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吧?你考古资历比我深,还相信这种玩意儿?」
「你懂什么?就因为我见过的东西比你多,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东西是人琢磨不透的。所以劝你还是谨慎点,别玩意儿玩意儿的……对于未知的事物你最好抱着尊敬的心态。」
「嗯嗯,受教了、受教了。」
两个人闲扯了几句,注意力回到威廉身上,萨姆问:「头儿,我们是不是该把这儿考察一下?这么完整的古堡太难得了,晾在这儿真可惜。」
安迪和另一个队员点头应和。作为专业的考古人员,对于一切具有考察价值的事物总有着强烈的兴趣。
「嗯?哦,是要考察、考察……」威廉有点心不在焉。他也在考虑刚才他们讨论的那个问题——同样都在这块陆地上,为什么只有这里的建筑能够完整保存到现在?
第五章
在把位于岛中央的考察任务交给考古队里另一个资历较深的队员领导之后,威廉就和安迪还有那两个到过庄园的队员一起,开始了对庄园的考察。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是为了保障原本的考察进度,二则是因为不希望庄园内的考据资料遭到破坏,因此参与的人暂时不要太多。等他们先做好意义上的探路,再让多点人来进行深度考察。
为了方便工作,四个人把装备都带过来,就在庄园周边与树林交界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这是考察开始的第一天,首站就是最为引人瞩目的城堡。当然现在应该称之为古堡了。
他们的工作进行得缓慢而仔细,先从楼上开始,日后再往下延伸。
楼上是主人及客房区,威廉对此是知道的。
而考古队员们打开的第一扇门,就是门上雕着飞龙的房间,亦即是庄园主人的卧室。踏进房间的时候,威廉免不了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也是他最后离开那个时代的地方。
而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塞缪尔。现在看着这个物是人非的地方,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无端挂念起对方来。
不知道那人正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还在为他的突然消失而生气,还有……还能够再见到他吗?
这个问题威廉从回来就一直考虑到现在:时空交错会不会再发生?如果发生,会在什么情况下?而如果它不再发生……想到这里威廉的胸口就堵得慌,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在房间里勘察了一段时间,先做了个初步了解,而后几人转移阵地到下一处。但威廉并没有立即跟伙伴一起离开。
说不上为什么,不想离开。也许是童一望着有什么奇迹发生吧,把他立即送到那个时代去,至少让他解释一下——他真不是故意每次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嘿!威廉,来看一看哟!」安迪的叫唤声打断了威廉的冥想,他跟着声音走,很快在书房里发现了队友的身影。
安迪神秘兮兮地笑着迎上来,把威廉往墙壁那边拖过去,调侃着:「真是了不得啊,威廉,名人啊!千百年前就有了你的仰慕者哩。」威廉给说得一头雾水,想问安迪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就见安迪对他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示意他往墙上看。他看了,整个人当场僵化。其实墙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蹊跷,就是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母,组合起来是一个名字——威廉。
而在那字母中间还插着一柄剑,入墙非常之深,萨姆拔了几次都没能拔出来,最后满头大汗地放弃。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恶作剧?」威廉讷讷问着,喉咙里仿佛被火烤过似的异常干燥。
安迪哈哈笑了两声:「谁这么无聊?不是说过了吗?是你的史前仰慕者的杰作啊。」
「……安迪。」威廉脸色一变,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他不喜欢这个玩笑。
「啊,别介意,事实是我们也不清楚。」安迪吐了吐舌头,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事实上连威廉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一进来看到这个也吓了一大跳,还想过会不会是你自己干的。」
安迪说:「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你这样的考古狂,那么爱惜古物,怎么可能舍得破坏?何况这几个字不是一般人画得上去的,你看字迹那么深。还有那柄剑,该有多大的力气才能插成那样。反正我想吧,大概是以前曾经有过一个跟你同名的人,墙上刻的是他的名字。至于说为什么要把名字写在墙上,那就只有写的人才清楚了。」
威廉不再接话,静静注视着墙上那个名字。他在日常生活中就常常写到它,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当它在一面满是岁月痕迹的墙壁上出现,实在让人感到诡异。
看着看着,他的胸口忽然一阵窒闷的剌疼。在刹那间产生一种错觉——墙上那柄剑,插进的是他的胸膛。
安迪发觉他脸色不对,整个人摇摇欲坠似的,赶紧扶住了他的肩膀:「怎么了?威廉,是不是不舒服?」
「不,没什么……」
「还没什么?你的脸色活像见了鬼。」
安迪转头看向另外两个队员:「要不你们先在这儿看看,我带威廉到外面坐一会儿。可能是房子里面空气太差了,其实我也觉得一走进来就有点浑身不自在。」
「哦,好。那要不要去把巴罗叫来看看?」
「暂时应该还不用劳烦医生,我会照顾他的,先看着办吧。」
说完安迪扶着威廉往外走,一直到离开了这间房,威廉都没勇气再回头看上一眼。
那个名字,那柄剑,似乎在指责着他什么……
在外考古,在吃的方面通常比较随意。虽然锅碗之类的物品会备着,如果队里有个好厨师倒还用得上,但如果没有,就多数是以方便的食品来果腹。对此他们没什么好抱怨的,有得吃就不错了,古迹又不是渡假的地方。
不过今天,身为队长的威廉别开生面,亲自动手为队员熬了一锅汤。尽管材料十分简单,队员们依然大呼过瘾,夸赞队长好厨艺,将来哪个女人嫁给他就有福了。
威廉不陪他们瞎闹,喝着因为自己一时起意而诞生的成果,脑子里又想到别的事情去了。直到萨姆的几句话引起他的注意。
「要说起来,我以前也试过学煲汤。因为奶奶身体不好,有中度的歇斯底里症,火气特别大,还好几次尝试自杀。医生说除了服药以外,还可以经常给她吃一些镇定情绪的食物。那时候我就看了些相关的资料,上面说有一种草本类植物,用它熬成的汤对养心宁神很有效。那植物的名字我是不记得了,不过样子我还记得,刚刚在那边树林就看到了。嘿,早知道队长会煲汤,我就把那东西扯一点儿回来,煮给咱们吃吃看。毕竟对身体有好处嘛。」
「那植物是什么样子?」威廉豁地站起来大声问,把另外几个人吓了一跳。
萨姆摸着头顶,大概形容了一番。威廉在脑子里记下来了,接着又问:「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就在那边,比较深处一点……」
萨姆伸手指向左边的树林,威廉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跑出几步又折回来,拎起黑包挂在肩上,并把一台拍立得相机装进了包包里,这才离开。
其他几个人看他这么匆忙,根本来不及叫住他问他干嘛去,只能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跑进树林,威廉很快就找到了萨姆所描述的药草。那是一种样子毫不起眼的绿色植物,在地上繁殖开了一大片,显然生命力非常旺盛。
威廉抓了几大把塞进包里,然后从另一边绕出树林。这个地方安迪他们是看不见的,全赖建筑物的阻挡。
能够进入城堡的门不仅只有正门,另外有道偏门威廉也是走过的,这会儿他就从那道门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进入了城堡内。
而后威廉直接上到二楼,原本是想进他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然而最后他推开的却是书房的门。
脚刚刚跨进去,他就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就好像这间房里残留了什么可怕的气息。
当然气息这种概念很模糊,是没办法具体形容出来的。你可以说它存在,也可以说它不存在。
要说这间房里确实有什么让威廉感觉不舒服的东西,那就是墙上的剑和名字。对于那两样东西,他总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排斥,但是他却主动踏进了这间房,不能不说是有点鬼使神差的。
更鬼使神差的是,他竟然迈脚往那边走了过去,视线如同被强力胶粘着似的离不开那两样东西——即便它们让他那么不舒服。
最后威廉停住脚步,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驱使,他举起手,有些胆怯但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地摸了上去。字迹的凹凸非常鲜明,他感觉了一会儿,转而摸到了剑上。
剑是冰冷的,他的胸腔里却轰地一下热起来,就像一桶岩浆浇了下来。
这冲击太强烈了,威廉承受不住的松开手,粗喘着气后退了几步。几乎就在同时,背后有一团黑影接近了他。
他听到动静而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大群飞行生物将他撞倒。后脑勺磕到坚硬的地板,使他头昏眼花了好一阵子。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头一天就换上了隐形眼镜,否则待会儿还不知道要到哪儿找眼镜去。
等到他渐渐回神,睁开眼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不一样了,不论是房间本身的样子,还是给他的感觉。
他从地上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墙。墙壁很光滑,什么字迹、什么剑都不存在,而那莫名的身心不适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虽然还是很好奇那究竟是谁、为什么造成的,但现在对威廉来说,最重要的事已经不是这个。他拉开房门,急急忙忙地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的城堡里有下人在,他们看到这个消失了几十天的人突然出现,都有些吃惊,但并没有上去拦他或者怎么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被这座庄园所接受了。
威廉马不停蹄地跑着,在即将到达一个转角的时候,脚下那种被冰冻的感觉又来了。
「Shit!」一向不怎么骂人的威廉忍不住吐了个脏字,整个人就顺着奔跑的冲势往前扑倒。
谁也搞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就有那么凑巧的事。
转角右边的走道上,一双臂膀适时伸出来把威廉接了个稳稳当当。其实臂膀的主人是无意的,完全是看见面前有一道黑影冒出来而做出的反射动作。
不管怎么样,威廉好运地逃脱了和地板的亲密接触。他抓住对方的胳膊,帮身体找回了平衡才放开手。
他抬起头,准备道谢的嘴巴却在看到对方脸孔的瞬间叫出一个名字:「塞缪尔!?」
塞缪尔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威廉。对于威廉又一次的突然造访,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感想。
倒是他身后的几个卫兵表情丰富,一个个微张着嘴巴,表达出来的意思,有诧异也有高兴——他们还记得威廉曾经在私底下给他们煲过能补身体的汤,非常美味哩。
很快威廉从错愕中回过神,指了指身上的包包,笑嘻嘻地说:「喏,我特地带了东西来煲汤。你就多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保证在午餐前完成,你千万要等我。」
说完做了个「Byebye」的手势,绕过塞缪尔旁边,继续往目的地狂奔而去。
塞缪尔回头望着他的背影,对于他一来就这么风风火火的架势,其实是有点目瞪口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张由于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呆滞了的脸孔上终于有了表情,嘴角隐约扬了一下。
两小时后,威廉如言端上来一盘热汤,而这时餐桌边的人已经到齐了,除了塞缪尔,老夫人和约瑟夫也都在。这两人望着阔别了几十天的威廉,对他捧来的汤露出了夸张的垂涎表情。
他们俩对于威廉的来去无踪,其实也像其他人一样,充满好奇,也有过诸多的猜测。至于威廉本人的说法,迄今为止仍然被保留在「当作」的态度。
当然这并不构成什么影响。威廉究竟是什么人、从哪儿来,都不重要,哪怕他真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这座庄园本身已经够绝望了,与其做那些无谓的担心,怀疑谁谁谁会对庄园不利——事实上已经没什么还能变得更糟,倒不如放开胸怀,抓住一切兴许能让情况好转起来的可能。他们就是这么想的,虽然绝望过,但还没有放弃希望。
汤摆到桌子上,老夫人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闻起来好香,威廉,你用了什么秘方?」
「哪有什么秘方。」
威廉拖出一张椅子坐了进去,抓抓头说:「其实就是我刚从树林里采的。哦,不过不是这边的树林,是那边,嗯……就是我原本的那个时代。」
「这么说你就是特意采了带过来的?」约瑟夫接话问了一句。老夫人在旁边呵呵直笑,「真有心呀,那么这次的汤又有什么药理没有?」
「嗯……听说是调节情绪,养心安神的。」
老夫人用「原来如此」的口气「哦——」了一声,别过脸朝着孙子眨了眨眼:「萨米,你管理庄园最辛苦,事情又多,挺烦的吧?喝汤,来,喝吧,喝了就睡得香,晚上还会作好梦哦。」
对于这位就像哄小孩吃饭那样擅自夸张了食物效用的祖母,塞缪尔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舌尖刚刚舐上去,他的眉毛轻微地一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汤全部送进口里,囫囵咽了下去。
在三道殷切目光的包围下,他沉思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给出一句:「很……特别。」
另外几人大感意外。这还是塞缪尔第一次对食物作出评价,以前最多是「嗯「或者「哼」一下带过。
难道说这道汤已经好喝到惊心动魄的地步?
老夫人耐不住了,抓起汤匙往盘子里伸进去,约瑟夫紧随其后。而威廉暂时还没有动作,只是看上去很平静地坐着不动,视线紧跟着那两个人。
虽然从一开始到现在,威廉煲汤的次数已经不算少,但他依然对自己那纯属纸上谈兵的厨艺非常没信心,过程中从来不敢试喝。
老夫人舀起汤尝了口,眨了几下眼睛:「还真的是很特别的味道。」
「确实……相当特别。」约瑟夫放下勺子,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喝着清水。
「怎么个特别法?」威廉被弄得很困扰。「特别」这样的评价太笼统了,他干脆捏起汤匙打算尝尝看。约瑟夫立即阻止他:「不不,你还是别喝了。」
「为什么?」
「款,这是你为萨米专门调配的汤,不是吗?」老夫人给约瑟夫帮腔:「你看,总共就只有这么少少一盘,你怎么还能跟他争呢?」
「嗯……」威廉看了看那只容量小到只能装下四人份的汤盘……没说什么,放下了汤匙。
老夫人松了口气,和约瑟夫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联手把汤盘往塞缪尔面前推过去,「喝汤、喝汤,这可是一份特——别——的心意呢。」
塞缪尔看着那两张笑脸,虽然他们的眼神很诚恳地在说这是为了他好,不过那笑容实在是有点狡猾。
他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好了,都闭上嘴。」说完把一只小碗推上前,将汤舀进了碗里。
老夫人和约瑟夫果然乖乖闭嘴,而威廉见塞缪尔这么合作固然高兴,心里却又免不了遗憾,没机会品尝一下汤的味道究竟有多特别了。
午餐结束后,老夫人把威廉拉过去,说下午她要和仆人去市场买点东西,顺便逛逛,叫他也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