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费力地呼吸着,然而流进肺里的空气还是越来越稀少,而他也越来越窒息,仿佛一条搁浅沙滩里的鲸, 随时都可能无声无息地逝去。
就在他快放弃呼吸的时候, 那些触手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按着胸口剧烈喘息,狼狈地半睁开眼看向笼子外面。
零星的微光照进笼子, 落在他的眼底。
长时间处在黑暗里,根本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因此他的视网膜只呈现出一圈圈的模糊光晕,过了一会儿才逐渐地清晰起来。
笼子外,有人迈着长腿,不急不缓地走向他,优雅中又自带着侵略性,存在感十足,直到高大的黑影挡住了那些朦胧的光,停在他面前。
陆冥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摸着冰冷的笼子,语气没有起伏地询问来人,“我没有因为恐惧吓到昏迷,也没受到实质伤害,你进来做什么?”
“我知道,我来通知你,你可以离开这里了。”Charon站定在笼子外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笼子里的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长指扣动笼子门上的锁,咔擦一声碎成粉末。
“不是还有四天吗?”陆冥不明所以地抓住柱子,困惑地注视着他。
“有人来赎你了。”Charon比划了两根手指,解释,“他们凑足了两百万积分,剩下的四天禁闭室惩罚你不用受了。”
“解放了吗?”陆冥抬了抬眼,眸光跳跃着,恰似被星子占据,闪烁着温柔又美丽的光。
然而陆冥并没有急着出来,反而是舒展开四肢,像是累极了一样,歪着头轻轻撞击了一下笼子,慵懒地打了哈欠,“Charon,我头痛,让我缓一会儿。”
Charon沉默笔直地站着,一错不错地俯视坐在笼子里揉着太阳穴的目标,克制道,“只给你十分钟。”
“谢谢,不用那么久。”陆冥清淡地笑了一下,忽然皱着眉垂下头,双手不知觉地抵在额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笼子,像是想要缓解不适。
十分钟之后,陆冥没事儿一样,推开门从笼子里面出来,和执行官面对面,直白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那浅淡凉薄的唇上,脑子不可避免地回味着这张唇的滋味。
虽然陆冥的视线明目张胆,甚至可以说是冒犯了,但是执行官冷峻着脸看不出情绪,那么再肆无忌惮一些又何妨。
“Charon,可以让我抱一下吗?”陆冥心思微动,突然凑近哑声问。
“……”Charon抿着唇沉默不语,目标都能强吻他了,现在却在征求他的同意,虽然不是很明白他这个无理的要求,但是目标做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他的认知,好像再奇怪的要求,只要他说出来都变得顺理成章了一样。
最重要的是,Charon也弄不懂自己真正的想法了,目标好像把他当替身了,还是明晃晃的那种,而自己并没有产生厌恶或者抵触的感觉……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陆冥没等到回应,强势的大步迈向执行官,双手穿过卡戎的手臂和身体两侧之间,熟练地环抱着男人结实紧致的腰。
陆冥把脸自然地贴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宛如恋人依恋亲昵地索取怀抱。
可是他的耳朵贴得很近了,紧密地压在执行官的胸口,像是在感受对方的心跳,可是注定要失望,因为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心跳声,本体卡戎,原来也没有心脏……
“你是在确认什么?”Charon微微低下头,仿佛洞悉陆冥的想法,揭穿他的小小试探,平铺直叙,“我不是你的爱人,别再认错了。”
陆冥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分明带着不走心的敷衍。
没有认错的,不会认错的,他的Charon,就是他的卡戎。
“我们还会见面吗?”陆冥精神恍惚地问。
“你还是祈祷别见到我。”Charon低下头看了手腕上的讯息,目光一顿,改口,“会见到,而且很快……”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陆冥回应的语气都是愉悦的,完全没有被关禁闭室折磨后的阴霾,也没想过卡戎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见面之时就是你的死期了。Charon把话咽回去,什么也没多说一句,等待无知无觉的目标离开。
陆冥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浴袍已经没了,因为浴袍染了血,临时去储存空间拿了一套备用衣服。
他当着一脸冷峻的执行官面前,换上了酒红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裤,转眼从禁欲清冷变成了张扬艳丽的样子。
他能感觉有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或者说观察更准确,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谁。
进入裂缝的时候,陆冥还是回头了,然而裂缝转瞬关闭了。
Charon回过神,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唇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如影随形地伴着他。
禁闭室里的吻,离开后的拥抱……
目标好像在给他布下一张网,让他陷入困惑迷茫中不能自拔。
然而,洛无刚刚给他下了新的任务命令,让他在明日处死目标。
Charon解开袖口,卷起袖子,冷静地打开通讯直接定位空间中转站,刚准备传送过去,突然看到洛无的视频通话请求,只能作罢。
看样子,不用见面了,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同意。
视频接通后,Charon怠倦地抬了抬眼皮,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理由。”
Charon瞥了一眼洛无,直接神游天外地望向对方身后的空间中转站,可以透过那些玻璃,直接观测这个世界的无数裂缝。
毕竟那是裂缝世界的中心站点,是维系万千裂缝副本的枢纽。
看久了那些打开或者闭合的裂缝,会让人产生一种被无数诡异眼睛注视的感觉。
洛无审视的目光在Charon身上扫了个来回,“编号5219966的玩家两次违规,已经严重影响裂缝副本的运行了,即便《零下世纪》裂缝副本强制关闭,紊乱的数据也很可能损坏其他副本的数据,按照裂缝规定,他不该死吗?”
Charon无声地直视屏幕里男人阴翳的脸,不答反问,“那么关特殊禁闭室这个惩罚,不是多此一举?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处决他?”
“关禁闭室不过是违规玩家的照例惩罚,死罪难逃。”洛无目光落到Charon敞开的袖口,看到手腕上的牙印,愣了一下,试探,“禁闭室里发生了什么?Charon你是对他心软了还是怎么了?以前叫你出任务你从来不会多问什么,现在却不断质疑我,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没发生什么,我不明白你想要什么解释,我没有心怎么心软,这个你比我更清楚。”Charon把卷起来的袖子重新放下去,刻意挡住洛无探究的视线,“以前的事我很多不记得了,你不用跟我提,没必要。”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修复手腕上的咬痕,就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洛无,“那你……”
“明晚我会去执行处决任务,这期间没有其他事不要打扰我。”
“可以,处刑的道具我已经让洛逸给你放到A号星球中转站了,有两种你选一个喜欢的去用。”
洛无表现得略微有些紧张慌乱,仿佛生怕Charon看出或者猜出什么,不再多说便直接中断了视频。
Charon想不明白洛无什么意思,编号5219966的玩家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他这样谨慎对待,其实不用道具,杀死目标也很容易。
但是他还是选择去看看洛无给他准备的东西。
是一把黑色的匕首和一把银色的枪。
他率先拿起枪,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说实话,第一眼还是比较钟意这把枪,但是却没有选择它,而是拿了那把匕首。
他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告诉他,不要用枪对准他。
Charon自苏醒过来,只记得这个梦,以及梦里的这一句话。
第145章 星坠终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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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号星球娱乐区。
玩家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 或者直接簇拥着去往某个包间,挥霍大把的积分用来消费娱乐,短暂地消遣放松一下身心。
“他喝了几杯了?”尼洱趴在磨砂的玻璃前, 望眼欲穿。
许桑坐在长椅上掰了掰手指,怔怔道:“五杯了吧。”
司雾站在包间的门前, 犹豫不决, “我记得他酒量不太好,这样真的没事吗?”
“可是他不太开心, 醉一场也好。”尼洱挠了挠头,“而且陆大哥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也不希望我们这样看着他。”
“那只能等他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进去了, 我去弄点醒酒茶吧。”许桑从椅子上起来, “你们守着点。”
尼洱和司雾异口同声, “行。”
突然,里面传来酒瓶打碎的声音, 尼洱惊疑不定地贴着玻璃, 着急叫道:“陆大哥,你没事吧?”
司雾已经转开门, 匆忙进去,然后走了两步, 猛地停在原地,错愕地睁大桃花眼,“你、你……怎么在这儿?”
“谁?司雾你说谁呢?除了陆大哥还有别人……卧槽,卡戎!”尼洱如同见了鬼一样, 目瞪口呆地看着卡戎单手拽着他的陆大哥, 懵圈地喊道,“你放开他, 有什么事冲我来……不对,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别伤害他……”
执行官Charon穿着一身禁欲的白色制服,原本理得一丝不苟的领口,被他怀里醉酒的人无意识地咬着,留下一点滑稽的湿痕。
然而Charon一无所觉,面无表情的和门口的两人对视,冷酷着脸,“让道。”
“你要带他去哪儿?想对他做什么?”司雾连环追问,警惕着挡在面前,厉声对峙,“禁闭室惩罚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动他?”
Charon拦着陆冥的腰,轻松禁锢不安分的人,“上面的命令。”
他说完,脚边突然出现一个血红的裂缝,趁阻拦的两人没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地踏入进去。
“他要做什么?”尼洱急得团团转,欲哭不哭。
“尼洱,你别转,我头晕。”司雾蹲在裂缝消失的地方,束手无策地握着拳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裂缝可能真的要下手了……”
“什么意思?”尼洱转过身,颤着声音问,“陆大哥……是回不来了吗?”
恰好许桑提着醒酒茶进来,接话问:“谁回不来了?陆冥哪儿去了?”
“被卡戎带走了。”司雾站起来,握这拳头用力捶了一下墙壁,“操!”
许桑,“司雾,你冷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
“你叫我怎么冷静?这次多半是有去无回。”司雾咬牙切齿,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无力地喘息,“卡戎可是没有半点记忆和感情,那人分明在用他对付陆冥,我们拿什么办法救人?没有办法啊!”
“我说,没发生的事不要直接下定论,就算真的出事了,冥神也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许桑一改之前绅士的举止,粗暴地扯住司雾的领口,一字一句,“陆冥的编号还是亮的,即便、即便变黑了,也会有奇迹的,毕竟之前是他颠覆了所有不可能,带着我们所有人都逃出来了,为什么不相信他?”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陆大哥的编号变灰了……”尼洱呆滞地看着数据,抽了一口气,“他受重伤了,星球上受伤如果没及时治愈,是真的会死的。”
三个人集体沉默地看着通讯里的那串编号,直到灰色慢慢变黑,变黑的编号残酷又现实地告诉他们,编号5219966的玩家陆冥正在死去。
***
“卡戎,我们去哪里?”
“……我忘了应该叫你的英文名。”
“Charon,对叫Charon,我读得标准吗?”
“你变回小哑巴了吗,怎么不说话?”
“诶,你手上拿着什么,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醉酒的陆冥突然戛然而止,不再说胡话了,怔愣地盯着执行官手里的匕首,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男人的脸。
时间突然凝固了,气氛变得死寂。
“我有点害怕,你可不可以蒙住我的眼睛。”陆冥突然轻声说。
Charon垂着头,看向自己左手的黑匕首,有点不敢去看目标的眼睛,因为刚刚目标的语气让他产生了放过他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瞬间,都有些下不去手。
“没想到这么快见面了,我还以为你说得很快见面,起码也要几天之后……”陆冥明明是醉了,却清楚地逐字逐句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很期待和你的见面,真的很高兴……”
Charon耐心地听着醉酒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无意义的或者莫名其妙的各种话,都安静地倾听着。
目标醉了真的和清醒的时候判若两人,喝醉了话很多,即便没话也能找到话聊。
Charon猜到目标是知道自己的来意了,所以刚刚在看到他手中的匕首会沉默了一会儿。
目标的身上还穿着昨天从禁闭室出来换的那一身,酒红色的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性感的锁骨,因为醉酒,身上的红晕从脸蔓延到脖子下面,看起来就像一朵艳丽盛开的玫瑰。
差不多时间了,该结束了,再等下去,也改变不了结果,也怕刚刚动摇的想法会让他错失机会。
Charon突然抿紧唇,一手蒙住目标的眼睛,另一只手举起匕首,不再犹豫地刺入他的胸口,然而在刀刃穿透目标胸口的时候,他低声道,“抱歉。”
“没、没关系,我、呃……还有、还有个礼物……要送、送给你。”陆冥失力地抵在卡戎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着,嘴角溢出血染红了两人贴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