帝王生的孩子具有一丝龙气,由这样的孩子来试药会更加激活药性,经过特殊的药浴洗涤后,这个孩子便能承受任何药物。
于是皇后便随便抓了一个宫女和皇帝生了一个儿子。
寂不恹从出生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监视下。
他曾经确实得到过善意。
后宫看不惯皇后的妃子和太监宫女们,都默默帮助寂不恹藏身。
这一切落在皇后眼里不过是蝼蚁的挣扎,满足了她看戏的乐趣。
最后那些帮助过寂不恹的人都死了,被皇后换成了他现在身边的太监。
小寂不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十分愤怒。
他把那太监当做唯一的亲人,却最后被其亲手交到了药王谷做药人。
无相心魔看着七八岁的孩子被喂了药,撕裂痛苦倒在地上痉挛抽搐,最后为了检验药性又被丢入万蛇窟。
“万蛇撕咬的痛苦,你还记得吗。”无相心魔顶着寂不恹的脸说道。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寂不恹身临其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地绝望仇恨的十年。
“快挥剑把蛇斩断!”小寂不恹哭喊道,密密麻麻的蛇朝他游来。
寂不恹瞥了一眼凄惨嚎叫的孩子,然后平静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就这点程度还不够让我入魔。”
被挑衅了。
一道巨大的水镜出现于寂不恹面前。
「寂不恹」五官张狂扭曲道,“那接下来再试试!”
在心魔镜里,心魔就是最厉害的。
它可以封印渡劫者的记忆,让时光倒流,让现在处于人世巅峰的渡劫者,重新体验弱小时所遭受的一切。
不同于过往被动挨打,强大的修为会让渡劫者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杀;
但在幻境里任何武力输出都会反噬在渡劫者身上。
心魔狰狞一笑,抬手一挥,寂不恹便被拉入了心魔镜里。
寂不恹一睁眼便见自己置身于一个血池中。
血腥味翻滚,体内经脉似着火一般咔嚓咔嚓灼烧断裂。
“呵呵,可真便宜你了。”
“老祖满意你的体质,就是身体太弱了;要给你扩张筋脉,死了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完美的药人了。”
寂不恹看着眼前的鹰钩鼻瘦长的男人,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戾气。
“小崽子,你还敢直视反抗我!”鹰钩鼻男人被寂不恹盯得毛骨悚然。
这个药人是越发阴冷恐怖了。
最开始天天能听见洞里凄厉惨叫,每次都死了却晾了半天又缓了一口气活了过来。
如此反复,老祖试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药;
就连最后宗门炼制的毒物毒药都拿给他试用。
到现在无论给他试何种强药效的新药都无动于衷了。
只是这崽子的眼神在黑暗中像狼一样充满仇恨暴戾,让人胆寒。
男人见寂不恹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狠狠一脚朝其踹去,血液飞溅,寂不恹沉没在血池中。
男人在脚不断蹂蹑寂不恹的脑袋,口里骂骂咧咧不断。
寂不恹只觉得心间腾起一道血光,愤怒仇恨让全身血液沸腾,耳边有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
寂不恹抬头,眼神狠辣,看那男人如看死人般冷漠。
被眼神吓到瑟缩发抖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化作血沫了。
寂不恹抬手擦了擦眼角溅起的血渍,起身上岸;
血水从他身上缓缓留下,随着他朝洞外走去,留下一串脚步血迹。
心魔见到这一幕,终于咧开嘴角,舒了一口气。
“去吧,杀了他们。”
“你虽然现在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但是你心中充满了仇恨;你浑身充满了力量,毁灭这个宗门吧。”
心魔看着寂不恹直直朝洞外走去,浑身充满仇恨的戾气,周身缠绕的血雾让人颤栗。
去吧,杀的人越多,他就越有机会附体重生!
“去杀屠了药王谷,这些人都最该万死!”
一个声音在寂不恹心中响起,他感觉身体充满力量,仿佛举手投足就能灭了药王谷。
他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杀光药王谷的人,而此刻,他感觉自己终于有力量实现了。
寂不恹一脸冷漠嗜血的暴戾,玄袍周围裹着的血气叫嚣着翻腾。
心魔看着寂不恹蹭蹭上涨的戾气,眼里的贪婪化为了实质。
“这世上没有人关心你,你视为亲人的太监也是故意接近你,将你送入了地狱。”
心魔话音刚落,寂不恹身上的戾气又浓厚了一层。
“毁灭这一切吧,这世上没有你在乎的了。”心魔继续诱惑道。
寂不恹心中突然响起这句话,他脚步一顿,失神赤红的瞳孔里有一丝茫然。
这世上没有他在乎的人了?
寂不恹下意识反驳,心脏突突地跳动了几下,一个鲜活的笑脸浮现在他脑海中。
这人笑起来眼睛像闪着光的山间泉水,嘴角的小虎牙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在漫天飞舞的绯红合欢花中,那人回首惊讶、愣神片刻,下一瞬眉角眼梢都是动人笑意,衣带翩跹朝他飞身扑来。
是白黎。
这个名字让寂不恹心头一暖,如光驱散了黑洞;
就连周身的血腥味也都散开,只闻得到白黎扑在怀里时的清新干爽的阳味。
寂不恹眼神顿时清醒,深幽的眼里似万古长河无波无澜又闪过一丝暖意。
“你又输了。”
寂不恹看着另一个满脸恨意的自己说道。
那「寂不恹」不甘心,眼角青筋暴起:“难道你就这样放过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仇人折磨自己?”
寂不恹回头,只见「他」被人强灌药水,呕吐痉挛不止,还被两人架着殴打说浪费了汤药。
寂不恹嘴角划过一丝冷意,“这种小把戏激怒没用。”
“既然你是心魔,也能看到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寂不恹说完,抬手画面一挥,只见暗黑中药王谷火光不断;
宗门弟子像是失魂似地相互残杀,血色染红了夜空。
他再次看着他屠药王谷的场面,心中仍然觉得愤怒,仇恨滔天。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血流汇成血泊,听着耳边凄厉惨叫声,仍觉得远远不够解恨。
仿佛要杀光天下所有的人才能泄恨。
当寂不恹这般开始入魔的想着,一个种子落在他脚边,瞬间发芽变成一颗巨大的梨花树。
一瓣雪白的梨花落在寂不恹隐隐发红的眼角,破碎又危险。
寂不恹愣神,鼻尖传来清香的气息,眼角轻柔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
他手指取下眼角的花瓣,心底有一丝悸动悄然破闸而出。
血水飞溅,如雨撒在药王谷的每一个角落。
一片动荡恨意飘摇的血光中,一树白梨花下护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寂不恹静静地看着梨花,第一次想倾述自己的过往。
他是如何在一次次鬼门关艰难求生的;
又如何自己偷偷学习药理炼制毒药,暗中修炼渴望变强。
他抬眼看到一片雪白的花瓣上溅了一滴血沫,手指轻轻拂过花瓣,眼底荡开了温柔的笑意。
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小木马,用红绳系在褐色的梨花枝头。
一腔仇恨倾诉欲望最终化为嘴角一丝浅笑;
寂不恹的识海中,剑气嗖嗖的古战场角落里,一颗巨大的梨花树正悄然灿烂盛开。
心魔看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寂不恹会失去一段记忆。
寂不恹刚才滔天的仇恨,连他都给镇住了。
要是寂不恹没失忆,这世上怕是要被搅得天翻地覆,出一个嗜血杀神。
他甚至隐隐有个猜想,寂不恹的记忆不是他自己承受不住戾气痛苦选择遗忘的,而是上届的手段干预。
心魔想到寂不恹曾经渡劫失败,那道空中传来的声音:还不是时候。
这下便能想通了,一旦寂不恹回忆起从前,变成嗜血的疯子连上届都不敢收。
所以只能将寂不恹记忆强制封印,让他再遇见一些人和事,心中有善念后才能渡劫飞升。
无相心魔想到这里,心中愤愤,不管寂不恹在上届是什么身份,这次他一定不会再次成为飞升渡劫的磨刀石!
寂不恹的身体,他夺舍定了!
他曾经以为寂不恹的心魔在于这段惨痛充满仇恨的过去;
现在看来,他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
无相心魔这般想着,已经悄悄施法,而梨花树下的寂不恹悄然不知。
他三番五次被寂不恹破了幻境,可见寂不恹心思敏锐;
于是这次他悄悄改了寂不恹的性子。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我家梨树下发呆?”
一个少年一身白衣,眉眼稚嫩可爱,正疑惑地看着陌生人。
寂不恹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我叫白黎,你叫什么?”白黎看着瘦弱纤长的孤僻少年问道。
寂不恹摇头,黝黑的眼眸里盛着一树梨花,面看着冷,但细看有些温柔呆愣。
白黎问不到结果,上下打量着寂不恹;
而寂不恹竟乖乖地配合白黎目光转身旋转方向。
白黎噗呲一笑,露出小虎牙,“虽然有些呆,但是看着听话,你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寂不恹面无表情也不做声,白黎也不在意,便朝回走去。
走到一半,白黎没听见身后动静,皱眉回头,发现那人远远的跟在身后才又笑了起来。
白黎的家是一个土坯茅草屋。
他是孤儿,活到十六岁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房子虽然简陋,但是白黎在旁边种了一排梨花树,还从山上砍了竹子围了在草屋周围。
“喂,我这里虽然破小,刮风漏雨,但总之是我的地盘啦。你可不能嫌弃。”
白黎站在门口看着慢慢跟上的黑衣少年,强势地说道。
白黎见他还是杵着,撇撇嘴,嘀咕道,“连个头都不会点。”点个头认同他会很难吗?
“木头。”白黎朝寂不恹小声说道。
少年茫然的眼里有一丝波动,他开口声哑道,“木头?”我叫木头?
白黎翻了个白眼,果真是个木头,他瞅了少年一眼,慢慢朝他走近。
他拉着寂不恹的手腕,“算啦,不和你计较,木头就木头吧。”
就这样孤儿的白黎从此有了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木头仍然寡言少语;
只是白黎一个眼神,木头就能明白意思。
春落夏至,他们一起晚上捉蚊子,去河里洗澡嬉戏。
夏凉秋起,他们守在梨树下,防止别人家的孩子偷梨,然后再摘着梨子去集市上卖钱。
秋收冬至,茅屋冷风嗖嗖,他们抱在一起取暖睡觉。
今年的寒冬格外冷,白黎看着两人脚指头上的冻疮,决定给村里富庶的人家做小工,来赚钱买被褥。
白黎每天早出晚归,冻的脸通红。
木头眼里有些心疼,但是白黎不让他一起做工。
这天木头悄悄跟着过去,发现白黎正在被那家人的儿子欺负,白黎忍痛没还手还被扣了一天十文钱的工钱。
木头眼里闪过杀意,捏着拳头将那家人打的鼻青脸肿,人家最后还乖乖的发了工钱。
这件事情之后,木头才发现原来白黎经常被人欺负,于是他寸步不离的跟在白黎身边。
这下村里都知道白黎捡来的少年郎是个异常凶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