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酥锦也不再上龙椅,站在殿上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凌国内忧,按理不应该出兵,但是,图景欺人太甚,杀我子民,毁我城村,朕认为,该震国威"
"皇上三思!!"
"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我们兵力节节败退,应该极力要求和谈!"
"皇上......"
凌酥锦看着跪倒在地的大部分朝臣,心里有些累,反战的局面他预料到了,不过亲眼看到,是另外一种感觉
位置最高的三公只有太尉刘晴一生不吭的跪得直直的,剩下两个都以头碰地反对出兵,这是朝堂上一多半的势力吧?
凌酥锦淡淡看着殿中的人们
"卿等要议和?纳贡?和亲?还是......俯首称臣?!!!"
一股寒风卷过大殿,君臣沉默的对持。凌酥锦微微眯起眼睛
"凌国要是灭了,要朕堂堂凌国天子带着你们开门降敌吗?!!!"
一把怒龙天子剑激鸣一声出鞘,卡的一声插进大殿枣红色的地板,剑身剧震嗡嗡直响。冰澈的声音激怒,如九天龙吟
"退?退?你们想退??看到没有,我们身后就是剑锋了!!我们退到哪里去?!朕,和你们退到哪里去?!!!凌国连粮食都快没有了,拿什么去纳贡?!!公主?人命?还是我们祖辈留下的土地??"
"卿等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就学了个关键的时候俯首称臣吗?!!!朕,只知道,凌国的国土,毫寸必争,朕的子民,不容践踏!!"
凌酥锦轻轻的按住金龙天子剑,视野慢慢的弥漫了整个朝堂,声音有些空远
"这把剑就在这,卿等和朕天天看着它,看着我们高居庙堂,锦衣玉食,到底给天下带来了什么!!退朝!!"
苏白轻轻的推开承龙殿的门,静静地站在阳光的阴影里,垂手低头,凌酥锦拿着洛守钧的证据,一脸面无表情,一双黑漆漆的凤眼直直的盯着纸面,良久
"你来了"
"皇上,洛少爷已经带入宫里来了,交给青首了"
"......嗯"
"......皇上,郡王凌攸禀,凌攸阳,凌攸清已由太上皇旨意,带入隐泉宫......慢叙天伦"
"嗯"
"皇上......"
凌酥锦抬起头,苏白立刻俯首
"皇上......此时朝政不能乱......"
凌酥锦将手在奏折上不轻不重的一扣
"哪里能乱?嗯?此时,哪里都不能乱!甚至,朕的心都不能乱,......朕的心最不能乱!......你......先下去吧"
"......是"
凌酥锦看着苏白走出龙承殿的大门,看着大门磔磔作声的关上,一时间,不由想起身走出这沉闷得窒息的地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凌酥锦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趴在桌上,将头埋在手臂里,看着两幅宽大的袖摆垂在身边,这个椅子太大了,大的空旷,空旷的......荒凉。
冷颜走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从来庄严的从容的凌酥锦疲倦的趴在桌子上,好像......很是寂寞。
轻轻的走过去
"皇上"
凌酥锦没动,冷颜醉酒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太多动荡了,他已经有些应接不暇,烦闷,无助,愤怒,无奈,还有......灰心
"......皇上"
凌酥锦依旧不动,冷颜叹了口气
"洛少爷......"
话音未落,凌酥锦噌的坐起,直直的盯着桌上的玉玺,冷颜愕住,不由得向玉玺方向靠了靠。凌酥锦盯着玉玺问道
"有人保护没"
"......有"
凌酥锦目光不动,微微的眯起眼
"颜儿,你想要玉玺吗?"
冷颜一愣,凌酥锦猛地站起来,一把捞起玉玺就要砸,冷颜吓了一跳抓住凌酥锦的手
"锦儿!!!住手!!!!!"
凌酥锦一双凤眼闪着火光,咬牙切齿
"我恨......"
话未说完,一阵头晕,人向椅子后面倒过去,冷颜大惊,连忙抱住他,那个代表着封建王朝最高权力的玉玺从两人手里滑落,滚在地上,磕掉一角。
"皇上......皇上,你怎么样"
凌酥锦眼前一片黑暗,恶心眩晕阵阵袭来。冷颜看着他煞白的脸
"传......"
"不行!!"
"皇上!"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朕这个样子"
冷颜手有些抖,轻轻的抱住凌酥锦
"......皇上"
凌酥锦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扯住冷颜的衣服,将他压在坐榻上,狠狠地吻上去,仿若罄尽生命的全力,仿若千金一诺的誓言,那么的深情,那么的拼命,冷颜一时有些心酸,凌酥锦抬起头,俯视着冷颜,一双黑眸带着视力失效的茫然,却集中了莫名的坚定
"我不放弃洛守钧!!绝不!!!"
冷颜冰魄般的眸子深邃,坚定温柔,手臂温柔的环住身上的人
"皇上做得到"
"放弃......会成为习惯的......"
凌酥锦突然一口血喷出,溅到冷颜前襟斑斑点点,冷颜一震,俊脸苍白,眼中的心疼满满的快要溢出
"皇上......皇上......"
凌酥锦静静的趴在冷颜的胸膛上,心脏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冷颜的体温透过细致地布衣传到他发冷的身体上。冷颜的手贴在他的背上,内力一点一点的传进他的经脉。冷颜身上清爽的味道渐渐的和凌酥锦的身上的冷香融合,呼吸相连。凌酥锦慢慢合上眼睛
"冷颜,我不放弃,我不能放弃,我不敢放弃"
冷颜的心平稳有力的跳动,震动着凌酥锦的耳膜。少年轻轻的答
"嗯"
一点点湿润润湿了凌酥锦的睫毛,淡淡的散去。凌酥锦紧紧地抓着冷颜衣领,仿佛一放手,冷颜就会被那些强大黑暗漩涡吞没殆尽。
一生,有一个蓝曲,已经太多了。
后退,牺牲,舍得,妥协,我们究竟是在成熟还是在冷酷?在一次一次打磨了自己的真心之后,告诉我自己,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是有理由的,我是不得已的,在我们最终习惯给自己找到各种理由之后,我,还真的是我吗?
揽镜自照,还敢认那镜中之人?冷漠的眼,沧桑的瞳,倦怠的失去了生命的目光。放弃了多少坚持,我是自己吗?是不是早就在来来往往中迷失了自己?
所以,不放弃,决不能放弃!无论多困难,咬紧牙,也要坚守住自己。
皇上是我,而不是,我是皇上!!不能让那两个字,吞噬了自己!
凌酥锦紧紧地抿住薄唇,渐渐安静下来。
龙承殿外一片骚乱,两人却在椅子上动也不动,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小侍扑倒在地上
"皇上--皇上--不好了--"
声音戛然而止,凌酥锦慢慢的从冷颜怀中坐起身来
"讲"
"皇、皇后娘娘,她......她,要自尽"
凌酥锦骤起剑眉,喝道
"说清楚!!"
小侍磕头
"皇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要自杀......已经被拦了下来......"
凌酥锦有些不舒服的飞快瞥了一眼依旧躺在椅子上的冷颜,看得冷颜长眉一挑。凌酥锦却极快恢复,轻轻的一敲御案,小侍便无声的倒在地上。冷颜坐起身来,平静的问
"是因为我吗?"
凌酥锦平静的答
"是因为我"
一生一代一双人, 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 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 相对忘贫。
花枝摇曳
"皇上......"
"起吧......"
栖凤殿一片混乱,小侍目光混乱,站在一边浑身颤抖。突然一个杯子从里面飞出来,在地上砸得粉碎,昂贵的碧螺春在地上跌出长长的水剑,直指凌酥锦。肃星儿几乎发狂的声音传了出来
"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你!!!为什么我不死!!!为什么我没有死----我对不起皇上--我对不起皇上----!!"
凌酥锦淡淡问
"谁在栖凤殿"
"回......回......回......回......回、回......"
黝黑的凤眼瞥了快厥过去的小内侍一眼,抬脚走进栖凤殿。冷冷得看着凌攸清抓着几乎疯狂的肃星儿,宫女小侍趴了一地,满地都是碎瓷玉片,肃星儿的金凤钗堕落在地上,鲜红的宝石一闪一闪的灼人眼眸,一条被割裂的白绫蜿蜒在地上,凌酥锦轻轻的绕过翻倒的圆凳,将肃星儿从凌攸清手中接过来
"谢谢皇兄了"
肃星儿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震,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却被凌酥锦温柔的楼在怀里,轻轻的安慰
"星儿乖,没事了,朕来了,朕在你身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肃星儿狠狠地抓着凌酥锦的衣服,纤长的五指指节犯白,号啕大哭
"陛下--陛下!!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让我死吧......我不要活了......我对不起你......陛下......"
凌酥锦不堪重负,微微的晃了晃,轻声说
"你说的事,朕知道,朕说了不怪你了,你是朕的皇后,星儿,朕要你幸福,你幸福就好了......星儿......在朕身边不幸福?"
肃星儿抬起泪眼,定定的看着凌酥锦,泪水划入鬓角,拼命的摇头
"幸福......幸福得我都不敢相信,皇上......那块同心铁玉碎了......的时候......我......我魂魄都没了,我以为......皇上你......再不会回来了。一夜醉酒,没想到......"
"星儿,你告诉过朕了,朕知道了,朕说过不介意的"
肃星儿呜咽起来,几乎不能言
"不!!皇上!!我不配!我配不上你!!"
"星儿!"
"我怀了孩子--!!我怀了别人的孩子!!!!啊......皇上......你让我死吧......我不能,不能!我......我配不上你--"
凌酥锦一双黝黑的眼睛蓦的抬起,凌攸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闪不避,两人对视良久,肃星儿伸出手紧紧地抱着凌酥锦,将脸贴在他胸膛上
"皇上......请,赐死我"
凌酥锦垂下眼,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近乎叹息
"星儿......你怀的是朕的孩子"
凌攸清狠狠的一震,肃星儿张大眼睛抬起头看着凌酥锦,目光近乎呆滞,凌酥锦温柔的看着她
"朕的大皇子......或者,大公主"
凌攸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肃星儿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双大眼睛里,激烈的绽放着殷红的花,惶恐的不可自抑
"......皇上......皇上......你不要星儿了......"
"朕没有"
肃星儿的手慢慢的松开,从凌酥锦的前襟上滑下,贴在凌酥锦怀里像一片在寒风中颤抖的树叶,闭着眼睛,泪水潸潸而下
"皇上,你爱星儿吗,你会不理星儿吗"
凌酥锦的眼睛微微一深,莫名的抬起头,冷颜就站在栖凤殿的大门处,好像一柄上古宝剑,回环着瑞丽的光泽,一双眼睛平静的和凌酥锦相接,凌酥锦觉得,一眼,仿佛望进了一片汪洋,再也不能,也不想转开目光,凌酥锦抱着肃星儿,强迫自己垂下眼睛,薄唇慢慢的吐出不连贯的虚浮声音
"朕......喜欢你,朕,不会不理你"
再抬头,冷颜已经不见了,凌酥锦脸色沉了沉,将肃星儿打横抱起,安置到里面,盖好锦被
"星儿,好好睡一觉,朕处理完事情就来陪你"
肃星儿长长的睫毛慢慢的分开,一双水目经过泪水的冲刷益发流光溢彩,只是深深地流藏着浓浓的悲哀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了,红润的嘴唇此时和脸色一般苍白,显得一头凌乱的黑发愈加的浓黑如墨,女孩子努力的微笑
"皇上......皇上这般对星儿......星儿......万死难报其一,皇上......星儿会陪在皇上身边......皇上很忙......不用特意顾及我了,我、我,我永远在皇上身边......"
一瞬间,凌酥锦心里涌上深深的内疚。伸出手去轻轻的点了点了星儿的鼻尖
"你是朕的皇后,你的孩子就是朕的孩子,不准胡思乱想"
肃星儿淡淡地笑了,凌酥锦轻轻的覆上她的眼睛。听到她呼吸安稳了才转身走出,看了看凌攸清又扫了一眼满地簌簌发抖的小侍宫女,沉声道
"出来!"
凌攸清一脸淡然的跟在凌酥锦身后,后面的人就没有那么镇定了,在铠甲重重的禁军护送下,踉跄啜泣,跌跌撞撞的跟着凌酥锦来到一处冷宫旁偏僻的院子,眼睁睁的看着禁军一个一个撤出,紧紧地关上门。
凌酥锦转过身,淡淡的一笑
"皇兄,你可知道怎么办?"
凌攸清面无表情,冷冷开口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皇兄,你就是这么和当今圣上说话的么?"
凌攸清沉默了半晌
"你的确非凡夫俗子,气量惊人......你那么待星儿,我......我还是感激你的"
"星儿是朕的皇后,朕待他好是应该的,用不着皇兄感激"
凌攸清脸色苍白,垂眸不语,凌酥锦叹了一口气
"一国皇后名节不能玷污,皇兄知道吧"
凌攸清抬头看了看他,苦笑了一下,矮身跪地
"臣知道,皇上要臣死,臣绝无怨言,只是母妃年龄大了......请皇上......求皇上不要......"
凌酥锦淡淡地看着他,轻轻的挑起剑眉
"朕何时说要皇兄的命了?又和简太妃有什么关系?"
凌攸清抬起头,一脸惊愕过渡的茫然,凌酥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朕是说这些奴才该怎么办,皇兄可知道"
凌攸清脸色顿时煞白,嘴唇抖了抖,声音微弱的吐字不清,凌酥锦风清云淡
"星儿的事朕大婚前就知道,不过朕即说了不介意,便不追究。至于这孩子,朕不知道,不过,也会明白,不会迁怒皇兄,不过,皇兄......你擅入后宫,未免也太无所顾忌了,你和星儿青梅竹马,,星儿和你也有过圣旨指婚,加上,这个无辜孩子,尤其你又是朕的皇兄,朕......不愿罚你"
"但是,你应该知道这种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皇兄,你说是不是?"
"我......臣......"
凌攸清颤抖了良久,抬起眼看了看凌酥锦,深深的叩下头去,深深呼吸
"臣明白了"
手刃攻击过来的敌人,是一种感觉,手刃跪在地上满脸绝望恐惧怨毒的看着你的人,是另外一种感觉,一刀一刀,凌攸清第一次杀人,就是整整二百条人命。
整整齐齐跪倒的人,滩倒在地上,有的大张着灰蒙蒙的眼睛,有的紧紧地咬着牙面容扭曲,有的攥紧拳头皱着眉缩着脖子弓着身体,夏日里正午骄阳火辣辣的照在这里,却敌不过满地鲜血带来的震撼寒冷。
凌攸清扑到一边,拼命的呕吐,凌酥锦目光如水般平淡
"还有御医,还是朕待劳了吧,皇兄,皇家掌天下权,一举一动天下瞩目,一个任性,是要别人付出很大代价的"
凌攸清吐到没有什么东西好吐,眼睛通红
"臣......臣......谨记"
"送郡王回隐泉宫吧"
片刻,门开,两个禁军半扶半架着凌攸清出去,凌酥锦轻轻的垂下睫毛,挡住阳光
"传个御医过去吧"
"是"
"处理干净"
"是"
凌酥锦慢慢的走出院子,纠缠的血腥气味渐渐被夹杂着花木清香吹散,凌酥锦不语,独自不紧不慢的漫步向洛守钧的院子行去,明天,不,今天,就应该传出御医诊治郡王中暑不济,被太上皇震怒赐死的消息了......父皇,你越来越让大臣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