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包袱皮里,粗略一摸,软的硬的都有,小巧的铜制墨盒栓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一端连上一杆迷你的软笔,精致可爱,放在哪里都是不容易发现的,探手往包袱里再摸,一个暖暖的东西被我握住,抓出来一看,小如绿豆的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被我抓在手中四眼对看,轻巧的羽翼折在身侧,咕咕的轻轻哼着。
捶着床铺,我忍住狂笑的冲动,难怪方才雾许那样的恼怒,他的用途刚被一只鸽子取代了去~~~想着雾许一身羽毛的在天空翱翔,我差点忍笑背过气。
多久没有这样的开怀?我已记不起……吐尽心头淤积的伤怀,含着笑,将凌人的第二封信打开:
为何?为兄今日之力已不同以往,若放手一搏,或有可得,务须担心于此反误时机。
向后倒靠在床柱,看着隽秀的字体,笑意凝固在嘴角,凌人这些年的努力,我又怎能不知?辛苦建立起来的人脉,点点滴滴都是他的血汗换来,纵然数年里我将醉儿的赚的钱积攒下来想法给他送去开销打点,那些王公贵胄又岂是区区钱财能够驱使的?他怕我伤心,总是带信说他很好,即使瞒过我的眼去,又怎能瞒过醉儿?何苦为了担负责任,不能逃离的我而断送了多年的努力。
不能逃,我是断不能离开的,临行前陛下所言句句都在心头,民得生息,国家富强安定,才是不遭人觊觎的最好办法,两国的百姓,那因着战争而无法祢合的伤痛,和着我身上的伤口,时时提醒着,不能再重蹈覆辙。
提笔写下:勿救,弟安好,不日即知!
附在鸽子腿上,绑一个小小的活扣,放它展翅在黑夜中飞翔,扇动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春夜朦胧,遮掩了新月害羞的面容,闪烁的星儿玉似的温润,让我想起凌人如水的眼眸。
美好的生活--陷害
又是一连七八日没洗澡,加上那日被扔的些个烂蔬菜头子外带血污,我对自己能臭成这样,实在是惊叹不已,门外看守送猫食似的,有一阵没一阵,数量少的吓人,质量更是不好,困在这里莫说度日如年,度时辰如年也不算什么夸张的形容,忍着饿,我打坐,一日赛一日的练,到今日,这一身身轻如燕,似乎能飘起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饿出来的还是练出来的了。
舒展四肢,从床上站起身来,尝试着一跃,稍一纵身果然轻易的触摸到近三米高的房梁,看样子不出纰漏,今晚上摸出去洗个澡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毕竟这几日来乏人问津,变态皇帝也没了什么动静,若再任凭这么下去,不是饿死便是臭死,两者必得其一。
等着有人送来了晚餐,临街传来的梆子声显示现在已是亥时,咒骂着外面的人把晚饭当了消夜,嘴里虽然不停,仍是狂风卷落叶的把饭菜倒进口里,真好,饭菜里油星子都不带占的,抹嘴的功夫都省了,拍拍不太凹的肚子,提气窜上房梁,揭开一片瓦探出头去,空荡荡的院内完全不见人影,只在门口有着小猫三两只或躺或坐彼此闲聊着解闷……我还道雾许是冒了多大风险,避过刀山躲火海来送信的,敢情人家根本没把我这软趴趴的人质当一回事,想我也跑不出二里地去,干脆的连看守也不是很尽力了,到是很好,这样下去,幸福的曙光就在前头。
屋顶上窜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来个别寒酸的人家不能走,或者瓦有个不结实的、拼凑的,遇上我这样新出道的梁上君子,容易漏人家家里,二来富豪人家也不便穿行,那家丁护院的,火把灯笼一从一从,保不齐还能花钱雇到几个高手之类的护院,纸上练来的招式毕竟没有实战来的叫人放心,我这样的三脚猫万一被发现,就不是漏人这么简单了,搞不好得把命搭上。小心的沿着不高不低的墙根溜达,顺手‘借’了一户懒婆娘忘记收进去的衣服套上,四处打量,寻了一家门脸最小,位置最偏,门口灯笼最暗的客栈,借着小二开门的功夫一闪身进去,在他闻到我的恶臭,即将开口问候祖宗十八代的当口,拍一锭银子过去,适时堵住他那张也许比我更臭的嘴。
“客房一间,牛肉二斤,各色小菜随意,关键是来两桶水,爷要沐浴。”一见银子,他满脸的献媚变魔术似的迅速堆积,莫说我只是要求客房服务,看他那样子,就算我要求三陪服务,只怕也是来着不拒。
坐在浴桶里连搓带洗,一阵折腾下来,水里漂的东西我就不仔细形容了,省得日后回忆起来倒人胃口,起身跳进另一个浴桶,终是舒服的叹口气,半摊在水里。
娄大哥呀娄大哥,没想到那日摸黑捞的你一锭银子会这么好使,有道是物尽其用,这样算来,我也是在最要紧的地方发挥了它的最大潜力,可惜你总共也只来过一次,不然我还能多逍遥些时候,只是这接下来又要如何呢?笼子是必须回去的,但是回去直接就等于饿死,没有钱又不能出来买点粮食囤着,简直就是恶性循环……懊恼的抱头,难道真要用这点功夫去学大侠劫人家的富济自己的贫?真是难呀难。
“客倌,您要的吃食。”小二在门口打个招呼,听到我恩一声,直接推门进来,将肩膀上的巾子抽下来擦擦桌面,一盘盘放下食物,低头打个哈哈抬脚就要走。
“我说~~~~那锭银子够几日开销呀?”懒懒的一声问,顿时把个小二的脸苦下来,我可没说剩下的都打赏你了,爷这会子手头紧,若松你了去,饿死自己岂不冤枉。
“就这间中房,住个十日也是够的。”悄悄的撇嘴,也不担心我看到,临出门嘴里还小声嘀咕两句。
切,你个势利小人,爷不和你计较,抓过牛肉塞嘴里狠命的咀嚼,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一晃又回到革命前,不是命苦两字可以说尽的……说到以前又要想起小魄来……一闷头扎进水里狠狠浸两下,把冒出的念头硬塞回去。
吃饱喝足仍是得回去,拣起衣服穿上,晃过燃在铜镜旁幽暗的烛火,不经意在镜中看到一抹白……不至于吧,人家说一夜白头,起码也是受了什么不能忍受的刺激,小魄虽然刺激到我,但根本不是这几天的事,自从两人分别,和娄大哥一月的相处,根本看不出我有这种变化,难道是练功练错走火入魔?扒拉着新长出来,近半公分的白发,越看越觉得该是这几日造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夜黑天暗外加我进店时浑身赃污,小二那里我是不担心的,过几日万一被看守的人发现,只会白白被笑话,散播的街知巷闻,不光我丢人,恐怕把个国威也丢干净了(虽然关在囚车里给人扔东西也没什么尊严,但是扔完头发便白了,就更没尊严了。)没得被人说淼迟国的人质吃不了若干苦受不了若干折磨,愁白了头去……
吩咐了小二不许打扰,从客栈的窗户翻身下去,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远远的更鼓声惊起一群夜鸟,扑啦啦拍翅飞过头顶,想起凌人那只送信鸽子,有个主意悄悄在心头浮现。
一封信过去,隔天雾许又贵人事忙的出现在我简陋的笼子里,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晃动着脑袋,我在欣赏完他几乎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后,厚道的蒙头躲进了被窝。
果然,荣升为『诜星殿』的主管,凌人的办事效率非同一般,翌日夜,雾许再度出现,只是随同物品送过来的信又让我心头一紧:
见弟白头,为兄实在感同身受,若不依所言脱身而出,兄必寝食难安,望勿固执己念。
你也劝我不要固执,想当年我多次劝你离开鑫皓脱出苦海,你不也是万般不肯?每人心中都有执念,端看偏执的原由罢了,你为世人的眼光不愿离去,苦熬多年终于解开心结,却仍是心解身不解,我为国家安宁不能离去,只得等两国再无战意方能解脱,而,那已不知是何年的事了……
不过,既然是要在这里长住,这样的生活条件可不是我所希望的,求人不如求己,想个什么法子过的好些才是正题,脑子里转一个遍,想来想去,能利用的也就剩下那个风流又下流的庄某人了,当年我打不过你,不代表现在整不倒你,提笔将墨涂上左臂的臂环,拓出纹路,另剪了一指红发,就着白纸包好,绑在鸽子脚上,再附信一封送与凌人。这一招下去,既可解我现在之困,又能让凌人少些担心,一举数得~~~~堆着阴险的笑,将鸽子放出窗外,接下来的日子必定精彩,精彩的,让我,迫不及待~~~~~!!!
百无聊赖等了两日,寂静的小院终于传来期待以久的嘈杂,狂喝两口稀到不见米的粥,我尽量把眼里的兴奋藏到深处。
“您这是……”第一次听到门外有人声,端不知是看守甲乙还是丙丁。
“滚。”简简单单一个字,干净利落。
骂的好~~~耳听得来人越走越近,我拎起自己那件臭气熏天的衣服套上,急忙躲到床下。
带着外面的清新空气和耀眼的阳光,有个影子拉伸过来,一直落到床边。
“人呢?”熟悉的声音严重流露出不满。
几双脚杂沓的在没什么多余物件的屋内绕了一圈,最后团团聚拢在床边:“侯爷请出来!”看也不低头看一眼,目标明确指向床下,我捏一把大腿,鼻子顿时一酸,就着滚滚而下的泪,拿衣襟抹了把脸,花猫似的就从床下爬了出来。
抬眼看到庄某人及一干众人错愕的表情,趁着发怔的当口,一把扑过去,抱住庄某人的大腿便嚎啕大哭起来。
“都给本王滚出去。”一脚踹开我,他脸色青白交错,转过头便狂吼一声,吓的众人连滚带爬急忙夺门而出,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以阻挡杀人的目光。
“头抬起来。”他走上前两步,立在我面前。
听话的仰起哭的一塌糊涂的脸,连眨几下,努力想把眼睛里的泪水眨出去,从地上爬起来,迎着他跪行一步,做势又要往他身上扑。
一道白光闪过,擦过肩头,不轻不重的划破皮肤,知他是在警告,也许还夹杂着试探,忍住不去躲过,急忙收势。
皱起俊秀的眉,他脸上明显写着厌弃,一辈子穿金带银的人,何曾见过人肮脏若此,而这,正是我要达到的效果。
“算了,把衣服脱了。”挑起长凳,一屁股坐在我面前,收回指间银丝,好整以暇的等着我动作。
“不~~~~~~”慌张地扭动,抓紧衣襟我一步步扭到墙角。
“别让我说第二次。”
“不要~~~呜呜~~~~”凄厉的嚎叫,委屈的哭喊,惹得他更加的烦躁。
“该死的你。”几步上前,钳住我不断躲闪的肩,堪堪捏在划破的伤口之上,粗暴的动作让我在心里咬牙切齿恶毒诅咒,脸上仍得应景的做出一副饱受惊吓的懦弱摸样。
“王爷~~~啊~~~~~好疼~~~~~不要呀~~~~~~”语带哽咽仍是叫的响亮,随着一道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可怜的袖子化身布条落下,左臂裸露在三月的空气中,银环闪出耀眼的光。
“见鬼,你他妈真是淼迟的侯爷?”避瘟疫似的一把将我推开,看着我的眼里酝满了风暴,大势不太秒的样子。
“嗯……呜呜~~~~”捂着脸,不动声色的移向门边,蹲在那风水宝地,继续抽抽嗒嗒。
“闭嘴。”显然他心情非常的不好,意欲发泄在我身上,若由得他,我便是傻瓜。
凄凄厉厉的哭,不得停歇,其声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其形若宝玉哭灵,趴在门板上,我哭的更是惨上加惨。
终于忍受不了,一把揪住我往后一带,抬起一脚,又要落下来。
仰摔在地,双手抵住他的脚,我大声尖叫:“啊……不要……不要啊……住……住手……啊~~~~~~~~”
趁他被尖锐的叫声所扰,身子一转滚到门,继续扒着门缝哭。
“滚开。”声音里的寒气直接让早春三月变为料峭,我估摸着闹腾到现在,已是他的极限,纵然不太尽兴,还是让到门边。
一把拉开门,他气呼呼的抬脚出去,吸吸鼻水,我半掩在门扇后面,哽咽着唤了他一声:“王爷~~~好冷~~~~”
似是想起什么,解下自己的披风扔在我身上,头也不回的吩咐:“给他找件衣服,没我命令,不许任何人见他。”
迎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我暗笑到内伤,软软的依在门口,肿着双眼,看他的身影远去。
合上门板,外面向来安静的院落,有着小小的争论声,不竖耳朵,我也能猜出个八九分来。
哈哈~~~小样,和我斗!从今天开始,本侯可是赖上你了,臂上的印记显示着我和他休戚同枝,非同一般的关系,暴露出去,于我是没有大碍的,或者仗着他的身份地位,能改善下生活待遇也未可知;于他,今日一闹,淫乱之名是跑不掉的,往大了说,弄不好还能栽赃他个里通外国之罪,端看他皇帝哥哥的人品心胸了,一时间恐怕不好收拾,所以我赌,赌他息事宁人。
果然,不出三天,看管我的人重新洗牌,全部换成了王府的人马,名义上带着皇帝的圣旨,实际上却是为了防止我臂上的银环被人发现,多生事端。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王府的待遇果然好上很多,莲花肉饼、炙金肠,吃的人满口生香回味悠扬,翘脚坐在凳上,我看着凌人送来的信,咀嚼着美味,心里微有所动,国师的手段果然还是了得,想那年在殿前,瑞王气愤难平的丢下我们兄弟飞奔而去,只为了躲避他的调戏,现如今却是你侬我侬、蜜意柔情,时间果然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舔舔唇边鲜美的酱汁,我考虑着是不是冲着这不错的待遇,放他一马呢?
只是……若放了他去,我的安全似乎没有什么保障,毕竟他的素行不良我是亲身体会的,保不齐他七年之痒,偶尔背着国师打打野食呢?不小心给他占了便宜,岂不是亏大?况且他那口子掐我脖子的事,我小心眼的还没忘记,越想越恨,提笔,拟一份草图,放鸽出去,若计划得成,以后断只有我欺负他的,禁不住得意,吃吃的笑。
“做什么这么开心?”一只手打后面伸来,抢过我手上的饼,一口塞进嘴里,尤未塞满。
回身一看,却是娄大哥,心里暗怪自己大意,还好是他,若是别人来取我性命,这么的疏于防备,只怕尸体这会子都腐烂成花肥了。
“娄大哥,正好我也找你。”连盘子一起递过去,我双眼闪着光芒。
“别,别这么看我,你到说说,怎么又和王爷勾搭上了,国师为这事正气着呢。”他也不客气,拣起几块就往嘴里丢。
“王爷自己寻来的,想是念着往日旧情~~~也不负我当日侍侯他一场~~~~~何况我如今越发的玉树临风了,这俊眉,这朗目,这挺拔的风姿~~~~”
递过来一道看白痴的眼光,他抬手要我打住:“得,看来你过的挺好,我来也只是提醒你一声,仔细着国师些,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快些说了,我也好去办。”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混的熟了,自然少很多顾虑,若在一月前,这番话,我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现今到是行云流水,脱口而出:“你主子他是我师傅~~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样算来,我也算你家少爷~~~”
眼看着他目瞪口呆,嘴角隐隐有些抽搐,我赶忙说正题,免得他一怒而去:“这本《寒心诀》是当日师傅给我练的,只是到如今找不到个人指导,我自己照上面口诀练习,结果你看……”一把揭起几日前托凌人拿我真发做的发套,一脑袋绒绒的白发刺猬似的立在头顶,看娄曳脸上越来越诡异的表情,我急忙上前把他的嘴死死捂住,免得叫人发现。
笑也笑够,吃也吃饱,对着我眼巴巴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娄某人耸耸肩膀:“主子的这套功夫是独门心法,质属阴寒,我从没学过如何指导,不过……你发色的变化,也许是因为这套心法也未可知,因为主子便是一头银发。”
君子报仇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无奈,远不的不是我的心,却是蓄意的隔离,然而满城的蜚语流言,仍是躲不过我的耳去,因为始作俑者正是区区不才在下~~~自那日庄某人来过,便再也未曾出现过,原因只有一个,足足让我大笑三天不得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