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把愤怒的目光投向懒洋洋的歪在那里的司马。本来已经搞定了,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这意思还非得过得了他那一关才成。
我想了想,发问,“一对夫妻生了一个孩子,可那孩子没有眼睛,这是为什么?”
我忍着笑,看着一屋子的人开始皱眉思索,经过前面两个问题,他们也知道我并不是完全胡闹,只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模式去考虑问题。
“那孩子是瞎子?”先生试探,显然也不是很自信这个答案。我摇了摇头。哥索性不说话了,免得一出口又被我占了便宜。我又去看司马。他一贯的镇定,两眼望着窗外的雪天,这个时候也看不出着急。要知道若是真被我这个不识字的黄口小儿给问住了,他这个太学的弟子撞墙去算了。
就在这个当口,大孔小孔不知道怎么从窝里跑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巴从院子中间溜过,冷得瑟瑟发抖。司马突然眼睛一亮,转过头来冲我指了指窗外的大孔小孔,但是却一字未说。
我心里一惊,瞥了一眼院子里的大孔小孔,恨不得把那两只大白鸡给宰了——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
我脖子一扭,当下硬撑着装不明白。司马见我耍赖,端起茶盏,只冷笑。郡瑜看出些端倪,顺着窗口望出去,随即恍然大悟——
“涩琪,司马已经答出来,你为什么不认输?”
我满怀怨恨地瞪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哥,泄气地垂下脑袋。只有吕先生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大孔小孔恍然大悟,“原来是鸟生蛋啊!”
司马放下茶杯,连眼皮子都没抬,慢条斯理地说道,“学生不好教,先生不用客气。”话音刚落,一把戒尺就从我的眼前飞过,径直落在了先生面前的案上——
司马!!我飞过去一记凶横的电眼。
郡瑜望一眼尺子,又望我,眼中似有不忍。
还是哥哥疼我。
一脸委屈地蹭到郡瑜身旁,搂住哥的脖子,直往他身后缩。可是有言在先,我也只好不清不愿地行了拜师礼。郡瑜替我定下过完节就开始上课。
这回可同我那仙姿玉色的大舅子结下梁子了。此人不好惹,外加有恋童嫌疑,我决计还是小心为上。不过,回头看看他那张脸,实在让人恨又恨不起来。正当我窝在哥哥的庇护下酝酿复仇情绪的时候,我家大舅子竟飘过来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足有令星辰失色的威力,笑得我脑中一片空白,立时把那报仇的火星也给浇灭了。
好吧。
我认栽就是了。
08-遭遇袭击
眼看就要到年关,本是热热闹闹准备过年的时候,家里却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蘅楚桓仲在郡瑜处没能够如愿,心里不痛快,连过年祭祖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拒绝前来。随着日子的临近,郡瑜的脸色也如同外面的天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我挑了一天傍晚来到两个堂哥住的宅子。我决定先去找蘅楚谈,事先我已仔细询问过,涩琪之前同这两位堂哥的感情非常好。大哥蘅楚心思慎密,二堂哥桓仲则简单得多,为人直爽,平时大事都是蘅楚拿主意,因此只要能够说服蘅楚,桓仲那边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蘅楚正卧在凭榻上捧着火炉取暖,一身青色的绵袍外套着白色的裘皮坎肩。见到我进来,他一怔,显得很意外。我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这才唤了一声哥哥。
“涩琪,你总算想起来看我了?我以为有了那个野哥哥就不要我这个大哥了呢。”蘅楚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只好陪着笑说道“大哥,我来看嫂子。”说着,我把手里的食盒搁到了桌子上,“我让红绫特意给嫂子炖的,苋菜还是我自己摘的,你看看,我的手……”我把早上在雪地里摔跟头的伤口给他看。
蘅楚望了一眼我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这才挥了挥手,让丫鬟秋水把苋菜粥给端到里面的卧室去。“大哥原谅我了?”我赶紧卖乖。
蘅楚瞥了我一眼,“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什么时候也没见你象今天这般乖巧过。”
我想到这次过来的目的,于是接下去说,“我听说嫂子的丫头受了委屈,那件事情请大哥替我向嫂子赔罪,涩琪前段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没有顾得上,今天我把王厨子给调到大哥这边来,让他专门听大哥嫂子吩咐,一直到孩子满月,大哥看这样行不行?“
蘅楚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到榻上来,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站在原地。“大哥,听说你今年不来同我们过年了?”我试探着问。
“伯父已经不在,难道我们去听候那小子的差遣?涩琪,这婓家可是你的家业,怎么能随便交给那小子?那母子俩可是……”
“大哥,”我打断了越扯越远的蘅楚,“婓郡瑜喜欢干活儿就让他干去好了,横竖也是给我们赚钱,不是吗?”
“涩琪,你想得太简单……”
“大哥,您听我说,”我又一次打断了他,“这家里里里外外所有采买的东西,织出的布,染成的绸缎,以及账面上的一切支出收益我都会亲自看过,涩琪只要看紧两个地方,一个是账房,一个是库房。货物和资金控制住,其他的杂事交给婓郡瑜打理,这不是很好吗?”见蘅楚露出一丝惊异,我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连忙换了一副语气,可怜兮兮地说,“大哥跟二哥要是跟涩琪分了家,涩琪不就只剩一个人了吗?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如果今年两位哥哥不来的话,这个年让涩琪怎么过?涩琪今年过得好辛苦,失去了父亲,又险些丧了性命,难道两位哥哥忍心丢下涩琪不管吗?”说到这里,我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出来。
装可怜果然有效果,蘅楚不好张口继续提钱,分家的事情也不便立即再提。想了想,他提出了一个建议来推辞,“涩琪,你过来同我和桓仲一起过年,这样一举两得,何苦要同那个小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大哥?”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不解的表情,凑过去问,“大哥你把大屋子留给他们,让他们堂堂正正地祭拜祖先,热热闹闹地过年,这样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吗?我们才是婓家嫡传的子孙!”
蘅楚似乎这才想到了这一点,我看出他有些动摇了,便趁机说,“大哥一直最疼涩琪了,今年,请看在涩琪的份上,同往年一样过。涩琪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今后,大哥想要什么,涩琪都会尽力。”
蘅楚听到这里,只抱着暖手的火炉不表态,我看不出他的心思来,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掠过一阵风,转眼身体就腾空而起。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人高马大的桓仲将我一把举至头顶,大声说道,“小东西,可想死二哥了!”
桓仲生得气宇轩昂,小麦的肤色,嘴唇略厚,爱大笑,一笑就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这个哥哥看起来人不错,我暗自思量。蘅楚依然不动声色,我只好同桓仲说,“二哥,今年你来陪我过年好吗?”
桓仲偷眼瞧了瞧一言不发的蘅楚,然后冲我做了鬼脸,将我放下,“走,跟二哥玩儿去。”
我可不是来陪你玩儿的。我一拽胳膊,挣脱了桓仲,转脸望着蘅楚,一字一顿地说,“大哥究竟是同郡瑜生气还是同涩琪生气?”
桓仲不待蘅楚发话,一拍我的肩膀说,“涩琪说哪里话,我们只是看不惯婓郡瑜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一甩肩膀,泪眼汪汪地大叫,“才不是!大哥二哥明明在惩罚我!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看着人家母子团圆和和美美的。况且如今是涩琪当家,头一年大哥二哥就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是不是?!”
“涩琪!”蘅楚终于忍不住喝住了我,他从榻上下来,气得脸色发白,我见状连忙躲到了桓仲的身后。蘅楚气得指着我直发抖,“算了,算是我白疼你了!”
我从桓仲身后走出来,抓住蘅楚的手摇了摇,“大哥,涩琪还靠大哥二哥给我撑腰,父亲也曾托付你们照顾我,不是吗?”
我搬出婓老爷,两位堂哥顿时不吭声了。他们的父亲去世得早,婓老爷一直待他们如同亲身儿子一般。蘅楚白皙的脸上掠过一抹阴霾,“好吧,”他一挥衣袖,将我甩开,“我们去就是了。不过,涩琪,”说到这里,他转过来,直直地望着我,“年过了之后,家一定要分。任你说破了天,我也绝不同那小子在一个锅里吃饭!”
我心想也只好这样了。这家看来是非分不可了。也好,省得郡瑜每天累死累活地白养活这两人还不落好。
我谢过了蘅楚,转身出来,桓仲送我到门口。我一时多嘴便问了一句,“大哥为什么讨厌郡瑜?”
桓仲摸了摸我的脑袋,“伯父年近四十没有子嗣才纳了蓉夫人,如果不是郡瑜的出生,大哥早就过继给你父亲了。当然,后来你娘生了你,这是后话了。”
我歪嘴一笑,以为蘅楚太过小心眼,这一切又不是郡瑜的错。这时,桓仲又说,“最近大哥想支一笔银子,帐上没肯,说是那小子不同意。”
“大哥缺钱花吗?”我不解地问。
“大哥想去京城为官,需要银子在地方上疏通疏通才能获得举荐。”桓仲解释。
“唔,”我点点头,“这事儿有些难办,让我去想想办法。”
桓仲听不出我只是敷衍之词,兀自高兴起来,倒弄得我不好意思。对付老实敦厚型的男人,我一向比较无能。心中暗叹一声,随着等候在门外的红绫回去了。桓仲目送我很远才返回,弄得我愈加觉得愧疚不安——
其实,从来没有查过帐本,也根本没想给蘅楚支银子,甚至不在乎他们对我是真好还是假好,我在意的只是郡瑜。那一天我看出哥心底真正的伤口是七岁时便烙在他身上的预言。他这一生都笼罩在这阴影之下,因此非常想向所有人证明那是无稽之谈。这是他主持家事的第一年,我不能让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一切都要同婓老爷在世的时候一样。我知道,郡瑜嘴上不说,可心里比谁都在意这一点。
离春节越来越近了,不对,是元旦,这个时候还没有把过年叫春节,而是叫元旦。家中的仆人进进出出地忙乱,前院总是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账房先生,管家张敬跟着哥哥郡瑜更是忙得滴流乱转。
从蘅楚桓仲处回来,一进门就见几个丫头正忙碌着。小之拿着两块木板,巧灵捧着新摘的梅花往屋里去,身后跟着拿着扫帚的香桃。
“这是什么东西?”我夺过小之手里的两块木板没瞧出什么名堂来。
“公子,这是桃木板呀。”身后的红绫说道。
我翻着手里的木板,上面还画着两个穿着铠甲的神仙,尉迟公?不对。那是唐朝的。
“这是二神,左神荼,右郁垒,悬于门户,能驱鬼辟邪。”红绫在边上解释着。
“红绫姐,挂这里好不好?”巧灵手中扶着一副画在缣帛之上的山水画。
“再高一点。”红绫歪着脑袋目测一下后回答,一转头又吩咐香桃,“香桃,把那帷幕拆下来,换成红色的。还有,别忘了把那云母曲屏给取出来摆好。”
红绫指挥着丫头们为过年忙碌着,不打扰她们了,我偷偷的绕过她们溜达去前院。我没有走被清扫出来的小道,而是沿着墙边的积雪慢慢走着,脚下的积雪被我踩的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身后留下一串白色的脚印,树枝上的积雪在夕阳的余晖中落下一滴滴的泪珠。
脚前方白色的积雪忽然陷下去一个小坑,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音,什么东西?下冰雹呀。啪,我的额头中弹了,好痛啊,我的第一反应是捂住脸蛋迅速卧倒,好不容易有这样的花容月貌,可要好好的保护。感觉有东西在周围纷纷落下,背上也挨了两下。
“什么人,不要跑……”
墙外传来追逐的声音,只喧闹了一阵就安静了下来。我从雪地上爬了起来,雪地里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石落雪地万点坑呢,我连忙逃离了墙根边。
09-我本善良
婓家的前院,从上到下都一片忙碌的景象,还有一些不熟悉的面孔,看来是为了过年请的短工,只是这些短工个个很魁梧,看样子都有两下子,在园里进行着战射训练,真是奇怪。账房门口闪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让我大喜过望,连忙奔了过去。
“涩琪?怎么跑到前院来了?弄的这么脏。”郡瑜责问着,我低头看了看白色的裘皮袍上沾着树叶还有枯树枝。
“刚才走到墙根底下,有人用石头丢我。”我无辜的扯了扯衣服。
“大公子,今天那些佃农又在宅子周围闹事,还往府里扔石头。”小六凑上前解释情况。
“这些日子让雷明看紧点。”郡瑜双眉紧蹙,压低声音嘱咐,“尤其是最近采买的东西不少,都堆积在库房,还有账房那边要多加注意,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得进入,另外,后院也派些人手过去。”
“是,公子。”小六听完,便去安排了。
郡瑜这才转回来,把我拉过去,轻触我的额头,问道,“红绫怎么没有跟着你?”
我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啊,疼呀……”一撇嘴,我斜了一眼郡瑜,“哥,你欺压穷苦老百姓。”
哥摇了摇头,“年末佃农交完地租之后,所剩粮食不是很多,若遇水旱、疾病、丧葬或其他意外更是如此,心有不满,就会闹些事情。只有从别处雇些劳力严加防范,富裕些的人家每年都是如此。”
“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闹事吗?”
“这……”哥犹豫了片刻,“算了,这些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的。”
解决?以暴制暴?哎……
吃了晚饭,觉得有些困倦,比平常早了一点上床睡觉。没电视没电灯的日子,倒也慢慢地习惯了。我躺在黑暗中,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又下雪了,天那么冷,我裹着三条被子,屋里燃着火炉依然感到寒意。早上那些袭击我的穷人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呢?哥现在一定还在忙活着吧?晚饭的时候听说今晚新运进府来一批珍贵的鹿茸和人参。翻了一个身,又想,掉落到这个时空已经有些日子了,那个送我来这里的雕花木匣子里到底是什么?阿拉丁神灯?还是汉代的神仙盒子……枕着纷乱的思绪,我逐渐进入了梦乡。
半夜我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隐约中听到红绫开门,小六进来急急地说了几句什么。我大声唤睡在外面的四个丫鬟。香桃急匆匆地奔了进来,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抢了送到府里的东西。”香桃衣衫不整,一边走路一边还在扣着扣子。
我一听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穿上衣服便朝外走,小六正要离开,被我叫住,“我哥呢?”我大声问道。
“同雷明在一处,您放心,那帮人闹不出什么大乱子。雷明已经带着部曲、家兵过去了。大公子特意让我过来嘱咐你们千万不要去前院。”
小六走后,红绫还算镇静,转身替我抱来斗篷和暖手的火炉。看来郡瑜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每个大户人家都见怪不怪了。我一推门,空气中竟弥漫着一股焦味,仔细望去,前院隐约映出火光,其间似乎还可听见惨叫声。我还没遇过这样的阵势,从小到大,我连打架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