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晗嫂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午后和莫可窝在屋子里也不敢出门。倒不是不想出去走走看看,一来外边的女子看到我俩都是一副两眼放光的表情,另一方面,我也有些担心那个东西会突然出现……
这一窝就是一下午,甘心被村里地汉子拉着到处做客,到了饭点前才踏进屋子。
“起来吧,跟我去村长家里。”
跟在甘心后面,四周都是火辣辣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进了村长家,才发现有更可怕地事情在等着我们。
村长家的姑娘名叫山槐,长得倒也细巧,只是她看着甘心地目光总让我错觉甘心会被看出个洞来。
村长很热情地招待我们。一上饭桌,淳朴地山民就开始扯天说地,说着说着,甘心就被绕进去了。
村长抿一口小酒,据我观察应该是什么蛇胆酒……
“甘先生啊,你云游四海,好个逍遥快活。”
“孤身一人,四处游走长个见识。”
“啧啧……”村长吃一口菜,“要说我家这闺女,也是个野性子。”
“爹爹……”山槐一边给甘心夹菜,一边嗔怨。
甘心温和地笑,“姑娘家心大,女中豪杰。”
“可不是,我也不是管着她,可她老想往山外边走,我可舍不得啊……”
莫可从饭碗里抬起头,抿嘴偷笑。
我拿筷子抻他一下,小声说,“吃你的。”
“嘿嘿,”莫可斜我一眼,“看好戏。”
村长说,“要是能有个可依靠的人,领着她走出去,我倒也就放心了。”
山槐羞红了脸,可还是拿亮晶晶的眼睛偷看甘心。
山里的姑娘大多明艳爽朗,她们会害羞,但从不扭捏。看在我眼里,既是觉得可爱,可又觉得惋惜。
甘心这个人……眼里看重的应该是那些个秋海棠,而非眼前的山槐花。
甘心细嚼慢咽,等到村长都有些着急起来,他才慢吞吞地说,“是啊,出门在外,都是希望有个人陪伴身边照料左右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想要的人却不一定有那个心……”甘心说。
……
回绝,但不失礼……
甘心较我和莫可年长个六七岁,待人处事的学问,的确厉害。
这一句话下来,村长不接话了,山槐也是一脸落寞。
沉默了好半天,村长才说,“甘先生,老汉我祝你姻缘美满!心想事成!”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甘心也不含糊,也是慢慢一盅酒,“承您吉言!”
桌上地气氛虽然冷落了一会儿,但到底山民们都是心怀坦荡的人,好似谁也没有把刚刚那桩拐弯抹角地打探放在心上。
村长酒过三巡,已有些飘飘然,扯着我和莫可开始絮叨。
“你们这两个小子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个村什么最有名?”
我笑着问,“什么呀?我们得好好见识见识!”
村长大喜,“槐儿,去拿来去拿来!”
山槐走去里间,一会儿就拎着两个葫芦状的草框子出来。
我看着村长从腰间掏出短笛,心里开始发虚。
这些个东西我在巴晗大哥那里也见过……要说是用来干什么的,早就猜到……
村长摇头晃脑,揭开一个盖子,“让你个小娃娃开开眼!”短笛已然放到嘴边,我死命拉住莫可的袖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嘭!!!——”
甘心抱歉地看看我们,“对不住……把酒给打翻了……”
“哎哈哈哈哈……甘先生也有这么迷迷糊糊的一面啊?”村长拍着桌子大笑。
山槐找来布擦拭桌面,笑道“这可是趋蛇酒,这下翻了一桌子,小翠闻到味道肯定不愿意出来了。”
“对不住啊……”
我好歹松了一口气。莫可轻轻拍拍我抓住他袖子的手,安抚一笑。
“你们没运气啊,这下见不到我家小翠了。”
我心说见不到才好呢……
吃完饭又喝了消食茶,村长拉着甘心非得让他奏一曲。
甘心稍稍推拒了一下,最后松口,“这么着,明天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叫大伙都来。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拜访大家,明日——”说着瞟我一眼,“明日我给大家送个最好地告别礼。”
出了村长家,三人慢慢走着。
我轻轻撞了甘心一下,“告什么别啊?别把我掺和进去。”
“就你精,都看出来了。”
“可不是~你那一眼扫过来,我就猜着你的小心思了。”
“那……”甘心靠近一些,“愿不愿意?”
我站定,转向他,刚想开口……
“蛇……”声音找不着了,我只能憋出这一个字……
“什么?”甘心皱起眉,又凑近过来,“怎么了?”
“蛇……有……有蛇……”好冷,浑身发冷,记忆里的触感迎面袭上,湿滑,粘腻,微温,然后是无边无际的疼痛和铺天盖地地热。
“不……不要……有蛇……”
远处的树边,月光迷蒙地穿过树枝,碎落在一蜷盘起的东西上。月色下,发出荧荧的光。我好像看见了它火红地信子在吞吐……蛇尾是不是在作响?!为什么“嘶嘶”的声音就在耳边……不要、不要!!!脚踝好痛,火辣辣的痛,我的眼里只剩下了那蜷绿油油的东西……不要!!!!!
“稚音!!稚音!!!”耳边有谁在呼唤我。
我抬起头,甘心紧紧看进我的眼睛,“别怕,别怕,那只是一卷绳子。”
脸颊湿漉漉的,我迷茫地看着他,又再一次缩紧手指。
“别怕,别怕。”温暖的气息冲进了鼻尖。我贴在甘心胸前放声大哭:“我讨厌蛇啊啊啊!!!!”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豆子一样的眼。
“啊!!!!!!”使劲朝床里边缩去,“莫、莫可!!!!大叔!!!!!”
“诶诶诶诶!!!来了来了!!!”莫可冲过来,看到那双豆子眼地主人,无奈地笑,“这是小翠。”
眼前地小蛇睁着豆大地黑眼珠,直直地看着我。粉红的信子一伸一缩,好像还微微歪过了脑袋。好像……也不太吓人嘛……但是对于蛇,我本能地反感。
“拿走拿走……快点……唔……”
“小孩子一样。”甘心立在门边,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
“你这个样子怎么行?怕蛇怕到晕过去。”
“我……”
“莫可跟我说了,你小时候被蛇咬过。可是这样一直排斥是不行的。”
“你根本不知道蛇有多、多吓人……”小翠还盘在那里,看着我。
我都快哭出来了……“把、把它拿走……”
“不可能了,”甘心把碗递给我,“安神汤,快喝了。这小翠,我已经求村长送给我了,从此就跟着你了……”
“噗……咳咳……送给你了干嘛要跟着我?”
“叫你习惯,以后别这么怕蛇了。”
看我捧着碗不动,甘心又坐下来,接过碗勺,轻轻搅动药汁。
莫可笑嘻嘻地让小白停在他手臂上,说,“你要实在怕,咱们还有小白,一口就能把小翠给吞了~”
我无力地看他,“小白是鸽子……”
“不管!那都是鸟儿!哎说起来……”莫可朝我挤眉弄眼,“小稚音,你竟然能就这么晕过去!还让甘先生把你抱了回来。”
“去!你见着老鼠指不定哭天喊地找妈妈呢!”
“唔……”莫可语塞。这小子最怕老鼠,连带着米老鼠都讨厌。说起来我们两个一个怕蛇一个怕鼠,也算是蛇鼠一窝了。
“莫可,你先去洗洗睡吧。还有,把小翠好好关起来,别一会儿溜出来又把稚音吓着。”
“嗯,”莫可摸摸鼻子,怪里怪气看我一眼,“那我先去睡了,小稚音,别晚上做梦吓得尿床啊!~”说完就及时躲开我的白眼,溜到另一间屋子睡去了。
甘心拿勺子勺了药汤放在唇边试了试,就递给了我。
我看着那勺子,又突然想起刚才莫可说,我、我是给抱回来的,就一阵不好意思。
“麻烦你了……”
“不麻烦。”
嗯?抬头看甘心,一脸淡漠。
我喝一口药汤,真苦……可是,也还能忍。
喝完药汤,甘心拿起碗走到门口,“好好休息。”
“嗯……谢谢。”
“……对不起。”
说完便退出去关上了们门。
额……什么意思?
16.信我柔情
第二日清早,我便悠悠转醒。也不知是昨晚受惊还未平复还是惦记着今天要离开村庄前往草堂城。
起身洗漱了一下走到屋外……一下子愣住。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一觉醒来又穿越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屋外的院子里立着一个白衣地男子,身段清俊挺拔,瘦,但是散发出力量感。
清早的阳光还很淡,柔柔地洒在他的身上,青黑地头发反射出淡金的光芒。
他缓缓转身,直视着我——
清冷的眼神带着一丝笑意,淡色的嘴唇,俊朗的面容。
“甘心?”
他弯起眼睛笑,眼角眉梢,生动地叫人一下子收缩了心脏。
“呃,你怎么……”
他摸摸光洁的下巴,眨了眨眼“你不是下令要我刮胡子么?”
“哦……哦对。”摸摸鼻子,环顾四周,“莫可呢?”
“跟着巴晗大哥出去转悠了。”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忽然传来“咕咕咕”的声音,我循声去看,小白站在地上,和小翠对视。
小翠懒洋洋地盘着,只是歪着头,没什么动静。然后转眼间,朝我冲了过来——
“妈呀!!!别别——”跳着脚躲来躲去,灵活的小蛇依然在脚边绕。
“大叔!!!”
“呵,”甘心俯身将小翠捧起,“她好像挺喜欢你。”
欲哭无泪。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问甘心,“你昨夜为什么道歉?”
“猜不到?”
一句话一下子让我冷了脸,“你既然知道我怕蛇,还把我们引到这村子?!”
“百粤哪里没有蛇,”甘心拍了拍怀里小翠摇摇摆摆的脑袋,“你这样子怎么行。”
“……”说的在理,可我有一种被管教的感觉,“你像是在调教一个孩子。”
“说对了。”
无语。只能瞪着他。
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说话声,莫可跟着巴晗大哥走进了院子。
“小~稚~音~”
“猴子。”
“……”莫可对我翻白眼,“一点都不热情。”说着就接过甘心手里地小翠凑过来吓唬我。
嬉闹了一会儿,巴晗嫂子就叫我们吃早饭。
一顿饭吃得欢欢喜喜,可是巴晗嫂子不住地给我和莫可夹菜,吃到后来还有点激动。
“不会忘记嫂子做的饭菜吧?”
“不会。”莫可使劲地吃饭,吧唧着嘴,好像那一桌山野气息浓重的早饭是什么珍馐。我知道那是他自己对巴晗夫妻表现谢意的方法。
“那么好吃,想忘都忘不了啊。”我对他们二人微笑,希望笑容可以传达我对他们的谢意与喜爱。
巴晗嫂子揉揉眼睛,连声说,“好好,别忘了我们就好。”
等到吃过饭,巴晗嫂子又叮嘱了好一阵出门在外要当心之类的话,三人才在他们的陪同下带着行囊来到了村口。
远远望去,已是黑压压一片,好似全村地人都来送行了。
我一阵感动,山民的朴实与热情,叫人心生满满温暖。
“哎,也不肯多留一阵子。”村长长吁短叹,“也不知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甘心朝村长行了个礼数,“甘某这次来,本就是要谢谢诸位上次搭救的恩情,心下会一直惦念大家的。”
“哎哎,好好。”村长点头。
搭救……?
“作为我们三人对大家几日来照顾的答谢,我要与稚音一起送大家一个谢别礼。”甘心说着掏出墘黄璧箫,转头对我轻语,“稚音。”
我一愣,这件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可是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我还是问甘心:“要唱什么?”
大伙悉悉索索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诶?唱?”
“甘先生是乐师,这罗先生莫非是个唱倌?”
小孩子不明白,“唱倌?是什么?”
“唱倌就是很会唱歌的人呀,罗先生一定唱的好听。”
听着大家的议论,我轻轻舒一口气,打心底里,我希望可以用一些方法感谢他们热情质朴地招待,也希望可以让他们因为我而感到快乐。
“唱你想唱的。”
“大叔,你跟上。”
“好。”
清清嗓子,我慢慢清唱起来:
漫长的此阶太寂寥,太长也太喧嚣
请陪我,也让我陪你
孤独陪着我,荒凉陪着我
让我在你眼中 踏青 ——
甘心的箫声在瞬间冲破寂静的空气,攀附住我的声音,然后幽然地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