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了,涩琪。”哥把一只箭递到我手里。
“好,看我的。”我闭着一只眼睛,瞄准着目标,啪的一声,没有中,“哥,再给我一只箭。”我抓过哥递来的另一之箭嗖的一声,又没中,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无一例外地落在距壶二三十厘米远的泥地上。
“涩琪,投壶讲究耐性,你这样怎么能投中?”
“哥,你笑我。”我正急得满头汗,满心不服气地四处寻找箭筒,一转头就见一捆箭已伸到自己鼻子底下。
“给,涩琪。”司马一脸揶揄。
他怎么知道我想丢一捆出去的?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看我笑话呢,我偏不。我从他的手里抽出一枝箭,跑步向前。我现在离目标1公分的距离,松手,中,哈哈哈——我投中了。
“让司马兄见笑了。”哥一脸无奈。司马不知跟哥说了一句什么,不仅仅是哥,连“元凶”和钱胖胖都冁然而笑。
“我说,我就当你们是在夸我,谢谢啊。”我对他们站的地方吼着。
仆人拿着灯火掌上灯,晚宴即将开始,美酒,美食,歌舞,不谈政治,不谈生意,只有诗词歌赋,我努力的吃着面前的菜,反正他们的话我也听不懂。
“斐公子,去年此时您的一曲古筝真是令人惊叹,今年不知能否再听一曲?”离我不远的“元凶”一席话哽得我一口菜堵在了嗓子眼。这位“元凶”大哥还让不让人活了?!!
“把我的古筝拿来。”“元凶”大哥财大气粗一挥手,不多一会儿,一漂亮的女仆捧着一把古筝放在厅中。谁到别人家做客还带着乐器来的!我气呼呼地瞪那位“元凶”。
“婓二公子,下午你投壶输了,来一曲吧。”钱胖胖也笑眯眯地附和。
哥转过来头,用眼神征询我的意见,似乎也是怕“丧失天赋”的我应付不来。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我掳了掳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涩琪,你可以吗?”郡瑜一脸担心的望着我。
“放心吧哥。”看来不给他们露两手是不行了。
盘腿坐在案前,手抚上面前的古筝,真是一把好琴,黝黑的琴身,柔韧的琴弦,琴角上还挂着一枚白玉。轻拨琴弦,琴声从指下流出,因为工作悠闲无聊去学的这古筝还真派上用场了,定睛一看,咦,怎么少了那么多根弦?不管了,轻拨了拨,试试音,眼睛一闭,就这么着吧!
有琴声配上唱就更好了,我就来一首老师教我们弹的第一首曲子。我清了清嗓子——
“小白菜儿呀,地里黄呀……”周围鸦雀无声,只有我这凄惨的古琴声……
一曲终了,我双手按住琴弦,环顾四周,时间是不是暂停了?端着酒杯的,拿着筷子夹着菜的,手里握着酒壶的……再看前面,哥若有所思看着我。屋里寂静了片刻,“元凶”大哥第一个回过神来,泪汪汪地大声称赞,其余的人也是一哄而上地附和。哥招了招手,让我到他身边去。
我一头雾水挨到他身旁坐下,哥在案下默默把我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没搞错吧,妈呀,哥以为我抒发真情呢!我这没娘的孩子立即招来满堂的同情和怜惜。我偷转目光去寻司马——目光相撞,他一时收不回那一脸忍俊不已的表情,便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取耳杯浅酌,以掩饰嘴角的弧线。
哎,果然唬不住他!
11-家族事业
“商商,财务部的复印纸用了完了,去送一下,接待处的花瓶坏了,送一个新的,业务部的文具再去送点,快用完了……”总务部主任胡总管翘着二郎腿发号着师令,二楼深处的仓库房内美其名曰总务部,其实就是杂物处处理着公司从上到下的办公生活琐事。总务部上司胡一张相当于公司的大内总管,背地里大家都称呼胡主任为胡总管。
我拿过推车上的清单,似乎每一层楼都要走一遍,胡总管的记性不是一般的好,清单的内容一一念过,我连忙为领导倒上一杯水,讨好领导是上班的第一课。
我推着推车路过正在修指甲的温艳的身边,“哇,好漂亮的耳坠,新买的吧。”
“男朋友送的。”
上班的第二课,要明白靠山的海拔,比如我的靠山就比温艳的靠山海拔低,理所当然我的工作就要多做一点。
秘书室是离金字塔最近的美貌与智慧女人的集散地,也是消息灵通的散播地。透过秘书送文件时那几秒开着的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缝,我看到公司文总经理,已经五十多岁不知道怎么保养的,看起来不过才四十不到,成熟稳重工作能力强,厉害的人物。
业务部就像战场一样,其实更像菜市场,电话不停,传真复印不停,人影攒动,很佩服这里的业务小姐,这边的电话像吵架,“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批货明天一早给我送到码头去,延误了船期你赔钱?什么?赔不起?赔不起,今天晚上不睡觉也给我赶出来!!!”接起另一个响个不停的电话,却柔情似乎:“您好,业务部,请问哪位。”
财务部是个月头月尾忙碌的部门,报销的单据,报表堆满了桌子,电脑做账的科技时代,桌上仍有几个算盘……
电梯门打开,我推着小推车头也不抬地进去,只觉身子一沉,似一头栽入了漆黑的万丈深渊——
“啊——”猛的惊醒,眼前依然是锦被绢纱,我,依然是——斐涩琪!
天色已亮,窗外鸡鸣,晨曦微露,似乎是个好天气。
心血来潮,决定去跑步。
“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嘘,过来。”我拉过红绫,两人并排躲在假山背后,红绫一脸纳闷静悄悄的跟着我,这丫头越来越灵巧了,很能摸透主人的心思。
“夫人,外面的府邸差不多已经完工了,我们什么搬过去呀。”蘅楚的丫头秋水扶着袁氏远远走来,停在一棵梅树的下面。
“快了,夫君说要我在新的府邸生孩子。”袁氏说到这里,露出一丝不悦,“也不知道涩琪怎么了,以前和我们很好的,自从上次大病之后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是呀,那边房里的丫头都说二公子性情大变,有人说是……”秋水凑到袁氏耳边嘀咕了两句,把袁氏吓得够呛。
“这话可不能乱说……”袁氏抚着胸脯,露出一脸惊恐。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了许久,这才娇笑着渐行渐远,我也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红绫,家里人在背后说我什么?”
红绫乖巧地一笑,回答,“都说二公子是仙子下凡。”
“死丫头!”我敲了敲她的脑门,这丫头现在也学得乖滑了,八成人家是说我被恶鬼附身了!“我哥呢?”我又问。也不知道这个家是怎么分的,郡瑜一点都没有透露过。
“大公子好像去蚕丝坊了。”
“备车,我们也去看看。”
春天正是养蚕的季节,蚕丝坊外种着好多的桑树,桑树刚抽的新芽,院子的匾里放着蚕种,每张蚕种不过一尺见方,上面布满了比芝麻还小的褐色的蚕卵。我蹲下身子看着这些蚕卵,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小姨采桑叶养蚕宝宝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
“什么时候蚕才出来呢?“
“等桑叶长到榆钱大小的时候。”
“哥。”我开心的站了起来。郡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我们家绸缎铺里的绸缎就是用这些蚕丝做的呀?”我好奇的看着屋内摞着的匾,上面密密的铺满了蚕卵。哥笑着点了点头,拉住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好。”我就当逛公园了……
“停车停车。”我看到我们家的招牌了,斐家绸缎。哥在蚕丝坊一时走不开,我便独自来到了绸缎庄。
“公子,来选布料吗?我们这里种类齐全,朱罗纱、绣花丝、黄地素缘绣花……”斐号绸缎庄的掌柜的口若悬河的推销着。
我走向放着各色布匹的柜台前,其实我也分不清各色品名,但是颜色有很多茶色、绦红、灰、朱、黄棕、棕、浅黄、青、绿、白……纹样有各种动物、云纹、卷草及几何纹……
“这是素绢丝,这是朱罗纱,这是绣花丝,看上面的花纹,这花纹是织的,这花纹是绣的,这花纹是绘上去的……”掌柜的跟在我的身后继续念叨着,“公子,要不要买些,家中女眷收到这样的衣料会很高兴的。”
“最近市面上哪种衣料卖的最好?”
掌柜的对于我的提问稍稍愣了一下,连忙回答:“最近市面上这种朱罗纱的比较好卖。”
“涩琪。”正说着,郡瑜从门外跨步进来。
我把手里一块月牙白的布匹给郡瑜看,“哥,我想送这个给司马哥哥。”看在那天替我解围的份上,我也该表示表示。
“原来是二公子,失礼了。”掌柜的连忙上来见礼。
郡瑜示意掌柜取出布匹给我,一边对我说,“送给司马?我还以为你不太喜欢他。”是帅哥我都喜欢,我刚要脱口而出,想想还是忍住了。
“只是送绸缎给司马他未必会喜欢。”
“那他喜欢什么?”我问。
“稀奇古怪的东西,越稀奇越好,最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什么稀罕玩意儿来,“除了这些,他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有。”哥哥边说边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是什么?”
“美丽的女子。”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那个书袋子还是个风流才子。想了又想决定丢了手里的布匹作罢,“算了,掌柜还是给我拿红色的吧。”
“怎么?”哥问。
“送给他妹妹总合适了吧。”我想送礼的高涨热情被哥哥打击,顿时恹恹的。
哥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一笑,我才隐约觉得不对劲。哥哥又另挑了几块,吩咐人一起送到司马的府上去。“就说是涩琪送给钰小姐的。”哥不忘嘱咐。我撇了撇嘴,原想送司马一件礼物的,怎么最后倒送了他妹妹?也好,这人情我就算还给他了。
掌灯了,同哥哥走了大半天,晚上还被逼练字,真是歹命!我写了几个字就不耐烦了,这用漆在竹简上写字实在是不爽。不远处的郡瑜正在看账簿,我心血来潮,敲着手里的毛笔问,“哥,你知道纸吗?”
“纸?”哥想了一会儿,“做什么用的?”
我差点没呛到。“写字画画用的,就跟那个似的。”我指了指桌上那卷缣帛,“那缣帛很贵吧,普通人家也用不起,纸的成本低,又好用。”
哥似乎这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说的是赫蹄?”
地球人都知道东汉的蔡伦改进了造纸术,问题是我可等不及他改进了。我便问哥哥他所说的那个什么蹄是怎么做的。
“我们用上等蚕茧抽丝织绸,那些剩下的恶茧、病茧我们用漂絮完毕后,篾席上会遗留一些残絮。漂絮的次数多了,篾席上的残絮便积成一层薄片,晾干后就可以用了。但是这种赫蹄并不易于书写,因为表面厚薄不一,凹凸不平。”
我想了想电视里看来的情节,“哥,我见人要先踩啊,压啊,打成纸浆来着,是不是还要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你想想办法嘛!受不了这些竹简,又重又不好写!拿缣帛练字又暴殄天物,这么贵的料子拿来做衣服还差不多!对了,我们家织帛吗?”
哥摇了摇头,我走到郡瑜身旁坐下,书案上摆着的竹简似乎是账本,账本上的字迹俊秀硬朗,难怪说一个人的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我忽然发现书案上有个框,框内十个算珠串成一组,一组组排列好,刚才听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是这个发出来的,这个时候的算盘是这样的?怎么会是十个一组,这要怎么玩。
我巴拉了两下,“哥,这是你算账用的东西?”
“这是算板。”算板,这名字有意思,还是算盘来的好听点。
“哥,我们都做些什么营生呀。”我翻着账本,这似乎是一本租金的账本。
“主要是田地,收取田租,还有几处果园,下午的蚕丝坊,你去的只是其中一处……”
“被蘅楚桓仲两人分去不少了吧。”哥没有做声,我又问,“他们拿的都是赚钱的好营生吧。”
“怎么,你打算亲自打理家业了?”郡瑜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事儿,歪过头来笑着问我。
什么时候郡瑜变幽默了?我连忙要开溜,“吕先生交代看的书,我还没看完,我要用功去。”
“不准走。”
我的腰被牢牢的固定在郡瑜的臂弯里。“哥让我好好读书的。”我傻笑着。
“好好读书是为了继承父亲的家业,现在正是在学习。告诉我,今天看了这一天,有什么收获?”
不是吧,郡瑜真的要我熟悉家业呀,妈呀,我讨厌生意经,我讨厌算账,不过数钱不讨厌,哈哈……哥贴着我讲话的时候,吹得我耳朵痒痒的,我只要微侧过头去,他的嘴唇就几乎碰到我的脸。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温暖,就如同望着自己的孩子。见他一脸企盼地望着我,我只好编出些话来过关。想来想去,把总经理的指示给搬了出来——
“降低成本,开发新品。”
哥听得一脸稀奇,让我说下去。我咽了咽口水,拼命回想上个月替总经理打的那份报告上是怎么写的来着?
“就是……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提高每个人的工作效率……啊?工作效率是什么?工作效率就是每个人在单位时间里干的活儿……单位时间?单位时间就是一小时,或者是一天……小时,一小时好像就是半个时辰……诶?我刚说哪儿了……哥,你是大笨蛋……我不说了,我去睡觉了……”
于是,我还是回去当好吃懒做的米虫了。
12-上巳赴宴
还未到三月,司马家就送来帖子请我们上巳赴府游玩。此时正是初春,草长莺飞,蓓蕾初绽,春光融融。我每日在自己的宅子里采花钓鱼,追猫逗狗,早已玩腻了,接到帖子不由得心花怒放,虽然也不知道上巳节是个什么节,就一心盼着那一天赶紧到。
三月上旬的巳日,我一大早就起床,换了新做的禅衣,新置的金钩腰带,红绫给新串的佩玉,兴冲冲地奔去了郡瑜的房里,催促他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