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祥一拍胸脯,说:"没问题!"心想还好这首诗背的牢。
等铺纸磨墨准备开写了,忽然才想到这后面的两句诗写出来送给水祈苏实在有点尴尬。
水祈苏看出他犹豫,问:"怎么?"
李嘉祥呆了一下,心想,不管了,写就写罢。
提笔唰唰唰又是龙飞凤舞两行大字。
水祈苏等他写完,照着念:"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起来,说:"当真是好句。"
当下唤来侍从,仔细吩咐了拿去裱起来。
等侍从退下,水祈苏回过身来,笑着对李嘉祥说:"你的礼物,我很是喜欢。"
李嘉祥看他笑的暧昧,脸颊发烫,觉得写那两句诗送给水祈苏简直就像是在给他写情书。
正月十五那日,不过黄昏时分,便吃了晚饭。李嘉祥还奇怪,问:"怎么今天这么早开饭啊?"
水祈苏但笑不语。待吃完饭,就吩咐侍从为李嘉祥更衣。又给他披上狐裘披风,拉着他走出安王府大门,说:"晚上有灯会,我们出去逛逛。"
李嘉祥一听有灯会,立刻来劲了,反过来拽着水祈苏往街上奔。
街上果然热闹至极,各色各样的花灯沿着长街两边的屋檐一路悬挂。常见的是些花朵、动物形状,或是宫灯上绘了山水。越往前走,看到的便越是华丽,到后来已经不是挂在屋檐上,而是在门前树上挂满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灯,活像圣诞树一样,简直华丽的叫看的人眼花缭乱。
李嘉祥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说:"我的妈呀,这也太夸张了吧。"
水祈苏牵着他的手,说:"看各家门前的花灯,便能显出富贵程度来。"
指着远处另一座花灯,说:"你看那盏。"
李嘉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有一盏不大不小的紫色莲灯,远远的看,觉得也就是式样最普通的花灯,和刚才一路看到满大街挂的差不多模样。等走近一点看仔细了,才倒吸一口气。
只见那莲灯每一瓣花瓣都是用紫色琉璃做成,花瓣尖镶着一圈雕着细腻纹饰的银边。莲蕊为黄金,顶上镶嵌了数粒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透过琉璃花瓣折射出来,绚丽无比。
李嘉祥愣了半天,说:"我靠,这谁家的这么富豪?"
又觉得这里好像有点眼熟。
水祈苏笑指着莲灯下的门匾,李嘉祥看见琉璃夜光照亮门匾,上面大大两个字--江府。
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江白家门口了。
"......"李嘉祥无言了,心想:小白,你真有钱!
过了一会,又想起来了,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不如去叫小白一起出来逛吧。"
说着就要去拍门。
水祈苏拉住李嘉祥,说:"不用去叫了,他不在。"
李嘉祥狐疑的看向水祈苏,说:"你怎么知道的?"
水祈苏说:"今日一早他便去了东宫。哪有这会儿回来的?"
李嘉祥哦了一声,便被水祈苏拉着往别处走了,过一会才反应过来,说:"咦,你怎么知道的?"
水祈苏笑笑,说:"这京中大大小小的动向,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嘉祥看了看他,心想:你这是克格勃头子么?
走出不远,水祈苏把他带到一座酒楼里,店里招待见到水祈苏,似乎是知道他身份的,弯腰鞠躬,也不需要水祈苏吩咐,就把他们往楼上请。
一直走到三楼,进了一处雅间,招待送了各色茶水点心来才退下。
水祈苏拉着李嘉祥在窗边坐下,伸手推开窗户。
李嘉祥刚刚觉得酒楼里暖,想脱斗篷,这时候看见水祈苏开窗,愣了一下,说:"干嘛?"
这楼上吹冷风,可是比在下面更冷的。
水祈苏把一叠四色蒸糕摆到李嘉祥面前,说:"走了这许多路,你也累了罢,先吃点点心。"
李嘉祥也确实觉得饿了,伸手抓了一块糕吃。吃了两口,忽然听见外面"砰"的一声响。
转头望去,只看见黛色的天幕之中,圆月高悬,四周缀着点点淡淡星光。脚下是一片灯火连绵的热闹景象。而在天与地之间,一朵硕大的金色烟花正徐徐绽放、盛开,然后化作无数金色微屑向下散落。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远处传来了咚咚的鼓声,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把天空照耀的五彩斑斓。
李嘉祥看呆了,手里半块糕掉在桌上也没发现,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窗口,一个劲的盯着窗外看。
水祈苏站在他身边,微侧着头,说:"我答应过带你看上京的烟花。好看么?"
李嘉祥心中一阵激动,用力点头,说:"真好看!"
水祈苏望向窗外,说:"小时候,我也最是喜欢看烟花,每年上元节的时候,母妃都会为我做一盏花灯让我提在手上,然后母妃牵着我的手走到宫城上,我们一起看烟花。"
"母妃说,烟花很美,如果和喜爱的人一起看,会觉得更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上元节的烟花了,今晚的烟花果然比从前的好看。"
李嘉祥下意识的赞叹说:"真的好漂亮,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吧。"
水祈苏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扶在李嘉祥肩头,说:"你会每年都和我一起看烟花么?"
李嘉祥看着水祈苏,一下子恍惚起来了。
他还记得三年前与水祈苏一同看烟花的情形。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时时高傲冷酷,满腹心计,但他其实孤独而寂寞。他身在这世上,对他好的至亲之人已经都死了,余下有血缘关系的却要互相敌对,他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李嘉祥心里那种微微酸涩的心情渐渐涌起,这情绪三年前便有,却因为当中那一段欺骗而被压下,这时复又涌现出来。
他看着水祈苏眼里毫不掩饰的渴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轻轻说:"好。"
水祈苏目光波动,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拥住了李嘉祥。
李嘉祥一时手无足措,过了一会,闻见水祈苏身上淡淡熏香,忽然觉得一阵安心,他心想:"其实他对我真好。"
忍不住的,就伸手回抱住水祈苏。
窗外,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仿佛一场永远不醒的美梦。
第 27 章
这晚,李嘉祥只觉得迷迷糊糊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二日醒过来,躺床上对着床顶看了半天,才忽然想到:"我昨天抱了他啊啊啊......"
有点懊恼的扯扯头发,只怪昨天晚上气氛太......不知不觉就......
最寒的是,他还觉得很安心很舒服很温暖。
再这样发展下去,真的要直的变成弯的了。
正在纠结,有人敲了敲门。不等李嘉祥回答,就自顾自推门而入。李嘉祥一看,正是水祈苏。
水祈苏这时心情正好,笑意盈盈,看见李嘉祥还躺在床上,说:"怎的还未睡够么?莫不是昨夜受了寒罢?"
自然而然便在李嘉祥床边坐下,伸手去摸李嘉祥额头。
李嘉祥被他温热手掌碰到,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心避开,说:"我没事。"
水祈苏微觉奇怪,看着李嘉祥。
李嘉祥连忙又说:"我要起来穿衣服了,你快出去啦。"
水祈苏微微一笑,从柜上取过衣服,说:"你自己总也弄不好,我帮你罢。"
不是李嘉祥笨,要怪就怪有钱人的衣服太复杂,不像平民百姓两件一套腰带一扎就完事,水祈苏为李嘉祥置的衣服左一层右一层的,这里打结那里暗扣,还有乱七八糟的挂饰,越是冬天越复杂。
平时由侍从帮着穿已经觉得不是很自在了,如果是让水祈苏来的话,这时候李嘉祥就更觉得实在太暧昧。忍不住说:"不要了吧,我自己穿。"
可他倒底还是没有坚持过水祈苏,最后还是爬起来僵硬着身体让水祈苏帮他穿好衣服。
水祈苏察觉他不对劲,问:"怎么了?"
李嘉祥没吱声,过了一会,说:"我要去小白家。"
水祈苏一愣,狐疑的看了李嘉祥片刻,说:"好罢,用完膳后,我送你去。"
李嘉祥点点头。
吃完饭,水祈苏骑马带着李嘉祥,把他送到江府门口。等李嘉祥下了马,说:"你要回来时,派人传个信,我来接你。"
李嘉祥摇摇头说:"你不用来,我自己回去。"
水祈苏好似察觉到什么一样,盯着他看,李嘉祥忍不住心虚的低下头。
只听见水祈苏叹了口气,说:"你自己小心。"上马转身离去。
李嘉祥看着水祈苏离开的身形好像有些落寞,烦躁的又开始抓自己头发。
等进了江府,江白看见李嘉祥有些讶异,说:"今日又是怎的,忽然想到来我这里?"
李嘉祥苦着脸,说:"小白,让我在你家住一阵子好不好啊?"
江白更是讶异,眉梢一挑,说:"莫非你与安王不和?"
李嘉祥叹口气说:"也不是,我心里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觉得还是离开他一段时间比较好。"
江白笑了笑说:"难得你也有这般苦恼的时候。你若自己能想明白自然是好事,只是若是时间长了,我这小小一介草民,也抵不住安王殿下呀。"
李嘉祥白了他一眼,说:"得了吧,你不是有太子做靠山么?"忽然念头一转,故意大刺刺往椅子上一坐,说:"对了,什么时候你把你家亲爱的带来,也给我这大师兄过目一下啊。"
江白约莫猜出他那"亲爱的"三个字的意思,眼珠一转,说:"呵,大师兄好威风,还要当朝太子特意来拜访你。"
虽然是玩笑话,但当晚水晟澈真的悄悄来了江府,江白在后院暖阁摆酒,三人共酌。太子水晟澈谈吐风度不逊于五皇子,虽然语气平和,但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尊荣气势,李嘉祥心里忍不住想:"到底是太子,就是不一样。"
又觉得江白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做情人,真是本事。
酒过三巡,李嘉祥出去方便回来,远远的看见暖阁里江白正懒懒靠在水晟澈身前,仰着头微笑细语。江白本来就生的风姿卓绝,在晕黄的烛光下,更显得动人。再看水晟澈与江白十指交握,满面笑容。
李嘉祥忽然觉得,虽然都是男人,但他们两个这样在一起也是件很好很开心的事情。
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水祈苏。
但这晚他到底还是没有回安王府,水祈苏似乎早猜到李嘉祥会这般,也并没有差人来问。
就这样一连耗了一月有余,水祈苏竟都不曾来找他。李嘉祥在江白家里吃好喝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照理并不应该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可却越来越觉得烦躁。
江白看出李嘉祥心情郁燥,本来一直故意不点破,这时好像也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开口说:"怎么你想了这么久还没想通么?"
李嘉祥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江白掀开茶盖轻轻拨了拨,浅啜一口,说:"是么,可你到底是在顾虑什么呢?是你不喜欢他,还是觉得他不喜欢你?"
李嘉祥有些茫然的说:"小白,我说实话。你知道的,我本来不是属于这里,但是莫名其妙的来了,又遇到水祈苏,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其实我是不是就是在做梦呢?等一觉睡醒了,什么水祈苏啊穿越啊,都是在做梦,我还是在学校里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学生。"
江白不以为然的说:"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也是你做梦想出来的?"
"这......"李嘉祥犹豫了一下。
江白又说:"我说一句随性的话,若果你真觉得你是在做梦,那么又何不索性随心所欲?反正是梦,做什么都不要紧罢。"
李嘉祥愣了愣,说:"也不是这么说罢......"
哪有这么真这么长的梦?
摇摇头说:"就算不是做梦吧,可我也没什么好,既不聪明也不好看,没钱没势的,他为什么会说喜欢我呢?"
江白哑然失笑,说:"难道喜欢一个人非得那人聪明好看有钱有势才行么?这些水祈苏自己就有,如果他要喜欢这样的人何必那么麻烦,每天照照镜子喜欢自己就可以了。"
李嘉祥瞪着江白,说:"你不要笑,你和太子不就是聪明好看有钱有势么?"
江白忍不住伸手在李嘉祥额头弹了个爆栗,说:"喜欢便是喜欢了,与这些有何干系?观月当年身为天下第一美人时,左钟离痴恋他,可如今观月容貌具毁,比起常人远远不如,左钟离不是依然痴心不改么?"
不等李嘉祥疑惑怎么又冒出个左钟离来,江白忽然语调一转,说:"不过我倒是能猜到水祈苏为什么喜欢你。"
李嘉祥问:"为什么?"
"因为你与旁人不同。"
"不同?"
李嘉祥狐疑的看着江白,江白忽然唇角一扬,说:"因为你特别笨。"
"靠!"
"呵呵......"江白低笑了一阵,说:"你不服气么?你看你,明明知道水祈苏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却还非要避开他躲到我家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些什么,岂止是特别笨,简直比猪还笨。"
看李嘉祥脸涨的通红要说话,江白一摆手,不让他插话,接着说:"是了,你心里有许多顾虑。你怕水祈苏骗你,你怕他现在喜欢你以后不喜欢你,你怕他嫌弃你不聪明也不好看,你最担心自己喜欢一个男人太不正常。其实这些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骗你你就骗回来,他以后不喜欢你你就另寻新欢,他嫌弃你不好看大不了你去把他脸划花看谁嫌弃谁,你要是觉得自己喜欢男人不正常那他先喜欢你比你更不正常......你说是不是?"
李嘉祥听了一愣一愣的,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这......哪有这样的......"
江白袖中滑下白玉金槿扇,张开微扇了一下,掩着唇说:"若不是这样,又要怎样呢?人生如棋,固然每一步都要运筹帷幄,但若瞻前顾后,迟疑不决,当断不断,则必定是个败局。"
忽然起身,说:"你笨也该有个限度,自己再想想罢。"
走到厅门处,又说:"对了,今日水祈苏差人送了你的琴来。后日春狩,皇上久闻你琴君大名,指了名要你去。"
"啊?什么春狩?"
"反正就是叫你去弹琴献艺,你去了便知道。便有什么事,也自然有安王殿下会护着你。"
江白虽然这么说,隔日还是亲自与李嘉祥解说了春狩之事,无非便是祈帝近来身体大好,此时天气回暖,按着传统正好是狩猎之时,于是便趁机活动娱乐一番。江白教了李嘉祥些面圣时应对礼仪,仔细叮嘱了一番。又叫李嘉祥找两首欢乐些的曲子好好练一下。
毕竟伴君若伴虎,李嘉祥平时大大咧咧的,若是不小心惹到祈帝,后果难料。
所幸祈帝素来不耽于舞乐,想来也就是偶尔兴起了才借着春狩出宫的机会召见李嘉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