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录（穿越时空）[第一部]————天使的音阶

我坐起来，靠在石壁上，摸摸还是火辣辣的脖子，扯出一丝讽刺的笑。萧羽翎也体力不济一般坐到我对面，也靠在石壁上--本来这里的地方也不大。哼，刚才不知道是谁差一点大力掐死我。他顺手把前额散乱的头发别到脑后，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的男人味十足，我也不由得看愣了一下。他瞟了我一眼，问了一个八杆子也打不到的问题：
"这里是哪里？"
"百花园附近吧......也可以说是都城附近，至于是多附近，我就不知道了。"
我懒懒地说。萧羽翎倒也不问了，同样坐在一边闭目养神。我伸脚踢了他一下，道：
"你还真能坐得住，跟个大爷似的......现在我们要怎么回城可都靠你带路了。"
萧羽翎睁开眼，似笑非笑。
"你是路痴？"
......不想承认，索性不说话，免得一说话又要跟他吵起来，现在他是带我离开的"老马"，万一他一生气把我扔了，我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就是活到等人来救我都很困难。
"我们现在不能回城。"
翻个白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凡是有点牵连的一定会倒霉，倒不如在外面静静等待时机，要是风声稍小，必会有人来接我们。我所求的，不过是数天的平安。
"我说，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的报答我，这几天的生活就拜托你了。"
"你难道就不知道我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
萧羽翎一脸受不了的样子看我，我平静得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是我啊。我让人去杀你的。"
他看着我，稍稍有点惊讶，想不到我会这么干脆的承认么？我无所谓的笑笑，说：
"你也派人杀我了，就别装得那么纯洁。"
"你杀不了我的。"
萧羽翎用的是肯定句。说这话的时候，他那么自信，一种傲视天下的强势，对自己自大的自信，我在一瞬间有些被迷住了，不仅被迷住，还被激发了胸中隐藏的很深的豪情。
"我承认，我的这点小本事，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很不是什么，我的那点小聪明，在你们看来也是不入流的。过去生活的地方太安逸，狠毒不起来，自以为作了什么心狠手辣的事，其实跟你们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这些我都知道。弱肉强食，这个世界的定律，作为闯入者，我只有去适应它而没有反对它的理由，况且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改变它......我可以理解你们利用我，你今天要杀我也是我意料之中的，只不过我也不会因为理解就让你们杀就是了--你们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我虽然不是随便的人，但一旦抛弃了道德的底线，我随便起来也不是人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有谁知道一只大象会不会被小小老鼠咬死？"
这些我不仅是对萧羽翎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进入游戏就要遵守游戏规则，没人可以选择，所以可以原谅。萧羽翎笑笑，似乎很赞同的点点头，却又摇头，说：
"你真的误会了，我从来都没有小看你，否则也不会派人去除掉你了。不过你显然还是够狠的，居然把龙派来杀我。"
"天均。她叫赵天均。"
我不厌其烦的纠正。很随意地说：
"为了保证一定要杀死你，我还特意派了高手，结果还是让你跑了......这样都杀不死你，你还真是像蟑螂一样韧命啊！"
"还要多谢你救了我两次。"
我就知道他也是掉在网子上才活下来的--我在山崖下弄了好几张网子，估计他也是被网子接住了，才保住一条命。天均的武器上有麻药，估计麻药发作萧羽翎才倒在河边--要是用的剧毒，萧羽翎早就去见阎王了，可天均坚持不肯，说我日后自会明白，我还道她不愿做些卑鄙行径，可现在看来，若是萧羽翎早死，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难道天均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不过以天均的能力，会让猎物活着也挺蹊跷的。我不愿多想。
又是一阵安静，半晌，他才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以为我的目的已经够明确了......倒是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我？"
我很想知道。对他而言，我的存在绝对不是必需的，甚至可以说是碍手碍脚，他留下我不仅违背初衷，而且不利于他逃走，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他又为什么？让我欠他人情么？
愣了一愣，他随即笑了。
"我舍不得啊！"
"......你乱说话是想死么？"
......
舍不得，确实是舍不得呢。
转醒时动手是身体的自然行动，但随即就看清的被卡在手下的人，一张清秀年轻的脸，没死么，正好，自己可以送他一程的。这个少年太聪明，虽然现在还相当稚嫩，但他一直在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成长，早晚会成为障碍......现在就杀了他，对大家都好。
他却笑了。眉眼弯弯，笑得有些扭曲，眼里却是明明白白的询问。
杀了我吗？
心里猛地一震，手就这么松开了，不期然的，发现自己心里的一块柔软。
不想让他死啊......原来自己并不想杀他么？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那个让自己一直很感兴趣的少年，什么时候已经让自己这么在意了呢？
会有答案的。在这几天里，他要找出答案，要是实在不明白......还是杀了吧，即使忽视掉心里的一点点不快，也绝对不能让行动出现纰漏。萧羽翎下定决心。
......
......

第 30 章
......
......
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天空很蓝，是清澈得容不下一丝混杂的那种色彩，记忆里如此美丽的天空只有去青藏高原的那一次见过，对於我们这种长年累月居住於钢筋水泥森林中的人来说，绿色是奢侈品，至於那些种在道路两边恹恹的跟撒了农药的烂菜叶子似的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植物。书里说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景象恐怕只能在梦里见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倒也没时间纵情于山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这么悠闲的欣赏风景。
"你还真是甩手掌柜，说不干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一只死兔子扔到我面前。要是小女生，可能会大叫什么"好残忍"之类的，我倒是一心想着烤兔子的味道。前两天萧羽翎说搜山一定很紧，不要见明火，干脆就一直吃野果野菜，通过我的这几天的日常观察，萧羽翎拥有极好的野外求生能力，对那些野外生长的植物也颇有认知。什麽草可以治病什麽花可以驱虫什麽菌类无毒可以食他都了如指掌，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吃的，不过我也不管，有的吃就行了，味道不是很好，大概没有毒，不细细计较了。今天会拿回兔子，是不是证明搜山不是那么紧了？
"今天吃熟的？"
"我看到有好几队搜山的士兵已经收队了。估计是许熙宁已经开始向瑞王发难，瑞王的悠闲日子也要过到尽头了，这样一来我们很快也可以回城了。"
"我倒是清闲，不过萧大人就不一样了吧--怎么说也是瑞王的人，事情闹得太大，你一样不好过，就是装装样子估计也会累死的。先别说别的，单单只是明里的‘未做好保安工作'和私下里的‘关键时刻不在场'的罪名就够你受的。还是你早就有对策了？"
看萧羽翎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打击打击他。这个已经看不出受了伤的小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么孩子气的动作他做起来居然不会让我觉得很恶心，果然是跟陆禄是一类的人，不管是老谋深算还是纯真可爱，总会让人觉得那么天经地义。在他手下的人--比如上次在他府上看到的那个叫龙非的家伙--大概也是像我对陆禄一样自愿又死心塌地的吧，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可以叫人无条件的追随。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一定要杀萧羽翎的不是么？一个有本领的人并不可怕，即使他有通天之能，孙悟空也不过是在如来佛的掌心翻跟头而已，但一个可以吸引别人追随的人就麻烦了--不是一个敌人，有才能的人因为某个核心而团结在一起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别趁机套我的话，我怎么安排不关你事吧？反正不用几天我的人就会来接我了，只怕到时候有个人就要独自留在森林里生活了......连野菜跟毒草都分不清，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这次换我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了。不就是上次搞错了么，我又不是生活在乡下的孩子，怎么会区分这些？过去只要上菜好吃就行了，谁管那么多？我还想说什么，他却摆摆手：
"看来有人今天不想吃饭了？"
"......"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没东西吃的时候啃树皮吃野草挺过来的，可惜我不行。抱著肚子窝在石壁下，我忍，我再忍。
......
许久没吃熟食，即使这只兔子根本没加什么调味料，我也吃得很爽快。啃了一条后腿，我很满意地用手帕擦擦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串香喷喷的烤麻雀。抬头望去，萧羽翎立在我面前，手里拿著树枝的一头，另一头则串著那只香气四溢的麻雀。不光有兔子啊，不过也是，一个大男人，消耗大吃得也多，一只小小的兔子又怎么能够？我笑笑，难得的友好：
"我不用。"
"你想饿死？"
"呵呵，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选择饿死的......我小时候弄坏了肠胃，油腻的东西吃不得太多，绝对不是不好吃。"
小小捧了一下他的厨艺，我却也没有撒谎。当初被母亲反锁在家里，空腹喝酒弄坏了胃，不能多吃，也不能吃难消化的东西，动不动就要犯个毛病，住在陆禄家那么久也没见有什么起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调养过来，就由它了。萧羽翎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坐到我旁边，对手上的麻雀大大地咬了一口。烤肉的香气果然诱人，不过我是无福消受了。
"真是搞不懂......我一直在猜测你以前究竟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养尊处优，不谙世事，但又圆滑世故，办事手段也很有一手。那个陆禄明显是世家公子，你呢？"
刚才还说我趁机套话呢，你现在一脸八卦的在干什么？不过我跟陆禄这两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的身份一定让萧羽翎大为好奇吧，我不由得笑起来，想一想也觉得很痛快，终于让这小子吃憋了。本来，他越是想知道，我越是不想说，但今天，大概是同时沦落人的缘故，跟这个对头居然有了一点亲近的意思，看他也没那么讨厌了，不自觉地说：
"陆禄家里世代经商，算是大户人家了；至于我，平头百姓，读了些书，承蒙陆家现任主母赏识，成了陆禄的侍读。我和陆禄从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朋友，关系比一般人要亲密了......要说的话，萧大人跟龙非龙老板难道不是这样么？"
我把事实换了一种方式说出来，而且最后又把球踢回给他。那个龙非跟萧羽翎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看样子龙非跟我一样，有点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萧羽翎一皱眉，道：
"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怎么听怎么像在讽刺我。"
被听出来了？我毫无诚意的想。于是我无赖的一笑，用登徒子的口气调戏说：
"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小美人？"
其实这句话不是无中生有的。外面不远处，也就是我遇见萧羽翎的地方就是一条河，在这里呆了几天，当然要洗澡，大家都是男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避嫌，也就让我饱了一回眼福。我是在现代看惯了什么所谓的猛男帅哥的人，不用说别人，陆禄就算是相当出色的了，长相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可看了萧羽翎，我才发现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萧羽翎有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四肢修长，上宽下窄的倒三角体形堪比巴黎时装周上最出彩的世界名模，即使从现代人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是找不出什么毛病的。即使是作为男人的方面，他也决不逊色，平坦结实的小腹，发育良好形状优美的男性象征坐落於两腿之间。当时我就记起了卢浮宫内的大卫。腰线性感，臀部紧实，两边的胯骨勾勒出令人垂涎的曲线，泛著蜜色光泽的肌肤覆盖著淡淡的体毛，仿佛一块优质的纺绸。我的眼光纯粹的艺术欣赏，不带任何色情成分，萧羽翎也很坦然地让我看。不过别以为我占了便宜，他也是一直在看我的。
"你身上的伤不少么！"
我低头，让他这么一说，我仔细打量，原来以前的伤还是没有好么？其实那些伤不过是小时候母亲留下的，当时她的精神状况相当的不好，下手不知轻重，对那时的我已经很过分了，现在看来倒也不是那么严重，后来受过更严重的伤，甚至濒死，可现在也是好的一点疤痕也看不见了，可能是因为这些伤上附有怨念吧，总是留着淡淡的痕迹不肯消散。
"以前不听话，受了点教训......难道你不也是伤痕累累？"
萧羽翎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也不少，有几道甚至可以看出当时有多凶险，还有天均留给他的纪念--背上一道长长的伤，虽然只是被剑尖划破了皮肉，但那时伤口长血又流得多，也相当触目，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身上有点伤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不喜欢提小时候的事，刚才算一时迷了心窍，装作很无所谓地把话题岔开，他却走过来，对小孩子一样拍拍我的头：
"年幼无知时就算了，现在可要好好保重，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别人难道会管你么？"
我猛地一退，闪开他的手。他这是什么意思？怜悯我么？哈，我萧奡是什么人，需要别人怜悯么？你这是在嘲笑我？笑我能力不足实力不强只能被人怜悯么！我不需要！
......
想到这里，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刚才本来想调戏萧羽翎的心情也荡然无存，只想马上找个地方自己待着，什么地方都行，只要别让我看到萧羽翎。我起身，冷冷得说：
"我出去走走。"
"去哪里？"
"随便走走......"
"现在外面还不安全，你不会武功......"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我一声大喝打断他的话。看着萧羽翎，我觉得我眼里一定是杀气十足的，我真想杀了他，即使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要杀了他。或许是因为好几天只跟这个家伙生活在一起，我们原本就是敌人，但我强行把敌意压下来，造成了我的情绪极度不稳定，就像一罐烈性炸药，一点火星也会让它大爆炸。可对方又不按牌理出牌，一把拉住我，轻轻一带，我就跌倒在地上，坐到他身边。过于温暖的感觉让我浑身一颤，他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像往常一样讽刺我嘲笑我吗？这种烫人的温暖又是怎么回事？我急于从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里挣脱出来，可惜我的力量没有他的大，他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腕，我觉得骨头都要断了。我死命的挣扎，拳打脚踢，毫无章法，学过的东西这时已经全忘记了。
"你放手！"
"除非你冷静下来。"
"我现在很冷静！你快点放开我！否则......"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颈一疼，随即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
萧羽翎很无奈的看着怀里的人，他实在没想到，那么一个会掩藏自己的人，居然也会这么情绪化，疯了一样，那种不相信人类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的目光，活像路边的野猫，张牙舞爪，却掩饰不了内心。他不知道自己的什么行为让他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人的弱点，但他同样发现这件事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是真得很想好好安慰他，而不是看他那样的表情--眼睛明明是杀气腾腾的，却带着连本人都不知道的一种好像要马上哭出来的悲哀。
他们俩实在是太像了。这个男人，很像过去的自己。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对他有点特殊的感觉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