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绮错看了一眼嘴巴大张一脸痴傻的王天英,一抖长剑,加入了战局。
王天英的残部最先被绞杀,然后就是黑衣人不停的倒下,青鸟不断的受伤,冷渊一挥手划断了一个人的颈动脉,那知此人身子被人一撞,扑了过来,薄薄的刀刃卡到了颈骨里,顺势一回身,缓了片刻,就眼见一柄尖刀对着自己的面门呼啸而至,来不及了......
一阵疾风,带着尖利的哨响,破开浓重的血腥,从冷渊耳边呼啸而过,一箭射进了黑衣人的额头,带着倒刺的箭身破开坚硬的颅骨,瞬间发出牙碜的恐怖声音,急进的力道直接将那人带起,飞出数丈,扑嗤一声,牢牢的钉在在树上,那箭居然不停,狠狠地钻进黑衣人的脑袋,直没至箭尾贵重的银翎,粉红色的脑浆,顺着黑衣人光洁年轻的皮肤蜿蜒而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震撼。直至十九青鸟突然爆发出一声宏亮短促的欢呼,更加亢奋的挥舞起手中的尖刀。
最后一个敌人的身体倒在地上时,这里,只剩下二十一个人。王天英一脸死灰的坐在马上,好像是一个水泥雕像。
草木轻分,月光踏着优雅稳健的步子迈了出来,冷颜身背银弓,怀里靠着眉稍眼角染着淡然倦意的凌酥锦。十九青鸟整齐的拱手
"见过主子!见过青首!!"
凌酥锦笑了笑,将手里肃月儿给的贵重的药膏抛给冷渊,十九青鸟在冷颜颔首之后,三三两两的休整去了。
凌酥锦扫了一眼满地血腥,伸手从马身侧挂着的箭桶里取了一只倒勾狰狞的银龙箭,旋转把玩,看着姚绮错对王天英说
"我知道你是谁的人,我也知道你有不能背叛的理由"
姚绮错转开眼睛,凌酥锦转眼笑看王天英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不过我清楚告诉你,你干不成了,爷给你指条明路吧,只要你死了,我想没人会难为你的家人"
王天英滚下马,两眼呆滞的看着凌酥锦
"殿下......殿下,能不能......给我条活路......我上有老母老父,下有妻儿幼弟"
"活路......你若想跟着我,你不够格。你若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我不想知道。王天英,你蠢,但是你应该不傻,你一条命,能保你全家"
"......殿下,我求你......"
"如果你想让我帮你看顾你一家老小,这话你就别出口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急公好义以德报怨的人,当然,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他们......世道好就活得好,世道差就活的差,看命吧"
王天英动了动眼睛,颤抖的抽出刀,横在颈上,双目一闭狠狠一拉,血飚出几尺远,落在地上,在冷意森森的官道上新鲜的冒着腾腾的热气。
凌酥锦轻轻打了个呵切。
"冷颜,我要下马"
冷颜轻轻的拖住凌酥锦,飞身落地。凌酥锦试着站了站,抽了一口凉气,仰头叫到
"姚绮错,过来"
姚绮错愣了愣,乖乖地走了过去,凌酥锦向前一迈步,便皱着眉头按在他胸前,姚绮错刚要抬手扶他,却感觉身上一麻,顿时心中冰凉,被点穴了
"殿下想杀我"
"没有"
凌酥锦转头看着冷颜,灰衣少年皮肤白皙莹润,剑眉俊朗,冰眸澄清,挺直的鼻梁连着饱满的额头,水色的嘴唇轻轻的抿出一片坚定,略略消瘦的下巴固执坚强。挺拔的身躯,细腰长腿,背上一把银光闪烁的宝弓。整个人华光阵阵,清冷淡漠的好像天上的仙君。
"姚雪楼"
姚绮错诧异的抬头,直直的看着冷颜,再看看凌酥锦
"......婉姨的儿子?"
"对"
"......他"
沉默的冷颜突然抬起头,一双冰魄般的眼睛闪闪发光,诡异的加杂着一丝血红
"我不是他"
凌酥锦微微顿了顿,侧过脸去,表情有些复杂,冷颜紧紧地盯着他
"我不是他!"
一旁的月光被煞气逼得摇头摆尾,不停的打着响鼻。姚绮错静静的看着姚雪楼
"阿雪,我们......找了你......后来"
冷颜看也不看他,只是紧紧地逼视着凌酥锦
"我不是他!!"b
轻轻的动了动身体,浑身的痛楚钻入骨髓,凌酥锦合上眼睛,沉默的想,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是冷颜继续跟着自己看便世间的阴谋丑恶,染得两手鲜血,一身无情是正确的,还是......还是,回到亲人身边,慢慢的感染温情才是正确的?
冷颜失踪一年之后,姚天宇曾经四处派人找过他。冷颜的母亲在一年之后沉冤得雪,尽管她的尸骨已经在乱坟岗那薄薄一层土皮下,被野狗翻出啃得到处倒是,找也找不回来了,但是她的灵牌却摆上了姚家的供桌。也许也这是有意义的??
以前冷颜不能走,是为了防止泄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为了冷颜,大殿上救了姚天宇,为了冷颜,一次一次放过姚绮错,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给伤害过自己的亲人一次机会,是不是给了,结局会比现在更好。
他不是温情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坚硬冷酷的人。每每这样的人,便会刚愎自用认为自己就是对的。可是他凌酥锦不会,可能是冷霄卿看过太多或执迷或者流泪的双眼,总结一句,世事无常,人间冷暖,无法掌握世间的瞬息万变的情况,无法了解别人莫测的感情,如果,连自己的感情行为也不加约束的放纵起来,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的迷茫未来。
好吧,我什么都不可以掌握,但是,我决定会主宰自己。
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情,习惯于步步为营的活法,无论现在,还是过去,凌酥锦苦笑,唯一的放纵,是裴炎和耿岳,还好,他......结果也并不是最惨的,当然,清醒一点说,并不排除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也许在耿岳明争暗斗,一步步的坐上老大之后,偶尔会想起他?感觉会是无聊?或者对自己的行为的志得意满的骄傲?或者,能够稍稍地感到惆怅遗憾呢?
男人就是男人,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用烂漫的想法去猜度,就像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一般吧?
当然,不排除意外,裴炎是深情的人吧,真地爱上了,所以功亏一篑。
所以冷颜呐,你......还是应该离开我,回到父亲身边去。看看冷霄卿的父亲,一双墨夜般的眼睛,虽然没在里面看到半丝后悔,但是,凭良心说,他毕竟给了我充足的财富,适时的助益。看看凌酥锦的父亲,毕竟犹豫挣扎,苦心徘徊。若非那一点点地血缘天性,凌酥锦早就进皇陵了吧?
我们可以怨恨他们的原因是,他是父亲,若他只是陌生人,我们是否会心存感激?这个世上,谁就应该一定对谁好吗??
看见你坐在雪地里,衣衫褴褛,便好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我的曾经。看见你冰魄般澄清的双眼,一件一件看透世间的繁华喧嚣,我突然开始心疼你,想要遮住你的双眼,阻止那一件一件破开的谜底在你眼中渐渐沉淀成永远没有黎明的黑夜。
(忘了冷颜伏笔的同志们,大家好!!请,翻阅39章--若真若假)
凌酥锦眨眨眼睛,停止思考,慢慢的对上了冷颜的眼睛。那感觉便好像一下子沉到了水晶般透明的潭里,看似彻骨,却并不寒冷,而那潭水中央熊熊燃烧的是......火吗?
那簇火苗纯粹而真实,热烈而温暖,仿佛冷颜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集中的燃烧起来,石头扔进这水火之间也会轰然炸裂吧?
冷颜有些失神的盯着凌酥锦斜飞的凤眼,八皇子甚少如此正眼的和人对视,因为几乎没有人不会失神于那双夜色无边的双眼之中,越是浓重,越是深沉,越是令人难以自拔的走进,何况,那黑暗之中,仿佛无数鲜花悄然绽放,细密轻微的声音蛊惑着你,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冷香阵阵袭来,究竟谁会因为你的到来,而在黑暗的尽头蓦然回首,那......会是一抹怎样的灵魂?
三三两两的青鸟牵着马回来,无言的看着三人。凌酥锦最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冷颜蓦然惊醒,恢复神色
"在你眼中,我到底是谁!!"
"重要吗?"
"重要!"
凌酥锦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其其注视着他的青鸟
"我眼中你是冷颜,一直是,从来没变过,假如有一天你不想做冷颜了,告诉我,那从此,你便不是冷颜"
"选择权在我?"
"对,我说过,只要时候到了,你们都可以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自己的自己"
冷颜冷眸一闪
"现在时候到了?"
"你的时候到了"
"如果我不走呢?"
"那你还是冷颜,是青鸟的青首,受青鸟规矩的约束"
"好"
姚绮错的眼睛在冷颜身上转了转,最终叹了口气,合上了双眼。凌酥锦挑眉看了看他,对冷颜说
"青鸟规矩第一条是什么来着?"
"听令!"
"好......冷颜,即刻取道东南向回走,去五峰县见姚天宇"
冷颜神色不变,只是冰眸微凝
"我记得青首可以提问"
"......问"
"不知见姚大人有何事?"
凌酥锦抬眼看看他,微微皱了皱眉,半晌
"说我想他了"
无稽之谈!!冷颜捏起了拳头,姚绮错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云淡风清的凌酥锦。冷颜狠狠地看了凌酥锦半晌
"主子保重!冷颜尽速返回!!"
从冷渊手里接过一匹黑马,冷颜难得的在原地踟蹰了一下,凌酥锦会意,莞尔
"放心,冷渊和我共乘一骑"
冷渊僵着身子扛过冷颜冰冷的一眼,偷眼看了看笑得和煦的凌酥锦,顿时骨头都酥了,妈妈呀,他怕。
冷颜最后看了凌酥锦一眼,掉转马头
"世上只有冷颜,没有姚雪楼!!"
凌酥锦淡淡地笑了一下,一挥手,拂开了姚绮搓的穴道,姚绮错动动手腕,低声道
"谢谢"
"不谢"
"我没想到......"
凌酥锦抬起眉
"没想到我是个好人?我还以为你除了妹妹什么都不管呢,冷颜是我的人,我自然希望他好,这算不上普通意义上的好人"
"殿下对自己也这么苛刻"
"苛求才能成材,姚大人,知道地上的黑衣人谁派来的吗?"
姚绮错一愣,不由探手握住剑把,满脸警惕。凌酥锦瞥了一眼,慢悠悠的开口
"大皇子"
"......殿下有什么证据?"
"证据?假的都能找到证据,何况真的?真真假假并不那么重要吧?"
"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明白,柳丞相既然肯送我出京,我便还他个顺水人情"
"......殿下可否详细推断一下,为何就是大皇子的人"
"不信我?也罢......太子素与我不和,恨不能我早死,柳相突然一反常态在殿上为我求情,若是我没出天门关就死了,谁的嫌疑最大?"
"......太子"
"若是我哥哥豫王知道了,他会不会当成不知道?"
"不会......"
"若是为我报仇,最好的帮手你认为是谁?"
"大皇子"
"若是大皇子和豫王联手,你认为太子的胜算几何?"
"......"
"大皇兄可不比太子,姚大人,太子要是不先下手为强,那这场刺杀未遂也足够激怒我哥哥的了,姚大人还要早做决定的好"
"若是殿下出事了,皇上不会震怒彻查吗?到时候,恐怕瑞王自威吧?"
凌酥锦轻轻一笑
"姚大人,郅川城什么地方?我去了还会回来么?说句不敬的话,你要是皇上,你会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死得早一点还是迟一点震怒彻查么?还是你认为我在皇上眼中重要到,可以为我不顾内忧外患,搞的风声鹤唳,搅乱时局么?"
"......这么做殿下你有什么好处......"
"我没好处,不过也没坏处,顺手报了恩也报了仇,免得牵连下辈子"
"......殿下吉人自有天象......"
"得了,你说这话不牙碜吗?我什么样子我自己清楚"
"殿下为何执意要出京,也许不出京"
凌酥锦突然展颜一笑,林中薄雾仿佛瞬间穿过屡屡阳光
"生命和尊严,你选哪一个?"
姚绮错一呆,片刻回神,接过冷渊递给他的证物
"殿下......臣,记得你对阿雪的恩情。告辞!!"
凌酥锦口角含笑,极目看着姚绮错的枣红马跑远,京城......要乱了。姚绮错不是不聪明,可惜了,只是内部信息缺失啊,若是他知道一直摇摆不定的洛大老板已经暗地里投靠了太子,还会不会如此的笃定?
话说,若是手下都是聪明人,那他们做事多半八九不离十的合自己心意。皇上精明归精明,可惜他一生犯了两个最大的错误,第一,他想把太子这条狗训练成狼,结果,搞得他自以为是,盲目自大。第二,他想把凌酥锦这条狼训练成狗,很显然,他会被反咬一口。
当时明月在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亲信被人轻松得如同玩乐般的一刀刀斩碎,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假如,这些几乎算是无坚不摧的亲信如此软弱的原因,是因为用了你亲手给的药膏呢?假如,这个药膏,是你视若亲人的皇嫂千叮咛万嘱咐的给你带上的呢?假如,和你一般沉默的注视着血腥戏谑的一幕的,是你曾经付出健康的代价所保护的人呢?假如,这个人,是主导这一幕的元凶呢?
身侧不到百里就是天门关灰色的城墙,身后不到百里就是险峻陡峭的倾斜山坡,凌酥锦被20个黑衣人张弓持箭团团围住,体内含有殇丸的血液勉励抵挡着一波一波开始从伤口渗进来的强烈的麻药,冷香四溢。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和痛苦阵阵的冲击着眩晕的大脑,紧紧的抿住刀锋一般的薄唇,死死的压住要出口的鲜血,一瞬间,仿佛隐藏于他眼中黑暗的花朵齐齐怒放,密密麻麻的张开了花瓣,开得狰狞。凌酥锦站在阳光下,安静的像个死人。
肃晴炎一身白衣抱着宝刀耀弑,背靠青松,一双宝月般的眼睛半垂着,看着凌酥锦的精锐侍卫被踩在地上,踢来踹去,或一刀一刀的斩断手脚,或被扎成一团血肉,或被拦腰劈开,或被削掉五官,凌虐致死。一言不发,脖颈僵硬,他不敢,是不敢回头去看凌酥锦的表情。
冷渊的眼睛被很有技术的剜了出来,带着一抹鲜血,噗的一声轻响路在地上,冷渊跪在地上被人从身后拉着头发,俩臂齐肩断掉,余下的一双眼睛张的大大地死死盯着凌酥锦,脸上的血窟窿流淌下来的鲜血混合着尘土污泥,凌酥锦便在包围圈里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冷渊动了动嘴唇,一道刀光闪过,冷渊的下半身倒在地上,撒出一腔热血,头被身后那人哈哈一笑,随手一抛,半空中划了到弧线,咕咚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两滚。
凌酥锦的视线追随着它落到了不远处,月光就横尸在那里,和所有被处理的马匹一样,一刀断喉,倒是比人要来的仁慈多了。
结束作业的黑衣人纷纷地围了过来,打量着几十只箭尖所指向的八殿下,那神情好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猪,凌酥锦垂下目光
"没想到你是凌眼的首领,扈阳候"
肃晴炎猛地听到他的声音,轻微的震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他
"............"
"不过,皇上把凌国的最高特务机构交给自己的亲外甥打理,倒是无可厚非"
"......天下,也有顺候猜不到的事......"
凌酥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咽下了满口血腥,晃了两晃,狠狠的运气压住翻腾的血液,轻轻的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