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到!”本来有说有笑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凝固了,只有皇帝陛下似乎还无知无觉地跟大伙儿东拉西扯。
小剑尤为严重,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身体紧紧地靠着我,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有些好奇地向门口望去,来到蒿王府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蒿王府的女主人呢。
随着一阵淡淡的幽香,一个婀娜的身影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浅绿色的锦缎宫装,发鬓如云,其间点缀的发饰并不多,却件件巧夺天工,一支丹凤朝阳簪斜插于上,灵秀中平添一份贵气。精致的瓜子脸上薄施脂粉,尤其是一双盈盈如秋水般的眼睛,仿似会说话一般。
绕是我只对男人有感觉,也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好漂亮的女子!
“月心见过父皇!”声音软软糯糯,若是一般男人,只怕全身都要酥了。
“小月快平身,坐到我身边来。”
“是。”王妃柔软地答应一声,绕过桌子来到皇帝身边。
“见过皇嫂。”一直大大咧咧豪放不羁的南宫战此刻竟似换了个人般,一派冷淡。
“叔叔多礼了。”王妃冲南宫战微微一福,算是还礼,随后便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
刚刚还攀住我胳膊的手消失了,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小剑从我身后走了出来。
“剑儿拜见母妃。”
“剑儿也在啊,”蒿王妃一副才发现小剑的样子:“来,到母妃这儿来。”
“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剑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勉强。”蒿王爷柔声对王妃道。
“今儿起来就觉得好些了,再说好久没见父皇了,月心真是惦记得紧。”一边说,林月心一边给皇帝的杯子里斟上酒。
“哦?那自然是好事,只是别太累了,需养着些才好。”
真是伉俪情深啊!想不到蒿王爷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呃……不过为什么戚随风,南宫战还有王妃身边的小剑表情如此奇怪呢?
一顿饭下来,蒿王妃自始至终都不曾睁眼瞧过我,就连戚随风向她介绍我的时候,她也是随便一哼带过。
我心里开始不乐意了。我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你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是不能给我身边的人亏吃。
我不在乎王妃是否在意我,本来我也不打算攀龙附凤什么的,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随风的台,就不是我能容忍的了。一开始在我心中形成的美人形象慢慢地扭曲了。这笔帐我要找机会帮随风讨回来!
冷冷清清的一顿饭吃完了,大家起身准备去书房议事。王妃紧随在侧,却被蒿王爷拦下了。
“月心,你最近身子弱,还是尽早回去歇着吧,正好父皇与我跟五弟有正事相商。”现在我听明白了,原来蒿王爷是在赶王妃,我还道他们感情好呢。
“王爷是在赶月心吗?”王妃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转头对南宫鏖道:“难道王爷的‘正事’连一个教书先生都听得,月心却偏偏听不得?”喝!敢情是冲着我来的。
不过这个林家到底是什么来路啊?虽说是当朝第一大家族,但是只是一个二小姐就敢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跟蒿王爷说话,看蒿王爷的样子竟是诸多隐忍,想来,这个林家不可小窥。
我本来就不想卷进宫廷纷争,更不想给蒿王爷添麻烦,便一拱手,道:“皇上,王爷,中天还要让世子准备功课,先告退了。”说完,眼睛望向小剑,询问他是否要跟我走。
“剑儿今天就随我回去吧,前几日得了块雪缎,正好够给剑儿做身儿衣服,今儿就让裁缝给剑儿量量。”王妃看了眼小剑,微微一笑道。
小剑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却是轻轻对我说道:“剑儿先随母妃去,晚些时候再去先生那里做功课。”
既然小剑也这样说,我还能怎么样,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看我走了,王妃也觉得不好自讨没趣,心有不甘地带了小剑离去。
待几个人来到书房,关上房门,南宫战才忍不住爆发出来。
“皇兄,你就这么纵容那个女人?!她现在别说是你,就是父皇她都不看在眼里了!”
“五弟,你冷静一点。”南宫鏖沉稳地出手制止暴跳的南宫战:“林家对朝廷的贡献不可估量,虽说他们现在仗势军功政绩,越来越目中无人,但起码暂时还不会有反心。况且,林家手握重兵,要削掉他们的兵权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
“要动林家,”戚随风眼神闪了闪,道:“就要有强大的后备准备。”
“比如?”
“林家在朝野中势力庞大,上到太傅,下到司马,曾经在林家做客卿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况且,三位膘骑大将军中有两位是林太师的亲侄子。要动林家,就要彻查这些人,跟林家牵扯太深的一个也不能留,没有足够的与他们实力相当的后备人选,林家一动,国体将大伤元气。”
“战儿,你也该跟你四哥和随风多学学了,什么事老是沉不住气不行。”皇帝轻斥爱子,随后道:“林家是一定要除的,但不是现在。”
“只是委屈了剑儿,他……”戚随风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欠剑儿和他娘的太多,这孩子脾气又犟……”一抹心疼染上南宫鏖俊逸非凡的脸。
“好在楚先生他……”
“这个楚中天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南宫战又忍不住插嘴道。
“本来以为是凛王爷派来的,可后来多方查证,发现不是……”戚随风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南宫鏖和南宫战同时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陛下。
“不是我啊,我身边要是有这么个灵秀的人儿,早自个儿留下了。”皇帝陛下赶紧摆手,惹来大家的轻笑,一室的紧张瞬间化为乌有。
“我觉得中天心思单纯,倒不像是奸细之辈。只是,多方情报都打探不出他的底细。”
“哦,这就纳入自己的地盘了?”南宫战戏谑地笑着看戚随风。
戚随风但笑不语。
“不过这个人倒真是有趣的紧。”皇帝的唇边也染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只要他对剑儿没有危险就继续留在府里吧,看样子剑儿还挺喜欢他的。不过影卫还是时刻不离地保护剑儿,在没查到他的来历之前,不可掉以轻心。”南宫鏖淡淡地道。
“哦,四哥还是这么冷血。”南宫战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四哥也想收了他呢。”
哭笑不得地瞥了南宫战一眼,南宫鏖不搭理他。从小他就异常疼爱这个胞弟,到后来竟是拿他完全没有办法了。
体罚(一)
我回到房间,安稳地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又忙着给小剑准备练习题,直到晚膳的时候才知道宫里突然有急事需要处理,皇帝、蒿王爷跟五皇子都匆匆回宫去了。
王妃说晚饭要小剑在她那里吃,于是就只剩下了我和随风。
我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对着一桌子菜跟他相对无语。
“中天怎么不吃呢?”他不着痕迹地把椅子移到我身边,紧挨着我坐下。
“不是很饿。”其实是我心里有些紧张,完全没心思吃饭。
“那先喝点汤吧。”他温柔地笑着将芙蓉蛋丝羹盛到我的碗里。
“谢谢……”我闷头道了声谢,端起碗喝汤,真甜……
“中天在害羞吗?”
“噗……”我看着喷了一地的甜羹,心中感慨,真是暴殄天物啊。
搬着凳子坐得离他远了点,我假装没事地继续喝汤。
“中天,碗里已经没有汤了。”可恶,怎么听都觉得他语中带笑。
我有些气愤地放下碗,低垂了头,伸筷子去夹离我最近的那盘菜。手忽然被握进他温暖的掌中,我禁不住浑身一颤。
“中天为什么要躲我?可是后悔了么?”
“不是……我……”让我怎么说啊?说我是因为这个气氛太甜密,太暧昧,所以心头小鹿乱撞,手足无措吗?
“那我们慢慢来好吗?”
“嗯……”啊……我真是欲哭无泪,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是头次相亲的小女人吗?扭扭捏捏,婆婆妈妈,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寒。
深吸一口气,我又将凳子搬回他身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冰糖肘子放进随风面前的碗里。
“你也吃。”我冲他笑笑。
“谢谢。”他使劲握了握我的手才放开,拿起筷子一口将那块肘子吃了下去。
我们俩就这样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给对方夹菜,也没觉得饱。等桌子上的菜被我们俩吃得七七八八,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撑得连走路都很痛苦了。
“我抱你回去?”这个家伙果然欠揍。
“不……不用!”我粗声粗气地顶回去,脸上却是灼热难耐。
一片阴影压下来,他的手已经抚上我的面颊:“你真是可爱。”
可爱?他竟然对我用这么……的词?!我刚想出声反驳,就被他的唇堵了回去。
这个吻虽然不像第一个吻那样令我震撼,却丝毫不影响它对我的刺激度。随风的吻很温柔,试探的,厮磨的,不像唇舌纠缠的热吻,却依然能让人融化其中。
我把抗议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一心一意享受着即使是前世也十分难得的温柔呵护。
终于忍不住,我伸出舌做出邀请,随风的舌随即席卷而上,将这个吻加深。直到五脏六腑都做出了缺氧的抗议,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你……似乎很擅长这个?”听不出情绪的话在头顶响起,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睛幽深,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完全不似先前的柔情。
好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我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过来。
轻轻推开他,我的唇边挂上不卑不亢的微笑:“彼此彼此。”
他看着我一愣,马上醒悟过来,拦住我欲转身离去的身体,急道:“对不起,我失态了。不管以前种种,以后我们只属于彼此好么?中天只接受我一个人的吻,好么?”
“抱歉。”我冷冷地推开他挡在我身前的胳膊,快速离开了。
他没有追上来,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隐隐犯痛。
即使是现在,我仍然不否认我是喜欢戚随风的,只是我不希望别人把我当自己的所属物看待。我就是我,我只属于我自己。
前世种种早已如浮云远去,但是留给我的伤害却并没消失,所以这一生,我决不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只是心中仍然遗憾,这段也许会很美丽的感情,还未开花,就已经枯萎了。
半个小时之后,我不得不沮丧地承认,我迷路了。第一次觉得蒿王府是如此的大,长廊蜿蜒曲折,在月光暗淡的夜色里,竟让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前面院子里有间厢房亮着烛火,我心里一阵高兴,赶紧向前走去。这个时候,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别让我求助戚随风就行,否则真是太没面子了。
刚靠近厢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压抑着痛苦的呻吟,这声音如此熟悉,让我一瞬间理智全无。
一脚把门踹开,就着房间里微弱的烛火,我看到小剑卷着身体躺在床上,断断续续的呻吟就是从他嘴里溢出的。
“小剑,你怎么了?”我冲上去拉他胳膊,却被他的一声惨叫吓住了。轻轻地掀起他的袖子,一道道青紫的伤痕霎时映入眼帘。可怕的是,这些伤痕并不见血,只是肿得如小孩子的手指一般,竟似是用木棍打出来的。
我用左手拼命抓住右手,不让他抖得太厉害,然后轻轻地去掀小剑的衣襟,却被一只小手阻止,抬起头正望进小剑清澈的眸子里。
“先生……”剧痛折磨得他几乎虚脱,但是声音却很清晰,思维也不混乱:“求求你,先生,别……别跟父王说!”
“这怎么行,你这个样子……”
“求求……你先生!父王正在办大事,剑儿……剑儿不要扯父王的后腿,剑儿不想……不想给父王添麻烦……”他明明疼得一个劲儿抽气,却还是要挣扎着下来:“剑儿给……先生磕头,先生……答应了剑儿吧!”
“好好,我不说……”我赶紧扶住他,让他靠在我怀里。
这一折腾,他本就凌乱的外袍带着里衣滑下肩头,布满那幼小身体的同样的伤痕让我一阵眩晕,我头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
“是那个女人干的是不是?”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里掺着冰碴。
“先生,先生……你别生气……”他喘一口气道:“她不痛快……让……让她打两下……没关系的……父王……父王有很多事要……要她帮忙……不能耽误了……父王的大事!父王……早晚会收拾她!”
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我的心里疼痛难忍。把已经涌上来的眼泪强压回去,我起身寻找房间里是否有可以减轻他痛苦的东西。
“这里有人住吗?怎么会有干净的清水?”我在床旁边的盆子里看到了水还有盆边干净的布巾。
“这里是……我娘亲的房间,每天都会有人打扫的。”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他受了伤会自己跑来这里。
虽然我用沾了水的布巾给他冷敷那些比较严重的伤处,希望消肿,但到了后半夜,他还是发起了高烧。
看他烧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竟说起了胡话,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只说不把这事告诉蒿王爷,但没说不跟别人说啊。于是,我快速抱起小剑,往外走。
这里是前王妃的院子的话,那旁边那个就是蒿王爷的院子,穿过蒿王爷的院子就是戚随风住的地方了,到了他那里,一定有办法的。
穿过蒿王爷的院子,很快来到戚随风的住处,看院中一片漆黑,想是早已睡下了。可我却顾不了那么多,直奔戚随风的卧室。
我还没到门口,卧室里的烛火就亮了起来,看来戚随风是练武之人,警觉得很呢。
门从里面打开,一身裘衣的戚随风一脸惊诧地看着我闯进他的卧室。
“中天你……剑儿!”终于发现了。
“快让人拿冰块来,还有最好的外伤药!”我轻轻把小剑放到床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先让我看看。”戚随风并没马上照我说的去做,而是镇定地除去小剑的衣物,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先前我看到的伤痕只是衣服稍微滑下一些而露出来的,现在小剑的衣服全部被除去之后,眼前的景象让我拼尽自制力也终没有控制住喉头那一声冲口而出的呜咽,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戚随风从身后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我按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下不停,一瓶淡红色半透明状的药膏尽数涂在小剑浑身上下的伤处上。
我在椅子上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等心绪渐渐平复,才抬头看戚随风。