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江山入战图
冷颜站在龙承殿外,仰头望着天上隐约的星光,心里一阵阵的隐痛。他一直觉得只要守护就好了,只要站在那个人身后就好了,可......
冷颜叹了一口气,好难,难道人都是不容易满足的动物?今日,皇上去了公主府,皇上对星儿的温柔刺痛了他的眼睛,灼痛了他的心。
慢慢的合上眼睛,冷颜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好......难过!不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你要开始,爱上别人了!?
殿门轻响,苏白慢慢的走出来,夜风吹起了他黑色官服的宽大衣袖,在冷颜身边轻轻的停下脚步
"青首,皇上找您"
冷颜回过头,却没回过神。苏白敛眸
"青首,皇上召见您"
冷颜回过神,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大殿,高大的殿门无声的合上,两个内侍安安静静的侍立在外,苏白头也没有回,不紧不慢的穿过两排禁军,直接出宫去了。
凌酥锦看着站在殿中默不作声的冷颜,微笑
"怎么?嫌闷了?跑到哪里玩去了?"
冷颜紧紧的抿住嘴唇,一言不发。凌酥锦总是把他当孩子!殿上的男人穿着红里黑袍的帝王服,满身龙纹,合身得惊人!在殿内的明亮的宫灯里轻轻的打了个呵切,一伸手,居然把玉玺碰翻下了案子。冷颜大惊,飞身而上,稳稳的抄住,惊魂甫定。
凌酥锦淡淡的扫了一眼,站起身来
"颜儿,我把天翎接进宫来了"
冷眼看了看他,凌酥锦精致的脸在光亮下显得有些锐利,他微微的眯起黝黑的凤眸,锋利的嘴角轻轻的翘起。
"后天殿上的那群人肯定会露出正中下怀的表情!!一边感叹最是无情帝王家!一边卫国为民为天下!!"
"......皇上"
凌酥锦回过头,轻轻的走了过来,站在台阶上,右手碰了碰冷颜的头,轻声说
"颜儿和朕一样高了呢"
冷颜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冷香侵来,他又觉得只要在这个人身边,什么都无所谓了。凌酥锦拨开冷颜的头发,偏头就着光亮看了看
"已经结痂了"
冷颜的脸烫得要命,眼睛低垂着,神志荡漾,他几乎就要就着凌酥锦的触碰蜷在他身边醺醺然地睡着了。凌酥锦却拿开了手,看了看冷颜
"困了?以后困了就在旁边的榻上睡一回儿,刚14岁,别以后长不高了怨朕"
冷颜眼中冷芒闪了闪,迷雾尽散,不语。
凌酥锦展眼看着墙上的地图,凌国连连失手,已经开始士气低落了吧?
兵?他有,崔家还有一支子弟兵,可以由崔浩和姚绮错带领。而洛守钧手下的人......他想御驾亲征......恐怕现在不是时机。
皇后,太子被废,已经赐药自尽了。可是朝廷并不是他凌酥锦完全掌控的,仍然不是完全的得心应手,凌酥锦叹了口气,等等,还要再等等。
冷颜转过头,冰魄般的眸子定定的粘在地图上,几乎是狂热的火种燃烧起来。他的箭法卓绝,几乎无人能初其右,兵书战策是凌酥锦亲手所授。千里觅封侯,吹角联营,雪落银甲寒,这是无法磨灭的少年梦!
谁不想振臂一呼,四方应?谁不想长剑一挥,天地惊?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雕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冷颜的眼睛转到卓然而立的凌酥锦身上,那个时候,他就会亲自开城门迎接自己凯旋吧?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再说,冷颜,你去哪里玩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会被他依靠了吧?冷颜的眼神锐利起来,所以,我不能再作他身后的冷颜,我要做他面前的姚雪楼!!
想到姚雪楼三个字的时候,冷颜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清澈的眼睛轻轻的看着凌酥锦,好像怕惊动了他一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凌酥锦的绝情,假设他知道了姚雪楼的秘密......那他还会再施舍自己一眼吗?
冷颜别过脸,皱起眉,还是再等等......吧。
凌酥锦转过头,神色微微有些疲倦
"朕就歇在龙承殿了,冷颜你......"
冷颜淡淡地看了凌酥锦一眼
"皇上。冷颜是皇上的侍卫"
凌酥锦一愣
"是啊"
"皇上在哪里冷颜就在哪里"
轻笑了一声。凌酥锦走到内室,除去外袍
"既如此,冷颜就随朕一起沐浴就寝吧"
冷颜浑身一僵,脑袋钝了一秒,然后面不改色的回答
"是"
和皇上一起沐浴是痛苦的殊荣,对冷颜来说,这个痛苦加倍放大,凌酥锦半眯着眼睛,像一只昂贵华丽的猫一般泡在温泉里,半趴在光滑的青玉池边任人服侍。无论是面对凌酥锦的身体的美景,还是看着别人的手碰在这具身体上,对冷颜来说,都痛苦。
冷颜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绽放着的愕人光华,优美修长的身体抑制不住的散发着阵阵肃杀。甚至连温泉的水雾都慢慢的染上了刀兵的隐锋。
侍候冷颜的宫人内侍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手不要发抖,轻轻的碰触着这年轻的侍卫渐渐变成了蜜色的光滑肌肤。冷颜扫了他们一眼,目露银锋,一瞬间,所有人仿佛觉得被锋利的划了一刀,一个宫女一抖,身子一歪,向水中跌去,冷颜轻轻一挥手,将她托到了岸上,那女孩跪在地上,满面羞红,聂喏着说不出话来。
冷颜也不抬头,长长的头发仿若华丽的丝绸,四散在水中,冷声道
"你们下去吧"
凌酥锦正在考察冷颜的兵法,本就讲的刀光血影,故对他的杀气也不以为意,此时,张开眼睛一望,微笑
"不错"
冷颜抬起眸子
"臣日夜不敢荒废!"
凌酥锦挑起了剑眉,由人服侍着换上雪白的里衣,穿上宝蓝色的外袍。冷颜只觉一种逼人的清冷华丽扑面而来。
"战术兵法你学的尤其之快,不过朝堂政治不见你有多积极,颜儿不喜欢勾心斗角吧"
"不如月如银勾,沙如雪"
凌酥锦转过头,看了看冷颜,黑绸内衣,银白外袍,修长笔直,一双眸子冷若冰,寒若镜,不知什么时候,这少年往那里一站,竟然隐隐如神兵利器,不动尚且震人心魄,若是一动,岂不是天地变色?
凌酥锦微微弯了凤眸,冷颜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只是过于宝贝他,反而不舍得拿出手了。等等吧,也许时机未到。
"风流少年,过两年朕真的要给你物色个国色天香的匹配了"
凌酥锦语毕转过身,向寝宫走去,没看到冷颜冷眸乍放,脸色铁青,小豹子已经忍不住在背后张牙舞爪了。
当冷颜努力的平息下自己的气息来到凌酥锦的床边的时候,那个气得自己发狂的人已经酣然入睡,小小的翠玉环在头顶轻轻的束起脸庞额际的黑发,宝蓝色的外罩扔在床边,凌酥锦陷在柔软的锦缎翠羽毛的枕被里,好像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冷颜轻轻的捡起床边的衣服,立在床边,凝视着当今天子,一双冰眸慢慢的透出层层的阳光。
他是天子吗?是,从见他第一面,冷颜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他永远安定从容,仿佛山河万物皆在他掌中,天机时局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是强大的,强大到厚厚的理智冰封了他的柔情,让人觉得他无限的冷酷,看不见那后面小心的呵护和温柔。
离开他一小步,凌酥锦便化九天苍龙,变幻莫测,残酷冷血,离开他一小步,他就是那高高的玉阶之上的九五至尊,伴君如伴虎。
而不离开,贴近他,他就是凌酥锦,温柔的小心的,时常有一声静静的叹息,有不平有伤痛,然后,深深地敛在眼底,微微一笑,沉静的注视红尘。
冷颜轻轻的抱了抱手中的衣服,轻轻的脱掉外袍。皇上还是会有些小脾气的,比如,皇上的寝室是不准别人进的,一律站在殿外。小心的上床拉开被子,凌酥锦一双凤眸张了张,随即合上,兀自翻了个身,面对冷颜,没有醒。
冷颜慢慢的躺下,安静的注视着他。帝王,可能是天下最中规中矩的人,凌酥锦的小任性能保持多久?轻轻的探出手,虚虚的描画着他的五官,冷颜的眸光如最动人的水光,华光纷呈,柔情毕现
锦......锦儿,这样的高墙大院,这样的王权禁锢着你,好寂寞,你不寂寞么?我知道你杀完人会沉默很久,我知道你和他们斗阴谋诡计会紧紧地皱眉,会头痛。我知道你决口不提那些死去的伙伴,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猜忌你信任的亲人,锦儿,你寂寞吧?从没在你眼中看到对于权力的贪婪渴望,可是,你却一路凶狠的夺到了皇位,为什么?我不懂,你快乐吗?你快乐吗?我想要你快乐,你的快乐有多简单,每天洗一个热水澡,喝一杯热茶,品一道好菜,听一首好琴,举酒对月起舞放歌,甚至看到一朵花开,如此的......简单......为什么,却得不到呢?
冷颜的长指慢慢的慢慢的触到凌酥锦的薄唇上,疲惫的凌酥锦对熟悉的气息毫无反应,只是轻轻的蹙了一下眉尖,冷颜睇着他,小心翼翼的起身,摒住呼吸,轻轻的将唇印到凌酥锦的薄唇上 。心猛烈的跳动,然后,在接触的一霎那骤然停止,冷颜觉得时间就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长长远远的变成了一生。
明日这个人,就要大婚了,凌国的皇帝有了皇后,他的政权便更加稳固,而他便会被牢牢的绑在这个宝座之上,永远体会着高处不胜寒的超脱与寂寞。
明日这个人,就要大婚了,从此,他好像就不再是自己的,冷颜静静的贴着凌酥锦柔软微凉的嘴唇,感觉他温暖的鼻息轻轻的触着自己的脸庞,即使摒住呼吸也知道,那人身上特有的令他刻骨铭心的冷香。
明日,你便要大婚了,你幸福吗?你......爱她吗?冷颜的嘴唇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迫使他不得不离开那两片眷恋的嘴唇。
感觉眼睛有些刺痛,冷颜静静的仰面躺着,在昏黄的烛光中合上了双眼,我找不到你的幸福,那么,我守着你的现在。我守着你的国家,守着你的京城,守着你的百姓,守着你。
离开不再做你的侍卫,青鸟便会恢复称他自己的名字,比方苏白。那么我便会是姚雪楼......
一直以为自己的愿望好单纯,可惜事到临头,才发觉,并不是如此,面对与你携手的人,我终究......不能平静的旁观。冷颜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的攥紧了拳,该来的还是回来
"皇上......皇上?"
冷颜偏过头,看着凌酥锦安然的脸,他又瘦了,本来就小的声音放得更柔,柔如春夜风的呢喃
"......皇上......"
"嗯......"
凌酥锦茫然的张开眼睛,冷颜咬咬牙
"皇上,我......是......"
结果,话未说完,凌酥锦一抬手,趴在了冷颜身上,右手搭在他的肩,侧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冷颜小心的调整了一下位置,轻轻的环住他。
良久,吐出一口气,本来已经鼓起勇气要坦白了,如今......叫他怎么舍得说出口!!
凌,天授元年,七月,武德圣帝大婚,凌国历史上有名的夜帝时代拉开帷幕。
肃星儿终究是嫁进来了,凌酥锦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此起彼伏的龙楼凤阁,此处笼子精美,养着这个封建时代最尊贵的兽--皇帝。
作为皇后的肃星儿和作为尼姑的肃星儿,到底哪个更好一些?凌酥锦微微的皱着眉头,星儿,我的这步棋走对了吗?顶着一场政治婚姻的名头,把你带来我这个不爱你的人身边,我对了吗?你爱我,凌攸清爱你,而我呢?我爱谁?
淡淡的浮起一个自嘲的微笑,凌酥锦拍了拍花纹别致的琉璃瓦,什么爱不爱的,烽烟四起,饿殍遍地,皇家兄弟都圈在院子里,居然有闲情去考虑这些?
"皇上"
"讲"
"皇上......早朝上......"
"苏白"
凌酥锦转过身来,蓝天为屏,皇城为景,点缀在楼阁之间繁花似锦,凌酥锦一身红黑帝王袍,黑靴和衣饰上隐隐的暗绣着金色的龙纹,明珠穿城的冠冕,巍巍的摇晃,遮住他脸上的表情,却遮不住他冷森森的眼神,苏白汗毛倒竖,却绷住脸,不发一言也不下跪,凌酥锦缓了缓脸色
"苏白,你知不知道,我们站在这的时候,外面都在死人?几个?几十个?上百个?"
苏白无语,凌酥锦转过身,视线远远的看着天际,声音淡淡的传来
"苏白,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朕知道你清楚"
苏白猛地跪了下来,身体意志不住的颤抖起来,向来平稳的声音干哑颤抖
"......臣、臣......"
凌酥锦眯起眼睛,消瘦的身影在阳光下浓缩成一个没有黎明的黑夜,而那黑液的边缘,是鲜红的血,那黑夜的之中,无数金龙怒吼。苏白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帝王的服饰的恐怖。
姚雪楼的秘密
下朝之后的时间,是小朝,凌酥锦除去冠冕,坐在北门附近的承春殿里,窗明几净,鸟语花香,清风卷着夏日的气息轻轻的吹拂着桌上的宣纸,凌酥锦坐在坐榻上,看着满屋子忙忙碌碌的年轻人,这些人最大刚过而立,统统一身浅蓝绣白鹤云纹,这二百人就是凌酥锦挑出来的北门学士,天子幕僚,暂且给皇上做助理的。
花濯站在凌酥锦身后,温文的脸上淡漠而无表情。但是心里巨浪滔天,他居然真当上皇上了,而他,居然提拔平民,而且百无禁忌。不光是读书人,手工,乐理,甚至商人出身的佼佼者,都被他亲自验考,领进了皇城。
花濯垂下眼睛,凌酥锦决绝狠厉,然而,他这个劝过凌攸汶杀死他的大皇子侍读和姚绮错这个太子的心腹却活了下来,这,很矛盾。
花濯不是没想过要当忠臣的,那日凌酥锦去牢里看他,他岿然不动,冷静地说,成王败寇,花濯我虽非君子,但也知道举手无悔,愿赌服输,殿下远非我们能比,花某心服口服,殿下动手吧。
岂料,凌酥锦当场笑了笑,说,怎么?忠臣不侍二主?花大人要是个奴才,那凌酥锦识人不明,白来一趟。
花濯当时黑了脸,凌酥锦也不以为意,慢悠悠的说
"花大人以前不是说,要朕死吗?"
"朕没死成,非常佩服花大人的眼光,于是,朕冒昧的想来问花大人一句话"
"皇上请讲"
"花大人为何当官?"
花濯张开嘴,看了凌酥锦半天,终于一狠心
"殿下为何登基作皇上?!"
凌酥锦哈哈大笑
"朕登基作皇上,是因为朕想改变这个天下!!朕要打破那些桎栲禁锢,朕要让他们更文明,更和平的相处!!更自由的生活!不再为了太多空虚的制度而迷失了自己的幸福......人权......朕想让更多人,有本来该有的权力。花大人呢?"
花濯呆了,他为什么当官?因为他生在花家,因为,花家的人要到朝廷中巩固自己的家族,因为......因为,花濯抖了两下嘴唇,凌酥锦挑着眉毛看着他
"花大人,若是想要为这天下百姓,不妨出了这黑牢,跟在朕身边吧,谁当皇上,又有什么关系呢?借助这个皇上达成自己的愿望才是重要的吧?"
凌酥锦站起身来,稳稳的冲着门口走过去
"不忠君王,忠天下。不是也是一种选择吗?"
花濯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张口问道
"皇上!皇上也是为了天下?"
凌酥锦停了下来,沉默了好久,轻轻的一笑
"朕不是"
花濯,就因为这么一幕,没死。倒戈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花濯抬起眼睛,看到凌酥锦对着一个满面红光的青年,轻轻的笑了起来
"不错,蘑菇就是这么栽培出来的,我们成功了"
清风中,尊贵的帝王幽深的凤眼中布满愉悦的淡淡的光辉,花濯一时有些呆,他说他不是为了天下?那为什么?为什么?
凌酥锦站了起来,二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的仰慕着他,年轻的皇上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