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地躺着,享受着珍馐美味,他的思绪飘得很远,来绿云水榭已经一个月有余,他和外面完全没有了联系,也不知道家里的妻妾过得可好。白翎,丽奴,月鸢,冷霜,倾歌…还有至今昏迷不醒的欢休。
他似乎是一个很不尽职的人,抛开家人,四处流浪,如今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但如何出去,他还不知道,勾羿看似对他已经很好,但他隐约觉得在这背后隐藏着蹊跷和危机。
突然觉得头顶的光线有些暗,一股浓重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抬起头来,看见勾羿就站在他的面前,俯下身来看着他。
“羿”盛天行像平日里已经习惯地那样呼唤他,但是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神色有些不对,似乎不像是自己所熟识的羿的感觉。那眼神更加阴历,带着阵阵的寒意。
“你没事吧。”盛天行突然被那股冷意逼得有些不舒服,心慌慌地,他伸手想要抚摸羿比平日更加苍白妖惑的脸颊,却被他避开了,盛天行的手尴尬地矗在空气中。
“谁允许你那样叫了。”那个声音冷漠而且带着尖利的寒意,盛天行看见羿的眼睛变成一种渗人的幽深的蓝色。
羿突然向他扑过来,细长的手指掐在盛天行的脖子上,眼神似是空白一片,又似是狂乱,充满了血丝与嗜杀的气息,盛天行被他掐得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睛充满血丝,眼球都快要迸出来。
“放开我。”他嘶哑着痛苦地呻吟着:“你疯了。”
眼前的这个勾羿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他的眼中只有狂乱和血的味道。
盛天行猛然用尽了全力推开他,自己也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
那个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勾羿又一次扑了上来,这次却是撕扯着他的衣服,就在盛天行快要被他剥光了啃的时候,一把薄薄的柳叶刀从他的手上滑出来刺进了勾羿的手臂,勾羿吃痛地放开了手,盛天行趁着这个时机打晕了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盛天行突然想起小时候玩过的一个叫做“拳皇”的游戏,里面有两个八神庵,其中一个发狂的被称作是“鬼八神”刚刚勾羿的样子倒是跟那个人有些像。
“剑魔则是一个血腥的杀人狂魔,他很俊美,白皙而且高挑,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平日里,一副文雅公子的样子,但魔性发作的时候却无情冷血,曾经在一夜屠杀了健吾城全城六千余人,没有一个活口,他嗜剑成魔,是真正的魔头。”
他突然想起永乐候对他说的这句话,难道勾羿是有些精神分裂吗?在平日里同他一起,谈吐优雅的是一个人,发起癫来又变成另一个人?
这个似乎解释得通他阴晴不定的性情,但又是什么样的遭遇将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盛天行看着勾羿熟睡中如同孩子般纯真的脸孔,决定将这个谜团查个水落石出。
那日勾羿正巧出去,盛天行趁着仆从在一旁忙碌,进了那间被绿云山庄视为禁地的房子,这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勾羿的卧房,别的地方他都随盛天行,偏偏这个地方他叮嘱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在他的卧房里究竟藏了什么?盛天行很想知道。
推开门进去,他惊呆了,一张特别的床,用白骨堆砌,一个个都是渗人的骷髅头。
“谁让你进来的?!”突然一个低沉冷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盛天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然回头去看,鬼一样苍白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你是什么人?!”阴寒如同从地狱中发出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一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如鬼魅一般血红色的眼睛,灰白的长发凌乱地披到腰上,那人一步步地向他逼近过来,带着一股让人难以置信的强大的力量将盛天行推倒在那白骨骷髅头堆砌的床上。
那张凄厉鬼魅的脸越来越逼近过来,近得要贴上他脸上,盛天行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羿的屋子里。”
“羿,叫得到亲热,你跟那小子什么关系”那鬼魅尖利的声音振动着盛天行的耳膜。
这绿云水榭之中的主人不是勾羿吗?这鬼魅又是什么人,如此不敬,将他称为‘那小子’,盛天行不禁疑惑。
“你是什么人?!”盛天行又问了一遍,又些忿怒。
“我?!”那鬼魅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有种,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我还没有遇到。你叫什么名字?”
“有什么好怕,还不是三界内之所在,即便真是鬼,我盛天行也不会惧怕,我且再问你,为什么回在勾羿的屋内,这里又为和有这么多的白骨垒积为床。”
“我是他师父,在他屋里没有什么奇怪,他自小被我捡来养着,我要他每杀一人就将那人的头骨带回来,就放在他屋子里,他睡的床就是他杀之人的骨所砌成。”
盛天行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一阵浑身发寒,天下竟然有这样恐怖的师父,勾羿变成那样一副怪样子就可以理解,而且让人同情。
那鬼魅突然一只青黑的手突然抓起盛天行的手腕,一只抓着他的脖颈,盛天行的呼吸有些困难,脸涨成红色,那冰冷的瘦如干柴的手指沿着他的脖颈滑上去,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要做什么?!”盛天行惊叫道。
“小子,看你资质不错,打算也收你作徒弟。”那鬼魅尖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以你的资质,以后绝对不会比剑魔差,还不快拜师。”
拜师,让他跟着这种人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勾羿都变成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自己要落在这妖怪的手里还不更惨,恐怕比死还难过。
“老鬼,还不放手!谁要作你徒弟。”虽是被人制住要害,难过无比,盛天行仍然倔强不改,可是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起来,眼前一片黑暗。
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在一片明媚的山水之间,碧涛粼粼的江面上,一叶青竹的小舟飘过,盛天行的身体随着着竹筏晃动着,缓缓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和竹筏上撑竿的黑夜人。
那人的身型纤细高挑,浑身散发着一股沉静的气息,虽然轻盈地撑着长长的竹竿,那举手之间仿佛是静了,一身黑色的长衣,头上戴着蒙黑纱的斗笠。
“你是什么人?”盛天行突然想起之前强行要收他为徒的阴森恐怖的鬼魅,勾羿也不知道现在可好,自见着那可怕的白骨床,他一直担心着。
“不是你心中所想的人。”半晌黑夜人才慢慢地答道,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有力,很好听,这约摸是晌午太阳刚刚升起的光景,火红的朝霞照着一江的红色的波光,那前头撑船的身影在这红霞的光里健美修长,光是一个背影就已经很动人了,想来当是一个俊美的人物。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的是什么人。”虽然这背影很美,但听到这人的说法,他还是有些怒意。
“客人在想的无非是两个人,要么是剑魔勾羿,要么是他的师傅,可我并不是这两个人的其中之一,那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说法在这里当行不通。”
盛天行心里道,这人不简单,一下子就将自己的心思摸了七八成,当是个人物,但他如何知道自己会想着的是这两个人,昏倒之前明明见着的是那自称是剑魔师傅的鬼魅,那鬼魅无比厉害,如果是眼前这黑衣人将他从那鬼魅手中救出,这人的功夫不就出神入画一般了么?
中午的时候,小舟在江水中的沙町上停了下来,那黑衣人在江里钓了些鲈鱼烤熟了给他吃,自己却只吃带来的干粮,那人言语冷峻,心肠却是温柔,盛天行思量着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命,被人绑架到这穷山僻野还有人给烤这么好吃的鱼,却也不客气,三下两下吃个精光。
转身去看时却见那黑衣人背过身去,吹着洞箫,箫声甚是动人,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像是能勾人的心魂一般,又带着如同大漠中狂风吹过一般的苍凉凄迷的美。
盛天行竟然看着那美丽纤细的影子发起呆来,也许是察觉到那注视的眼光,那黑衣人转过身来看,一张如玉一般的脸呈现在他的眼前,似乎是外邦人,象牙一样白皙的皮肤,比中原人深刻而且精致的五官,挺直的鼻梁,略显薄削轮廓优美润泽嫣红的唇,栗色的长发有些打卷,最让人吃惊的是一双罕见的冰蓝色的眼眸。
“你…”盛天行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怎么了?鱼吃完了吗?味道还好吧。”黑衣人问道。
“吃完了,味道很好。”发现自己身边的是这样一个绝美的男子,盛天行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怎么这些日子以前自己变得这么怪怪地,盛天行低低地嘟囔着。
“那我们继续赶路吧,主人还在等我们。”黑衣人收起那碧玉的洞箫,戴上黑纱的斗笠。
“主人?你的主人是什么人?”盛天行仿佛听出了什么端倪。
“到了你就知道了。”这黑衣人的嘴好紧,看来从他的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了。
船行了很久,那黑衣人再没有跟我说一句话,邻近傍晚的时候,天边一天的红霞照红了江面,那黑衣人停了下来:“我们在这江边休息一下吧。”他对盛天行说。
他的声音还挺好听,虽然有些外邦人说不清的怪怪口音,但清亮中带着特有的男性的低沉嗓音相当地悦耳。
“好吧。”盛天行还以为他真是不需要休息的呢,那黑衣人照旧在江边用鱼叉叉了几支鱼,拿出一个瓦罐,在江边找了些木柴,点燃火,烧了半天,盛天行闻到香味的时候,他已经将一锅鲜美的鱼汤端到近前。
这小子做的鱼汤还真好吃,盛天行一边狼吞虎咽地呵着那锅撒着点青色的香菜叶子,熬到发白的鲜嫩的鲈鱼汤,一边抬头看着黑衣人仍然带着黑色面纱的脸,刻画着中午在那一瞬间看到那张如玉白皙的脸,那抹惊艳仍然留在心间,如果他是自己的人那多舒服,这样安静的性格,做很好吃的饭菜…天哪,他究竟在想什么,发现自己仍然在看带着黑纱的那张脸,明明看不到,却仍然觉得充满诱惑。
为了转移视线他忙低头接着喝自己的鱼汤,酒足饭饱,躺在江边的草地上休息,嘴边还叼着一根水草,突然抬起头,四下里去看时,发现黑衣人不见了,这小子跑去哪里了,盛天行心想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就不见人影了吧。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仍然没有见到那人,盛天行心里反而有些烦躁,看着朦胧月下的江水和身后阴郁如同群鬼一般的山崖,他的心里空空的。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哗哗的流水声,顺着那声音寻去,只见一处崖壁弥散出重重的烟雾和淡淡的亮光,仔细去看,原来是一处溶洞,洞中传来流水的声音,这个溶洞并不像龙颜洞那样深,走进去一看,他的鼻血查点喷出来,忙躲在石柱后面。
只见氤氲的水气中一个动人的身影呈现出来,白皙如玉,光滑细腻的肌肤,丝缎一样的银色长发披在身上,在水中荡漾成一朵白色的花朵,细长的美腿抬起,搭在温泉旁边的石壁上,光滑圆润的脚趾,丰润修长的大腿…
盛天行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一步步走进了那温泉中,一步步走到那窈窕的身影旁
“谁让你进来的?!”一道冷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那双漂亮的紫罗兰一般的冰蓝眼眸里冒着冰冷的寒气,还有一股不相符的热腾腾的…杀气。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脖颈上传来,一把明晃晃的剑正驾在盛天行的脖子上,但他没有惊慌,也没有低头,甚至眼神里没有一丝惧意,他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狭长的眼睛与那紫眸少年对峙着。
半晌,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一样,他们静止着谁都没有再说一句,眼神中却仿佛有了数百个来回的厮杀。
一道细密的血珠从盛天行的勃颈上渗出来,他能感觉到紫眸少年执着剑的手在他脖子上施加的力月来越大。
“哈哈。”紫眸少年突然大笑起来,这一笑反而让盛天行有些摸不着头脑,架在脖子上的阴剑放了下来。
“你不怕吗?”紫眸少年问道:“都说逍遥王好色,没想到你不只有色心,也有这个色胆。”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阁下没有听说过吗?”
那双紫色的眼眸变得深沉起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在我的剑下仍然如此镇定。”
溶洞中昏黄的光照的他异族特有的淡金色的卷发,显得闪亮异常。
盛天行没有说话,正当他盯着这水中的紫眸少年的时候,一道剑光闪过,却不是那少年的银剑,比那少年的剑更加凌厉,而且带着一句冷彻心肺的强势的寒气。他扭过头看着那仿佛突然从地狱之底冒出来的一头白色长发,淡烟色眼眸的人。
寒川,竟然是他!
“小天,跟我走。”冰冷的言语却带着不协调的柔和,盛天行怔了一下,这样冰冷却温柔的声音是他所熟悉的。
“伙计,我们又见面了,你这个冻死人的家伙怎么会肯下来雪山,莫非是手痒了。”说着话的是那紫眸的少年。
盛天行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们俩,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不要理他,这种人绝对比你想象中的可怕得多,到我身边来。”寒川催促着,另一只手上的剑仍然架在紫眸少年的颈上。
盛天行的眼光在他们之间逡巡,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人,一个可以把他从勾羿和他的变态师傅手中带出来的人一定不简单,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的眼光最后停留在寒川的身上,值得他疑惑的很多,但有一点他不会怀疑,起码寒川不会轻易杀他,这让他很放心。
在他晃身的一瞬间就看到身边金石相接的响声,那紫眸少年的剑好快,快得像一道光,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是怎样出手的,他的剑和寒川的剑在空中僵持起来,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来回,那团如同白雾一般的剑光笼罩着,最后还是慢慢地停息了下来,剑入鞘的那一瞬间那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看得出来是不分上下的平手。
“我们回雪山!”寒川拉起盛天行的手一跃而起,消失在风中。
紫眸少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冰色的眼中多了一种淡到难以察觉的火焰。
雪落
极北之地,冰雪之国,苍茫茫望不到边的白色,如同银装素裹的丽人,绝世独立在天地之间。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仿佛一个纯白色的洁净世界,与外界隔绝,杳无人迹。
然而在笼着淡金色光的雪峰之上却立着一个冰雪雕建的宫殿。
一片茫茫的白雪当中,一个人挥舞着手中的剑,同漫天的冰雪仿若浑然一体,呼啸的北风吹乱他的黑发,飘散着,他的手中的长剑挥舞成一片银色的网,丝丝细密如扣,他的剑很快,每一招都看不清是如何发出,快如游龙惊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