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文傻傻的看着剑泽,见他一脸甜蜜,一时不忍心打断他。
剑泽尚不自知,接着道:"他有很多小习惯,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睡觉的时候不大会翻
身,但只要一翻,必定要搂住我的胳膊蹭个够,有时睡到半夜,我也会被他蹭醒......唉,真没办法
......"
虽然口里说着没办法,剑泽脸上却笑意盈盈,靓文在一边看着,听着,不由也是一阵倾羡,感叹道:
"当日在你府里,我曾信誓旦旦告诉他,你不过把他当成我的替代品,如今看来,你对他,显然已经
超越了当日对我--剑泽,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摔伤了腿,把你急坏了,但第二天你来看我时,却把
我哪条腿受伤都搞错了。"
剑泽一阵讶然,道:"真的?为什么那时候你没告诉我?我记得还帮你揉过半晌,难道......"
靓文轻笑道:"可不是,根本揉的是我的好腿。"
剑泽怔一怔,不禁也笑声来。
两人相视笑了一会儿,靓文突然道:"你和剑启会闹成这样,其实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你对我一直毕
恭毕敬,却不肯原谅剑启?"
剑泽本来一脸笑容,听了这话,突然沉下脸来。
靓文见了他的模样,不禁一阵犹豫,但想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于是又道:"其
实,我猜你并不是不恨我,甚至可能更甚于恨剑启,只是你狠不下心来对我说一句过分的话,所以加
倍的去恨剑启,我猜得对不对?"
剑泽冷着脸不说话。
靓文叹了口气,道:"剑泽,你这样做,对剑启不公平的。"
"够了!"剑泽冷冷的打断他,"不必替剑启鸣冤,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我都恨,满意了?"
"剑泽......"
剑泽却不肯再听,猛地站起来朝帐篷外走去,靓文又徒劳的叫了两声,剑泽却充耳不闻,径直走了。
转眼间剑泽到雁门关已经十余日,时间不长,和剑启的冲突倒不少,每每两人争执起来,都是剑泽挑
头,剑启收场,剑泽看得出来,虽然剑启一次次忍让,却也快达到忍耐的极点,真不明白,皇兄一向
英名睿智,这次为什么会逼自己来雁门关,以前虽然也恨剑启,起码不用朝夕相对,如今天天见面,
争执就如吃饭一样,每天都有,一顿不拉,再这样下去,真怕有一天会和剑启挥剑互砍!
这日蒙古人突然进犯,剑启带兵迎战,命剑泽打后阵支援。
两军交锋,立刻战成一片,杀声震天。
剑泽在后面看着剑启一路冲锋,顷刻间杀了十几个蒙古兵,一时心中技痒。
他心中跃跃欲试,脸上岂能没有表现?景山就在他身边,见了这模样,忙道:"王爷,您仔细看看,
虽则现在前面杀成一片,可我军依然保持阵行不变,方阵与方阵之间相互支援,有条不紊。"
剑泽心中一动,放眼朝战场上望过去,果然见己方士兵阵列完整,进攻的进攻,防守的防守,有条不
紊,丝毫不乱。
景山又道:"五王爷在行兵布阵上,的确有一番本事。"
剑泽猛地沉了沉脸。
景山见状,忙道:"小的多嘴了,请王爷息怒!"
剑泽运了半晌气,终于道:"算了。"又将视线放到战场上。
这一日己方大胜,战后剑启大赏三军,又把剑泽叫道中军帐中,对他道:"今日我在战场上摆的阵法
,你可看清楚了?想不想学?"
剑泽心中一阵兴奋,但终究正和剑启冷战,怎么也拉不下脸来说那个"学"字。
剑启怎么会不明白,接着道:"自剑影死后,我一直缺个得力的助手,你如果肯不弃前嫌,帮我的忙
,做哥哥的当真要好好谢你。"
剑泽知道他是在做顺水人情,犹豫片刻,便想开口拒绝。
剑启看出他的犹豫,抢先一步道:"做男人的,当然要明白国事大,家事小,强敌当前,我愿你能放
下心里的芥蒂,既然已经上了战场,就应该专心打仗才是!皇兄日理万机,你我若能助他安抚边乱,
也不罔皇兄对我们三兄弟的殷殷希望。"
此话一出,剑泽果然禁不住激将,道:"你们三个轰轰烈烈,难道我就是不成?李氏一门,又有哪一
个是孬种!"
剑启道:"你这话说出口,可不能再后悔,将来学到一半,突然放弃了,岂不是浪费我的心血?"
剑泽不悦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好!我们兄弟两个击掌为誓,哪一个后悔,哪一个就是孬种!"剑启伸出手掌,锐利的盯着剑泽。
剑泽一时好胜心起,哪儿还顾得了别的?伸出手去和他击掌三下。
剑启大为高兴,握住剑泽的手,微笑不语,这种情况,剑泽自然没法板脸,但又不甘心对他笑,讪讪
的偏过头去。
剑启也不介意,拉着剑泽走到书桌边,摊开一张地图,道:"你看,这就是今天蒙古人进攻时我摆的
阵法,这里是......"
剑启足足讲了三个时辰,最后道:"七弟,五哥看你领悟力奇强,一点就通,以后必定是做大将军的
材料!"
剑泽听了剑启讲解兵法,获益非浅,此时心情大好,又听剑启如此说,少年人踌躇满志的心绪立时涌
上来,答道:"你们三个都是文武兼备,我又怎么能让你们比下去!"
剑启笑道:"好,你若是真的对行兵布阵有兴趣,五哥一定倾囊相授,以后我们兄弟两个并肩作战,
保卫我李家大好河山!"
剑泽心中一阵汹涌澎湃,一句"好"差点脱口而出,嘴已经张开,最后关头突然意识到--自从那件事发
生后,自己和剑启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长时间的交谈过。
剑泽一时怔住,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三个时辰里,一丝一毫也没有想过和剑启之间的恩怨,此时突然想
起来,突然一阵尴尬,讪讪道:"我......回去了。"
转身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剑启突然在背后叫道:"剑泽,明日我军承胜追击,你跟着掌旗官,看
他如何调兵布阵,如何?"
剑泽猛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犹豫半晌,终于道:"你是总将军,你作主吧。"
忽忽两个月过去,剑泽忙忙碌碌,对兵法一门,可谓受益非浅。虽说终日忙碌,可每到夜静更深时,
对羽白的牵挂一定不期而至。
自己特地留在府里的侍卫聂远和徐风曾有一封书信寄来,告诉他羽白已经醒过来,也的确如他所料,
一定要离开王府,不过终究是被留了下来。
信写得不长,很多他想知道的东西都没有提到,例如,羽白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胖些了没有?还像
以前一样天真活泼吗?还有......羽白恨不恨他?
和剑启的关系,虽没有原来的剑拔弩张,却也说不上好,一个教,一个学,两个人相敬如宾,谁也没
再提过私下的恩怨。
倒是和靓文的关系一直平平稳稳,有惊无险,虽然到军营的第一夜就发生了些龃龉,但事后靓文主动
示好,他也拉不下脸来不理。剑泽越发的觉得,自己对靓文,实在是恨不起来,却又不甘心恨不起来
。
这一晚天寒露重,剑启发布军令,今晚全军待命,凌晨时分突袭蒙古军营,七王爷学兵法已久,此役
特任为冲锋史。
剑泽来雁门关之后,一直都是纸上谈兵,现在终于有了实战机会,自然欣喜不已。
剑启将帐下几个将军都叫道中军帐里,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布置完了,道:"凌晨的突袭不能有误,
大家辛苦一点儿,今晚不要睡了。"
几个将军连连称是,退了出去,剑启对剑泽道:"七弟,你没有熬夜备战的经历,就在五哥帐里睡一
会儿吧,二更天时我叫你起来,不会误了大事。"
剑泽道:"你们都不睡,我自然也不用。"
话虽如此说,不到一个时辰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朦胧中有人为自己搭上条毯子,剑泽迷迷糊糊睁
眼,朦朦胧胧看到一张清秀文致的脸,剑泽心中一热,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叫道:"羽白?!"
来人愣了一愣,继而温言道:"剑泽,你睡迷糊了,快放开我。"
"不放!"剑泽固执的越发抓得紧了,"羽白,我好想你!"
来人一阵尴尬,推却道:"我是......"话没说完,猛地被剑泽用手捂住了嘴。
剑泽此时渐渐清醒,已然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实则是靓文,但心里对羽白的思念,已经彻底被激起,深
知对方一说话,那大异于羽白的声音一定会打破自己的幻想,剑泽一把捂住他的嘴,急切道:"你不
要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算我求你!"
靓文愣住,面对着剑泽的满眼乞求,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剑泽见他不反抗,大胆把他的两只手都握住,痴痴的瞧着他的脸。
真像,真的很像他的羽白......不过终究不同的,羽白的眉毛,比他的更弯些,透着股俏皮的可爱,
羽白的眼神,不是他这种柔和的目光,而是透着一股古怪精灵,最最不同的就是嘴唇,羽白的嘴唇更
薄一些,嘴角弯弯的,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会透着一股浅浅的笑意,让人看在眼里,爱在心里。
一下子便找出如此多不同的地方,剑泽泄气不已,慢慢放开靓文的手,喃喃道:"你们终究不是同一
个人,终究不是......"
靓文正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帘一挑,剑启走了进来。
靓文一阵尴尬,讪讪站起身来。
剑启咋见两人的情形,微微一愣,但不过片刻便恢复原状,淡淡道:"还有一个半时辰,你也该起来
了。"
剑泽一阵恍惚,迷迷糊糊坐起来,道:"我回帐篷里拿点东西。"说罢站起身来,走出剑启的帐篷。
靓文见剑泽走出去,匆匆对剑启道:"刚才......"
剑启摆了摆手,道:"我明白,我自然相信你。剑泽来时,皇兄御旨一道,命我照顾剑泽,我尽量不
与他冲突便是了!"
靓文一阵讶然,道:"圣上有圣旨吗?我怎么不知道?"
剑启轻轻一笑,走到矮榻前,从一摞书的最下面抽出一封信来,递到靓文手里,道:"圣旨没有,密
函倒有一封,你看看。"
靓文狐疑的接过来,打开,却见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写道:
"剑启吾弟:
此次差令泽率领五千精兵赴雁门关,名为支援,实则一个荒唐借口,五千精兵足以保证泽一路平安,
然对阵蒙古达虏,实为九牛一毛。朕迫泽出征,实是希望借此一役,消除其心中芥蒂。朕对剑泽的心
隐,已经洞其七八,若朕揣度不错,一直以来梗在泽心中之骨刺,并非陈生之争,而为影之殉死。沙
场之上,兄弟同心抗敌,最是能放下旧时恩怨,望启弟审时度势,在关键时刻指引泽,助其打开心结
。
又:泽曾为路生入宫与朕对决,朕度泽对其感情笃深,犹胜陈生,启弟自不必忧虑当日争执再现,钦
此。
兄痕御札"
靓文看完了信,突然轻笑出来,道:"圣上英名,所猜之事,十有八九不会错,这次果然又猜对了。"
剑启纳闷的看着靓文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靓文把信交回到剑启手中,望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已不是第一次,剑泽来到军营之后,几次
把我叫成'羽白',圣上说剑泽对路公子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当日对我,看来是一点也没错。"
剑启一愣,怔怔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当真如此?事情就容易做得多了!"剑启走过去,一把抓住靓文的手,兴奋道,"皇兄命我帮剑泽打
开心结,但我一直找不到门径,剑泽年纪虽小,人却精明得很,我若是找不到他的软肋,怎么去逼他
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靓文看着剑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狐疑道:"你想怎么做?"
剑启自信满满道:"明日一战,是剑泽第一次带兵,不可能一点错都不犯,我只需......"说到这里,
剑启突然顿住了,笑盈盈望着靓文,道:"我知道七弟的事,一直是你的心病,我也希望早点解决了
这件事,你和他都不用再背着这包袱。"
转眼间又是一个春天,后园那块药圃里已经隐隐有了几片嫩芽拱出土壤来,这是我种出的第一茬药草
,被我像宝贝似的呵护着。
午后的阳光薄薄的,却已经足够温暖人的身子,我弯着腰在药圃里浇水,侍文和应文两个也跟在身后
帮忙。
回京城已经大半年了,也隐隐知道了一点我离开时,剑泽做过的事情,太后把他禁足在宫里足足三个
月,才终于点头答应了剑泽与我的事情。
其实剑泽是在我回家四个月之后才来找我,那么他出宫之后的一个月在做什么?这一点,剑泽说什么
也不肯告诉我,倒是回来以后,应文对我提过几句,她当时告诉我:
"公子,你不知道,王爷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只怕只剩半口气了,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起来......这
话我只对公子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应文会被砍头的!"
"不说我不说!你快告诉我他怎么了!"我心急的催促她。
应文接着说:"起初我们也不知道王爷在宫里到底受过什么罪,直到雁月姐姐回来,才偷偷告诉我和
侍文,原来太后和王爷吵到最厉害的时候,太后曾经打过王爷的板子,而且打的着实厉害,第二天,
王爷就有些发热......"
"啊?"我诧异的叫出口,脸色惨白的盯着应文,一时间有些听不下去。
应文见了我的模样,慌忙道:"好了好了,王爷受伤的地方,我简单带过就是了,公子的脸色简直吓
死人!"
我勉强点了点头。
应文给我倒杯水,小心翼翼道:"后来,王爷伤口......伤口......反正就是发烧烧得很厉害,躺在
床上不停念公子的名字,太后一边给王爷治病,一边把王爷关起来,可是第二天,太后去看王爷时,
却发现王爷只披了一件袍子,坐在书桌边画画,桌子上,地上,床上,到处都是画坏了的稿子--公子
不知道王爷会画画吧?"见我傻傻的摇头,应文叫道:"画得可好呢,王爷跟名师学过的--公子,你猜
太后走进去时,王爷在画什么?"
"......画......我?"我迟疑的问道。
"可不就是公子!"应文叫道,"王爷见太后进来,就把画举给太后看,跟她说:'母后,您来瞧瞧,羽
白的模样有多么聪明可爱,我画了一夜,只有这一副稍稍画出些他的神韵。'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吩咐宫女把纸笔拿走,不许王爷再画,王爷却说:'母后,您聪明一世,怎么突然糊涂起来,拿走我
的纸笔,就能断了我的念头吗?'太后听了这话,就对王爷说:'你自管去画,哀家偏偏不信你画不烦
!'可是王爷偏偏真的一直画一直画,经常彻夜不眠,一画画到天亮,这样下来,身子自然一日不如
一日,伤口不好,烧也烧得更厉害了,后来终于起不了床,就吩咐宫女把公子的画像贴在床头,每天
对着画像喃喃自语,就像痴了一般。这下太后还能不怕?雁月姐姐当时用了一句成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